第6章
因着要押镖,卓東來又是此次镖隊的镖頭,總不能吃醉,頂多淺涰幾口以付朱猛的看重。
幸而,朱猛也知卓東來有事在身,便不好強迫,只口頭約好押完镖後回程,若二人能得見,定是要暢飲一番,直得到卓東來的承諾,這才眉開眼笑,還道他是好兄弟。
第二日,卓東來在朱猛的送別上與镖隊往目的地行去,至歸時難免又踏足雄獅堂的地盤,自是要應了當日的承諾。
朱猛的酒力不錯,尋常的酒輕易灌不倒他,可是卓東來還有急事趕着回大镖局,與疑似重生的司馬超群虛與委蛇一番,好探聽一番虛實,如何能真的有三天三夜的時間應該朱猛呢?更何況要喝上三天三夜的酒,卓東來也未必能撐得住,若是醉死了,怕又要在客棧中睡上至少兩天一夜才能不至于因為醉心而惹下什麽不該惹的事來。
可是朱猛也确實是個英雄人物,自己若不看重承諾,即使這承諾是當時為了脫身而不得已許下的,怕也照樣會被人所唾棄,也會讓名聲不利,驟不得不與朱猛虛情假意了一陣,從光天化日喝到外頭群星閃爍,又從月華高挂喝至日上三竿,見喝得一天一夜有餘,便是敷衍也足夠了,便裝不行,随即便滿身酒氣的醉倒在桌邊,直看得越喝越精神的朱猛哈哈大笑,還在口頭上嘲笑了對方一番。
不過,因着朱猛的話頭裏并無二意,守在一旁的镖師們也就沒有多話,只蝶舞上前與朱猛道了一聲歉意,就讓兩名镖師把卓東來給攙扶回客房中。
朱猛見着蝶舞,倒不像是英雄,反與一般粗魯莾漢見着美人兒的情景還不如,竟是連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擺,還一個勁兒的傻笑。
蝶舞是帶着醒酒湯來的,因着卓東來的吩咐,心知雖如今不用委身于朱猛為妾,但交好總是要的。在卓東來被送回客房之前,蝶舞哄着已經醉熏熏的大哥把醒酒湯給當成酒喝了,這還有一碗,自是要給朱猛的。
蝶舞依然蒙着面紗,把偌大的碗捧在手上,奉與朱猛面前,笑眯眯的說道:“朱堂主,雖則奴家瞧着朱堂主臉上并無醉意,況且江湖中人并非都像我那大哥一般,只喝上一點兒的酒就撐不住的。可是為了身子好,便是不需,這醒酒湯好歹也用上一碗,也算是全了奴家的心意。”
“蝶舞姑娘多慮了,其實我也是有些醉了,正需要這醒酒湯來吃上一碗呢。”朱猛說着,忙從蝶舞手上接過那大海碗,咕碌碌的就把它給喝了個底兒朝天。
喝完之後,朱猛還巴啧巴啧嘴,笑嘻嘻的說道:“酸酸甜甜,還蠻好喝的。”
蝶舞聞言,噗哧一笑:“竟是有人把醒酒湯當酸梅湯喝,奴家倒是長見識了。”接着,蝶舞又不願給朱猛太多的希望,便口風一轉,語氣變得正經了些,說道:“若中朱堂主不棄,便喊奴家一聲卓姑娘吧,大哥說讓奴家跟着他姓,日後幫奴家擇夫婿時……也能正正經經的為奴家湊嫁妝送嫁。”
一個女兒家,說起婚姻大事時難免還是有些羞赧,更何況她又不是真正的風塵女子,正是臉上發燙,只幸而臉上的面紗将蝶舞的臉蒙得嚴嚴實實的,就露出了個耳朵,倒不至于讓人看到她的滿面紅霞。
朱猛一聽,竟不能親近的喊一聲蝶舞姑娘,而是卓姑娘,不由得心中失落。又聽及卓東來已然認了蝶舞是正經的妹妹,又忍不住為蝶舞高興,偏在後頭又知道蝶舞不做妾室,只嫁于正經人家為嫡妻,那心中的失落越發重了,
只是,這般一個傾城貌美的女子,即使身在風塵也潔身自好,朱猛也不忍将其玷污,可不正該做大婦嘛。若是成了一個妾室,色衰之時便是愛弛之日,哪能落得一個好下場?便是夫君對其愛之珍之,一個妾室,礙了大婦的眼,便是死了,做夫君的又能有什麽話?更何況就是生下一個兒子,也不過是個庶子,竟是連孩子的前途都随之擔誤了。
更何況,朱猛到底是一堂之主,哪裏真的就會是一個粗魯莽漢。既不是粗魯莾漢,又何嘗聽不出蝶舞的言下之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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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猛嘆了口氣,雖則心中不舍,卻再不敢對蝶舞有絲毫的暇想,只認真要把她當成好友的妹妹相待。更何況朱猛便是認識卓東來不久,卻也覺得對方的為人值得他敬之佩之,而卓東來的妹妹,朱猛自然也要對她惜久,又要遠之。
一想通,朱猛便咧齒一笑,再不見之前的癡迷,反恢複了往日的英雄氣概,道:“到了卓姑娘的大喜之日,可記得一定要送一張帖子來雄獅堂,到時我帶着我那拙妻犬子與卓姑娘添妝,也算是沾沾喜氣。”
蝶舞聞言,對着朱猛豁達也多了一分的刮目相看,心想:怪道大哥這般看重這個看似莾漢般的人物,果然是個不拘小節、心胸開闊的英雄好漢。
“若是朱堂主到時候有空閑的時候,奴家自是歡迎,也好見一見夫人。”接着,蝶舞又與朱猛寒暄了兩句,方散了,畢竟蝶舞還記挂着醉死過去的卓東來,便趕着去照顧他了。
因着卓東來實則是裝醉,而那酒勁其實早被他用內力逼出了大半,又有蝶舞親手熬制的醒酒湯的功勞在裏頭,所以第二天一早,卓東來已是精神煥發,渾然不似昨兒個才醉酒之人,連頭痛也沒有。
既然身子無礙,卓東來便拜別了朱猛,退了客院,出了雄獅堂的勢力,就往那大镖局趕回去。
卓東來一路上除了與朱猛相結識,又認了蝶舞為妹妹之外,并無大事,就這麽趕着回去見那司馬超群了。
而司馬超群,卻是自卓東來離去那天便日日念着,只恨自己當時沒有跟去,才受此相思之苦。
偏在此時,又收到卓東來的書信,竟是讓自己的夫人幫忙,在卓東來所住的梅園旁邊再收拾出一個院落來,最好再在房中擺上一些女兒家歡喜的陳設來。除此之外,又在信中附了一張書法,上書‘蝶戀花’三字,讓司馬超群受受累,去吩咐照着做出匾額來,挂來新院落中。
如此,司馬超群哪裏還不知道卓東來竟是要帶個女人回大镖局呢!
司馬超群又懊又悔。
懊的是,明明卓東來對自己的心思,他最是清楚不過的,偏偏之前沒有表态,竟讓卓東來心灰意冷,要娶個女子為妻。
悔的是,自己沒能重生得更早一些,偏偏是在婚嫁的第二日,那時,吳婉已經入了門,兩人也成了事,這才使得司馬超群産生了待吳婉生了兒子之後,再與卓東來燕好的念頭。也免得二人好不容易兩情相悅,又要為了子嗣而受盡煎熬。
原來,卓東來的懷疑絲毫不錯,這司馬超群竟果然是重生的,而且也确實是如他一般,是同一天重生的。
這司馬超群的前世自然還是司馬超群,而且還是死在卓東來手上的司馬超群。
雖說司馬超群死在了卓東來的手上,可是他也因此意識到,自己果真是死有餘辜。
卓東來對司馬超群的好,司馬超群一直知道,只是那時候他只覺得自己就是卓東來手上的提線木偶,而卓東來對自己的盡心盡力,不過是為了完完全全的掌控住自己這個傀儡。又有吳婉在他耳邊挑唆,再加上他一時奮然的獨自出走,見識了一些自己原先并不知曉的事情,才會被蒙蔽住內心,與卓東來對立。
司馬超群尚認得,卓東來在得知自己要與他為敵之時,那雙眼睛裏所流露出的不敢置信,以及深藏的絕望。那時候,司馬超群也是有些不安的,可是這點子不安,在吳婉的柔情之下,同樣深埋了起來,不敢教人知道。
後來,他與吳婉雙雙在卓東來的手上殒命,看着卓東來表象上意滿志得,又對自己不屑一顧,還說盡了恨話,可是人一旦臨死,免不了就會如走馬燈一般想起生前的種種,這才發現卓東來并不是真的只把自己當傀儡,自己身邊的所有事務雖都是被他所執掌,也并不是因為想要更好的掌控自己。
更多的,是一種習慣。
習慣于,對司馬超群的好。
習慣于,看到好的物件就為司馬超群帶上一件。
習慣于,日常的湯水、穿戴的衣裳物件都要留心。
習慣于,時時事事都記挂着司馬超群這個人。
直到臨死前,司馬超群方知曉,自己真真是個有眼無珠之輩。如今又死在了卓東來的手上,連累卓東來心染自己的鮮血,怕是要心神不寧上好長一段時間了。
司馬超群本以為自己已無贖罪的餘地,誰曾想,閉上眼的下一刻,他就又回到了以前了呢?!
只是,到底還是回來的時候太遲了些,倒是讓卓東來……咦?
突然,司馬超群意識到了哪裏不對——前世時,東來有這般大動幹戈的帶過紅顏知己回大镖局嗎?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