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小蠻靠在門外,聽着院內月娘低低的傾訴之聲,仰頭望了望灰暗的前堂。

他不知,當年他那一哭,直接将寒淩的心哭碎了。

将他強撐着,一路從天山帶回的那顆故作堅強的心,哭得支離破碎。

若說世間之事,最大的諷刺便在于此。

他從前總拿尋音心頭上這人取笑他,如今卻将自己陷了進去。

只覺當時年少不懂事,自尋音走後,他才漸漸明白自己的心思。

他見不得寒淩為那一自私之人如此故作堅強,更是見不得他為那人一言,便抛之一切。

雖是未有月娘與他,他的日子依舊,只是那日子,與他當年被鬼烈帶回之前又有何差別?

只是一具沒有情緒、沒有感知的軀殼罷了。

不知該說是執念,還是任性,他直覺不能丢下他一人。

便辭了塗離,關了無相鐵鋪,獨自來了洛城。

洛城的風光是真的好,四季也總是溫暖。

可他無論如何,卻都捂不熱那人的心。

看到繁鬧的街道,他鬼使神差的,進了一座樓裏。

樓中人的熱情,讓年幼的他有些無措。

卻不想,竟是因此才拉回了寒淩的視線。

他知曉自己此舉,有些卑劣,有些無恥。

可他不得不如此。

看着他因自己的乖張而蹙眉,心中竟是如此的愉悅。

不由想到尋音從前望寒淩時的眼神,他有些自嘲,也有些釋然。

便任由自己放縱沉淪了下去,直至如今。

天知道他看到尋音的瞬間,有多麽的想恨他。

想來便來,想走便走,他為何能夠如此自信?

尋音靜靜聽着月娘說着那些,閣內情報不曾搜集來的事情,默默遞給她一方手帕。

見到那方白帕,月娘微微一怔。

尋音輕輕一笑:“從前他吃飯,總愛拭嘴。”

月娘愣了半晌,才終于苦笑了聲,緩緩起了身。

尋音也跟着起身,欲送她出門。

還未到門外,便聽到外頭一孩子奶聲高喊:“娘親!爹爹帶了您最愛吃的糕點回來了!”

尋音步子一頓,錯愕看向月娘。

月娘苦笑了下,将耳畔垂落的那抹秀發繞到耳後:“這個季節樓裏的酒也釀的差不多了,公子若是有空,可來嘗口鮮的。”

尋音忙點頭道:“一定捧場。”

月娘聞言又深深看了他一眼,才出門去。

方踏過院門,便愕然望着小蠻從門後走出,徑直朝院中走去。

他身材高大,從門口過,月娘忙讓了道。

尋音見到他,眸子微微閃動,對月娘點了點頭,目送着她離開了,才回轉向小蠻。

“坐。”小蠻跨步坐在院中石凳上,圓目望向他,簡短開口。

尋音自聽聞了月娘的話,對他便更覺愧疚,亦是感激。

他開口,便依言坐在了他對面。

寒淩拿了東西出門辦事,如今家中只有二人。

尋音坐在石凳上,面對小蠻打量的眼神,只靜靜回望。

眼神描摹過他冷硬的面龐,心底暗嘆。

二人卻誰也沒有開口,只是如此坐着。

直到外頭又有人敲門,小蠻才緩緩收回視線,出門迎客。

家中的生意一直是他在打理,鑄鐵造劍的手藝,他也會不少。

除了寒淩平日練手之作,旁的都出自他手。

尋音見他出去忙了,便自行從院中撿了幾個菜,處理今日的午飯。

此次出門,雖是來祭拜鬼烈,也是要了卻閣中一些事務。

那兩柄劍的蹤跡,亦是要追尋。

寒淩傾盡五年心血所造之劍,他尚且才瞧過幾眼,便叫人偷了去。

那豈非是将他所有的思念都偷了去?

他雖是答應了寒淩,不急求。

暗裏卻動了不少人力,甚至動了尋音閣的關系。

如今只怕江湖上都傳遍了此事。

琳琅閣的告示,向來比任何的江湖流言傳的都快。

如今那兩柄劍,尚無名號,卻已流傳開來。

想到今日收到的消息,尋音唇角一揚,眼裏染了幾分溫柔。

他做了寒淩最愛吃的幾個菜,院中卻是空蕩。

他與小蠻都未回來。

看着一桌的飯菜,尋音有些發怔,兀自在桌邊坐下,托了腮望着門邊。

當下日頭正盛,他頂着烈日,雙目緊鎖在那處。

肚內已有些空了,咕咕的叫喚起來。他身子一歪,趴在桌角上,神情終于染上了一抹哀怨。

寒淩方進門,便見他噘嘴瞅着自己,步子微微一頓。

“你可算是回來了!”

他身影方出現,尋音便從桌上跳了起來,三兩步上前拽住他。

環着他臂彎,往桌邊拉去。

“我當你是反悔不願娶我,故才故意晾我這半日,想将我餓死了才輕快。”

他聞着寒淩身上淡淡的酒氣,壓下心底的酸澀,故作刁蠻道。

聽着他話中的哀怨,還有那隐隐的醋意,寒淩清冷的眸子微垂。

“若我反悔,你也肯放我?”他微微擡眸,望向尋音。

尋音輕哼了聲,捏了捏他臉頰:“你想得美。”

寒淩收回視線,掃了眼桌上的飯菜,淡淡道:“我已吃過了,你不必等我的。”

沒他陪着,尋音也食之無味,随意扒了幾口飯,便收了碗筷,将剩下的飯菜用井水隔着碗泡着,夜裏還能吃一頓。

寒淩本是出門給一戶人家送東西,半途被小蠻拖去一個大戶家吃飯,喝了點酒。

他多年不曾在外邊飲酒,随意吃了幾口後,便尋了個借口先回來。

尋音雖是沒說,他卻知他定是介意的。

便舀了一桶涼水,兀自去了浴室那處洗漱。

尋音收拾完出來不見他人,又見地上有水漬,心頭一震,忙往後頭追去。

見他方脫了衣服,正欲沐浴,冷了臉上前,從後頭環住他,奪過他手中的瓢。

挨着他耳根輕道:“剛從外頭回來便沖涼,仔細生病。”

他身上還帶着曬過日頭的熱氣,呼出的氣息灑在耳畔,悄悄将寒淩的耳根染紅。

他回頭看了尋音一眼,知他對這類事情最上心,便道:“那你去幫我燒一壺熱水。”

尋音蹙了蹙眉:“那你先穿了衣服。”

寒淩垂了垂眸子,依言取了衣服。

方披上,尋音的氣息便迎面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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