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二人在城中尋音閣的驿點落了腳,準備等來年春,戰事稍平穩了,再做進山的打算。
在此等待中,尋音派去的線人也回了消息。
說随着風鸾的暗探,察覺到了白羽寨的蹤跡。
寒淩自那晚之事後,就愈發沉默。
若說從前還偶爾與尋音打鬧,如今卻如這北境的大雪一樣,終日冷淡,凡事從不多言半句。
尋音沒有法子,正兀自苦悶。如今聽得此事有了消息,便立即拿了信去寒淩房中。
“白羽寨拿了藥,進了崇靈。”尋音匆匆說着這一消息。
寒淩緩緩擡頭,擱了手中的書,瞥了他一眼,半晌後,才收回視線,涼涼道:“孩子呢?”
尋音一笑,輕聲道:“那些藥是從前煉的試驗品,未加藥引。且他們抓孩子只為取血,并未傷及他們性命。”
寒淩聞言,面色神情不明,微微垂了眼,重新拾起了桌上的書。
這幾日安定了下來,他與尋音都是分房休息的。
尋音因要處理閣中事務,時常忙到很晚,便也很少過來鬧他。
偶爾得了空過來尋他,卻都被拒之門外。
尋音暗想他是被那日的情形吓到了,至今未能回過魂。
心底自然不願與他就此生疏了,暗暗惱怒着,卻怎奈事務纏身,也別無他法。
如今好容易進來了,自是托着腮,一個勁兒的盯着他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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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見他手中持的書時,眼神閃了閃:“你在看《國志》?”
寒淩瞥了他一眼,不做理會。
按往常安尋音的脾氣,他不答,他定會纏着自己折騰的。
早晚要被他鬧,早搭理了也是白費口舌,便沒再理會他。
誰知這次尋音卻并未鬧他,只靜靜坐在一旁看着。
等屋中的油燈晃了晃,他才動了動身子,拿起剪刀将燈花剪了。
夜深,屋裏已經有了涼意。
寒淩終于放了書,看向他。
“睡覺吧。”
說罷,他便不顧尋音是何反應,徑直往床榻走去。
尋音一怔,等了片刻也不見他有轟人的意思,臉上終于挂上了淡笑。
走到床邊,沿着床沿坐下。
寒淩拉開被子,與他對視了幾秒,才慢慢地往裏挪了挪,沉默着縮進被窩。
看着他的後腦勺,尋音微微嘆了口氣。
淡淡道:“明日我要去崇靈一趟。”
寒淩沒有反應。
尋音便又道:“此去若是順利,除夕時我帶你去城外看雪。”
寒淩自小生長在蘭陵,未曾見過雪的模樣。
想起北上時,他初次見天空飄雪,那雙迷離清冷的眸子,尋音的一顆心便被填的滿滿的。
只是宣州城中的雪多半會被仆人掃走,所看的雪景也不過是這院中一方。
北境遼闊,去見那皚皚一片才是浪漫。
尋音暗自想着。
寒淩依舊不予理會。
尋音無奈,只得暗暗一嘆,沉默着起了身,走到桌邊将燈滅了,默默出了房門。
身後關門聲落下,背對門口的寒淩卻緩緩睜了眼,眼裏帶着幾分看不清的情愫。
安尋音此去,領了尋音閣北分閣大半人馬,深入北天山腹地,直搗白羽寨老巢。
臘月的天山早已大雪封山,人馬寸步難行。
尋音閣俠士英勇無畏,在山中行軍四十餘天,将白羽寨千雲教殘黨一舉生擒,繳獲丹藥白餘丸,生還的孩子盡數送出山中。
蘭陵特派使臣前來風鸾封賞,安尋音一一受賞。
風鸾嘉獎尋音閣俠義天下,賜“天下第一閣”封號,少主安尋音為“天下第一俠士”,尋音領賞。
紫荊贊尋音閣仗義守信,賞奇珍異寶無數,收入閣中,并助設分閣“琳琅”,立于紫荊京都,安閑為分閣主事。
此一役,尋音閣名滿天下。
安尋音趁機以琳琅閣三年合作許諾,懇請兩國停止北伐。
崇靈國已覆,北方諸小國遭受重創歸順,唯北燕免于一戰。
風鸾、紫荊國中對其此舉亦是呼聲連連,二國同時撤軍千裏,自此北境恢複安定。
轉眼已是三月過去,各處已積雪漸漸散去,唯宣州城內仍是小雪不斷。
寒淩靜默立在院中,微微仰頭看向那片白茫茫的天空。
稀疏的雪花灑落,在疏離的眉間染了一層淡淡的白色。
院中有閣人的孩子在玩耍,天真爛漫的笑聲響徹院落。
那夜除夕,他未能回來。
寒淩淡淡的眸光落向門外,只能見到外面街道上的雪白,未留有人踏過的痕跡。
“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
他忽然喃喃念着,院中玩耍的孩童聽了,笑嘻嘻湊過來。
“寒淩哥哥,你方才念的,是什麽意思啊?”小女孩揚着一張凍紅的臉,好奇地看着他。
寒淩眼睑微垂,與她對視,緩緩搖了搖頭,又将視線落向門外。
小女孩見狀卻偷笑起來:“原來哥哥是想少主了!”
寒淩掃了她一眼,微微皺眉。
卻又聽她道:“我曾聽閣中的人說,少主有個特別特別喜歡的人,只是閣主不讓他與那人在一起,還把他丢到冰水裏,凍了三天三夜,後來撈出來,好久都下不來床。那個人……”
女孩說話時,機靈的眼珠子轉悠着,轉向門口時,忽然驚叫了起來:“尋音哥哥!”
寒淩擡首,見門前走來一個男子,披着玄色毛領大氅,身上沾滿風霜,見到女童撲來,臉上挂起一抹暖意的淺笑。
他蹲下身,半抱着女童。
女童歡天喜地同他說了什麽,指着寒淩捂嘴笑了起來。
尋音順着她手指方向擡頭,看到那道日夜所思的熟悉身影,深邃的眸子漸漸明亮。
對上那雙眼,寒淩卻錯開了視線,淡漠轉身離去。
尋音忙松了手,快步朝他追去。
在人将進屋時,一把将他拉住。
聽着院中的輕笑聲,尋音暗瞪了他們幾眼,将門阖上。
寒淩淡淡看着他此舉,不動聲色地掙開他的手,卻被他緊緊扣住。
若未曾嘗過滋味,尋音自問不會如此貪戀。
從前三年能熬,這短短三個月,卻比那三年還要讓他焦灼。
此刻終于等來,他如何能不激動。
眼裏帶着難以掩飾的灼熱,緊緊盯住寒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