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醫館內原本對二人的到來表現漠然的另外兩人,一聽這話,紛紛擡了頭,那藥童直接抱住弄藝胳膊:“姐姐,不可!”

“李木心是天下最有名氣的匠人,李家從來都是一脈單傳,不曾聽說有兩個異姓的弟子。”

弄藝語氣平淡,雙目明亮地看向尋音。

尋音噙笑不語,好似不明白她的話。

那藥童一聽,神色落寞起來。

“這麽多年了,李家從未來過一個人,再等下去也是徒勞。”

弄藝說着,便擡了一把凳子出門,站上去就欲摘了那匾額。

“小姐!”櫃前的算賬先生終于開了口,卻是沒能說出阻止的話。

寒淩眉頭微擰,看向安尋音。

“閣中的事?”他淡淡問道。

“半年前接的事,一直未曾尋到這家人,追尋白羽寨時得了消息,剛巧要北上,便順道來了結了。”尋音說着笑了笑,看向寒淩時滿眼挪揄,“不想你卻動了這個心思。”

寒淩垂了垂眼,不與他争辯。

“張、李兩家本是世交,張家在風鸾京中富貴,曾扶持過李家。後來李家地位見長,便許了張家一門婚約。只是十年前張家落了難,不知所蹤,李家人百般尋不到,便找上了尋音閣。”

尋音自顧自道,走出門外。

弄藝已将匾額摘了下來,藥童在旁滿眼心疼地看着他姐姐。

“李家近幾年來一直在尋你們,卻未曾尋到蹤跡。你既然在等待,為何不回京一趟?”他目光平和,手指淡淡劃過那塊光潔無塵的木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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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藝自是個堅強的女子,倒并不是真記挂那樁親事,只是父親生病時,憂心着這一家老少。

“這幾年來一直有托人往京裏帶信,卻從不得回應,父親不信,活到艱難時依舊撐着要等李家來人。我只得騙他說李家的人在外面候着了,請了對面客棧的幾位路人扮作李家人,他才安了心離去。”

她語氣低沉,眼裏帶着這個年紀不該有的憂愁與痛楚,看着那匾額上工整雕刻的“大成醫館”四字,眉心攏起,将眼裏氲氤起的水汽壓下。

“近幾年家父身子不好,家中重擔全落在了姐姐身上,我那時年幼,什麽忙也幫不上。”一旁的藥童先接了話道,“這小鎮偏遠,鎮上的人也不富貴,尋常看病抓藥得來的銀兩,不夠我們進京的。”

安尋音淡淡聽過,從她手中接過那沉重的匾額,細細打量了一番,才道:“李木心的手藝确實不錯。”

弄藝最後看了那招牌一眼,偏過腦袋,往門內走去:“你要用便拿去吧。歸叔,将前幾日做好的招牌換上吧。”

她說着又對那櫃臺前的先生吩咐,掀起簾子回了後院。

尋音伸手摸過那光滑的字面,遞向寒淩:“倒是不必往瑤山跑一趟遭罪了。”

那被喚作“歸叔”的人,走出櫃臺,見二人抱着匾額,便問道:“李家可有話帶過來?”

安尋音從胸前取出一封信交到他手中:“李家少爺已娶妻,讓弄藝姑娘不要再等了。”

歸叔冷冷一哼,拆了信抖開來,藥童從旁掂了腳也去看。

“是李老的字。”歸叔讀過後,沉默半晌才開口,将信沿着痕跡細細折好,重新放入信封。

“話已帶到,安某便先告辭了,也謝過張小姐的禮物。”安尋音笑笑,拱手告辭。

說罷便從寒淩手中接過那發沉的木頭,領着人回了客棧。

客棧掌櫃的見兩人出去一趟,回來卻帶上了“大成醫館”的招牌,吓得臉色一白。

方才外面有動靜,他聽到了些許,卻只當是對家又在擦招牌了,見怪不怪。

且午時街上安靜,沒人來往,大成醫館換招牌的事便也沒人宣揚。

掌櫃的見他二人回來時神情愉悅,尋音面上挂着淺笑,同他身邊的青衣少年喋喋不休地說道着什麽,那青衣少年冷面不語,只淡淡的聽着。

“掌櫃的,可否幫我尋一只肉質細膩的公雞來?晚飯我想為我兄弟煲一盅雞湯補身子。”

到樓梯旁時,尋音讓寒淩先行上樓,自己尋上那目瞪口呆的掌櫃。

“這雞湯自是好說。”掌櫃的看着寒淩手中的匾額,神情惶惶,幾番欲言又止,“只是少俠你這……怎麽将張大夫的招牌……”

他臉上頗為難看,好似尋音犯了大逆不道之罪一般。

尋音閣的事自然是不能随意與外人透露,且不說這涉及張、李兩家的私事,雖是在這鎮上早已人盡皆知,也不該是從他口中說出。

“張大夫說這招牌舊了,該是時候換了,我覺得可惜,便順手收下了。”

尋音笑得坦然,說起謊話來面不改色,明知荒唐,對上那雙明亮的眼,卻偏是說不出指責的話來。

掌櫃的神色複雜,最後朝門外那醫館看去,果見換了新的招牌,才沉沉一嘆:“這張家不容易,弄藝大夫不過十來歲的姑娘,卻要獨自一人撐起這醫館。如今既是換了招牌,想必是想明白了那事。”

他說着,又看向樓梯上還未離開的寒淩,又一嘆:“二位少俠也是好福氣,撿了這招牌,這是當年李木心親自所制。縱然是陳舊了,随便甩手也能賣個好價錢。”

安尋音故作驚訝,與寒淩對視了眼:“這廢棄的招牌,竟能有這價值?”

寒淩微微冷笑,早摸透了他這喜歡裝模作樣的癖好。當下收回視線,轉身上了樓。

安尋音唇邊的笑蕩開,定定凝望着那背影消失在拐角處,才收了目光,同掌櫃的講了價,折身又出了客棧。

鎮子小而偏僻,但是風土人情卻是極好。

尋音在鎮上随意走了一圈,回來時又特地往掌櫃的指的那“好去處”看了眼。

他原以為此處縱然不如京中的青樓豔麗堂皇,也不該尋常。

可他見到那處時,卻只看見一幢二層小樓,大門上挂着“秦樓”二字,門扉大開,透出裏面簡單雅致的裝潢。

不像煙花之所,更像文人墨客喝茶的去處。

“這掌櫃的,也不該将我當成窮酸書生啊。”尋音托着下巴,暗自低語。

懷着幾分新奇,朝那大開的門第走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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