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他在門口站了半晌，便見裏頭一人晃悠着身子出來，臂彎裏還勾着一男子。
見到來人，尋音眸子微微閃動，定睛看去，果然有幾分眼熟。
“小蠻？”
他皺着眉頭上前，眼前的小蠻，已不再是從前那稚嫩的孩子模樣。
他出落得威武英俊了，更是多了幾分男子氣概。
似是聽到了熟悉的稱呼，他微微直了直身子，在門口驀地一立，竟險些撞上門楣。
尋音眼中微詫，嘴唇翕動，正欲開口說些什麽。
卻見他勾唇一笑，松開懷中攙着他的那纖瘦男子，跌跌撞撞朝寒淩倒去。
“你回來了？”
他展臂極為自然地環住他，輕笑着用下巴抵上他頭頂。
一掃方才的醉态，換上從前那般單純的笑容。
像是得了蜜糖的孩子。
尋音怔怔地看着這一切，英氣的眉頭越擰越緊。
寒淩掃了尋音一眼，擡手拉開小蠻，淡淡道：“回家去。”
小蠻順着他的視線往那處斜了一眼，臉上笑意更深。
歪了腦袋貼到他面前：“你親我一口我便随你回家。”
這般輕佻的話，莫說尋音了，便是門中小倌們聽了，也悄悄紅了臉。
先前那去喚人的瘦弱男子瞧了，哄鬧道：“果然寒公子才是宋公子心尖尖上的那位。不若就是館中的頭牌，費勁了心思，也不見得過宋公子這般對待的。”
尋音眉頭蹙得更緊。
小蠻卻只是笑着不語。
寒淩擡手推開他，徑直轉身往來時的方向走去。
雖是被拒，小蠻卻仍是勾着嘴角，看着那道背影，滿眼笑意。
他摸了摸下巴，似是回味方才的觸感。
眸光斜斜掃過仍舊立在門口的尋音，輕哼着收回視線，快步跟了上去。
小蠻本姓宋，名叫宋牧，故小倌們喚他宋公子。
小蠻随着寒淩進了巷子，又從背後黏了上去，用那高大的身影，将尋音的視線隔擋開來。
直到二人進了屋，尋音都未瞧見寒淩的神情。
寒淩素來性子冷淡，他是知道的。
可從來只有他黏得他緊，便未見過他還同誰這般親近過。
如今見了宋牧，突然恨急了他這清冷的性子，也陡然生出了種落寞。
那日琳琅閣相遇，他所說的“心悅”，究竟含了幾分執念，又有幾分舊情？
他“死”了五年，寒淩雖如他所願，從未忘記過他。
可這五年來，卻有另一人代替着他，朝夕糾纏在他身側。
當年他能用此法牽動他，如今人花了五年，他心中又怎可能沒有半點動搖呢？
且不論此人身份特殊，縱然對他沒有那種情誼，以寒淩的性子，定也存了份責任之心。
他呆呆地立在門口，遲遲邁不開步子。
“安公子如今從鬼門關回來了，怎得還不不敢見活人了？”
遲遲未見到他進屋，小蠻又折了回來，抱肩俯視着他，高挑着眉頭開口。
尋音聞聲擡頭，見了如今的他，總覺得該說些什麽。
卻又不知如何，也無立場來開口。
只得收了視線，越過他，進了屋。
繡娘幫着煮了晚飯，便已家去。
尋音瞧着院中靠牆堆放的蔬果，沉斂了心神，尋思起晚飯來。
小蠻卻直接從地上撿起幾個蘿蔔，又從廚房櫃中挑出一塊肥瘦相交的大肉，拎了刀麻利處理起來。
寒淩在屋中收撿着什麽，聽得動靜出了屋。
見尋音坐在井口，定定看着廚房，便知是小蠻下了廚。
“你們五年來一直在一起？”聽得聲響，尋音回頭。
“他三年前來的。”寒淩在他身邊坐下。
眸光掃過他面容，尋音卻垂下了眼睑，避開了他的視線。
“師叔身子不好，小蠻不願意打理鋪子，便搬過來了。”
尋音知曉他來此的目的絕非他所說的這般簡單，只也不得說破。
沉斂了眸子，将情緒都蓋住。
“這孩子長得倒是快。”他淡淡開口。
寒淩見他如此，也垂了眼睑，沒有搭話。
小蠻的動作利索，很快便開了晚餐。
餐桌上他挨着寒淩坐下，不住地往他碗中夾菜，而寒淩也一一吃下，也不似從前尋音下廚時那般，挑肥揀瘦。
尋音瞧在眼裏，心裏愈發堵得厲害。
似是未曾留意到多了他在此，小蠻只笑着與寒淩搭話。
雖是他大多時候不理會，他仍是樂此不彼。
飯後便又纏了過來，拉着寒淩非讓他檢查自己的功夫。
尋音見狀，便默默燒了水，将碗筷收拾妥當，坐在門外的板凳上看着二人。
他喜歡從身後攬着寒淩，将雙臂搭在他肩頭。
他生得高，比二人都要高出一頭。
從後頭攬着寒淩，并不礙他活動。
寒淩拗不過他，只得随他去了。
寒淩心思重，當年自己突然消失，他面上雖是不言語，心底總歸是傷情的。
而當年的小蠻，縱然再懂事明理，也終歸不過是個孩子。
想來他是不願見寒淩頹然，便留了下來陪他。
只不想，這一陪，連同自己的心也賠了進去。
他不知小蠻這份情中，有多少是對自己的怨，又有多少是對寒淩的憐。
總歸這些年過去了，一切都變了味道。
不時撞上小蠻投過來的視線，尋音淡然回望，倒未見多少情緒。
他少年時與寒淩相處，雖總是輕浮，卻到底是個歷經世故的少當家。
那顆心也比不得尋常同齡人，脆弱不得。
夜色漸深，小蠻終于是放過了寒淩，拎了熱水，自行洗漱去了。
寒淩這才有空整理從前留下的工作。
“這幾日路上累了，有事明日再處理吧。”尋音見了，忙上前從他手中接過那沉重的鐵塊，淡淡道。
寒淩盯着那些鐵塊沉默了半晌，才緩緩點了點頭。
尋音知道他心中藏了話，笑了笑，拉過他往屋中走去。
“你我二人間，還有何話是說不出口的？”
他輕笑着，語調輕松。
寒淩被他拉着的手微微一僵，嘴角扯出一個極淺的弧度：“多大的人了，還這麽不要臉。”
尋音步子一頓，忽地湊到他面前，勾唇邪笑：“在你面前，衣服也好，臉子也罷，我都不想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