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寒淩半垂着眼睑，似是習慣了他這不着調的行為，也未阻止。
周圍人看那捕頭吃了癟，又聽他這一句譏诮的話，皆是一陣好笑。
正鬧時，人群中忽然飄來一道聲音：“誰說我家師侄是賊人來着？”
那聲音渾厚蒼勁，铮然落于公堂之中，沉穩而威嚴。
門外的百姓聞聲紛紛讓道，塗離負手走來，衆捕快卻沒人敢攔。
如炬的目光掃過寒淩，又落向安尋音握着的那只手，塗離冷哼：“見了師叔還不行禮？”
寒淩收了手，拱手朝他一拜，平淡的語調中帶着一絲絲的敬意：“寒淩見過塗離師叔。”
塗離輕哼着意味不明，那雙清明如炬的眼，直直盯向公堂上坐着的人。
“是手下人糊塗了！竟誤抓了塗離前輩的師侄！失敬失敬！”
知府被那目光一照，心頭發虛，拱手賠着不是，忙讓胖捕頭将那婦人帶下去，聽候發落。
婦人臉色大變，口中喊着冤枉，被帶了下去。
胖捕頭額上冒着汗，一半是疼的，一半是吓的。面色慘白灰敗，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踢了鐵板。
安尋音視線斜斜掠過他那被寒淩捏過的手腕，怎得都覺得不順眼。
那方塗離已與知府做了交涉，圍觀的群衆們也都了然地散開，不過又看了場熱鬧。
寒淩見他仍盯着那紫衣胖子，輕哼了聲：“怎得還心疼？”
尋音忙擺手：“要心疼也該是心疼你，哪有心疼別人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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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淩收了視線，随着塗離出了公堂。
尋音撓了撓頭，只得快步跟上。
回了客棧，寒淩見了桌上油紙包裹的幾個小袋，眉頭微微一擰，拾起其中一個，還溫熱着：“這是什麽？”
“這是你被綁時那街口大娘給的。”
尋音撣了撣身上的灰塵，而後想到落在了食物上不大好，朝門外退出了一步，撣盡了才進門。
寒淩瞥了他一眼，小心拆開一袋，油餅的香味肆意出來，炸的金黃香脆的面餅上，裹着一層粘稠甜膩的糖漿，這是城中小孩最愛吃的玩意兒。
然而他卻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就将紙包放下，坐在一旁斟了杯涼茶。
“你不喜歡？”
尋音默默打量着他的神情，寒淩微微點頭，“方才在公堂上站了許久，吃不下這膩的東西。”
說罷放下杯盞，轉向窗外。
樓下傳來陣陣孩童的歡笑吵鬧聲，如銀鈴般清脆。
尋音不在意地笑了笑，湊到他身邊：“雖然是送的，你不吃便也不能浪費。”
說着拿起紙包，走到窗邊，不顧這是二樓，一躍而下。
寒淩聽得下面的聲音消了片刻，又起了更高的歡呼聲，還夾雜了欣喜，眼神閃了閃，落向門口探着腦袋的小童身上。
看到那小童他微微一怔：“你來晚了，那油餅怕是已經分完了。”
随即起身往窗邊探身，正巧尋音分完油餅上來，險些撞上他。
安尋音一驚，忙抓着窗柩退了退，才躲開他近在咫尺的鼻尖。
“你怎麽來這邊了？”
壓着那顆猛烈跳動起來的心髒，他微微吸了口氣，瞥見扒在門邊的小童，語氣一轉，有些驚訝：“你怎麽跟來了？”
“你個騙子！”小童雙手緊扣着門扉，緊咬着牙，原本明亮清澈的眸中隐隐泛出碎光，眼眶下方已是微紅。
寒淩眉頭一挑，回轉視線審視起身前這人。
見到小童時，安尋音臉色已然沉了下來，難得露出嚴肅之色。
他拍了拍寒淩的肩，從窗口躍下，來到小童身前，居高俯視着他。
“我從未騙你。”他一字一字，認真地道。
“你未騙我，那信上寫的是什麽？！”小童倏地甩出一封信，拍在他下巴上，有些尖銳的角在光潔的下颚上劃出一道淺痕。
“我不過是如實轉交。”安尋音眼神微動，接住那飄落的信，蹲下身來，雙手扣住他的肩。
他的目光堅定，仿佛透着一種奇異的光，又帶着希望，讓人忍不住去相信他說的一切。
小童癟着嘴，緊抿的唇線不停發顫，對上那目光時，終于是沒忍住，眼淚簌簌落下。
吧嗒吧嗒，他也不吭聲，只僵直着身子落淚。
尋音由着他掉眼淚，手捧着他的臉蛋，一遍遍用指腹幫他拭掉溢出來的眼淚。
擦到第五遍時，小童一把拍開他的手，放聲大哭起來：“弟弟！弟弟沒有了！”
客房門大敞着，哭聲傳遍整個回廊，引得其他房間的客人紛紛出來查探。
寒淩瞥了眼窗外歡鬧的小孩，沉吟了片刻，忽然開口：“樓下的糖葫蘆似乎不錯。”
回廊裏已經響起了罵聲，小童一聽他開口，默然止住了哭聲，呆呆的看着他。
寒淩逆光站着，一半的神情隐沒在陰影裏，另一半神情卻異常柔和。
察覺他的視線，寒淩回頭，清冽的眸子微眯着，目光平淡。
安尋音卻輕笑起來，拉着小童往屋裏走，小童本是有些抗拒，他開口調笑：“不想吃糖葫蘆了？”
寒淩卻一語終結了他的“僞裝”：“你去買回來。”
“啊？”安尋音一陣失落，原以為能與寒淩上街逛逛，不想他竟是這個意思。
那低落的神情被小童看着，他撇了撇嘴，小聲嘟囔：“安公子是傻瓜……”
礙于寒淩在，安尋音不好多欺負他，何況小孩方才大哭過，如何他也不能再逗了。
裝作遷怒的甩開他的手，尋音氣沖沖地走到門外，隔壁客房一個已經沖到門口了：“吵什麽吵呢！還讓不讓人休息了！”
安尋音雖是少年，卻身形修長，又是練武之人，目光涼涼地掠過那男人。
男人心中一陣犯怵，餘下罵人的話再發不出半個音節，讪讪地縮回了門內。
屋內小童與寒淩坐着，氣氛靜谧，兩人皆不言語。
小童仍是紅着眼眶，卻沒了方才那般傷心欲絕。
他拿眼偷瞄着寒淩，這個少年沉靜，周身似乎圍繞着一種微妙的氣場，讓人忍不住多看。
他垂下腦袋，似是自言自語：“母親離開的時候，說是要尋個好地方養身體，今天中秋時，會帶弟弟回來看我。”
寒淩側目，靜靜聽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