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經過方才一鬧，客棧內的氣氛有些奇怪。

大家的視線，似乎都有意無意落在二人身上。

寒淩抿過第二杯茶，眼睑始終垂得很低。

尋音留心着他的反應，心中也因此有些不大自在。

不過這不自在，一是憂心他心中難受，二是惱怒這世人庸俗。

而方才那世子的話雖是被黑嘯打斷，卻到底是傳入了衆人耳中。

他們投來的目光中，打量中還夾帶着一種無恥的刺探。

第二杯茶喝完，寒淩擱手落了杯盞，終于擡起眼眸看向尋音。

“怎麽了？要回去嗎？”尋音心跳小小漏了一拍，忙柔聲詢問。

寒淩緩緩搖頭，目光越過他，擡頭朝他身後望去。

尋音側身回頭，只見方才起身同黑嘯搭話之人，不知何時到了身側。

見着來人，尋音神情微變，起身笑道：“閣下方才好膽量。”

來人跟着一笑：“不如公子氣量好。”

他說話時，視線在寒淩身上掃了一下，卻只是淡淡帶過，好似只是無意朝那方看了一眼。

尋音自然留心到了他的視線，略微側身，将人擋住，黑眸明亮。

中年男子見此略微一愣，随即又笑開道：“可有幸與二位公子喝杯茶？”

尋音此行出來本是要探聽探聽這鎮上的情況，光是聽線人所言，難免有所疏漏。

不料出師不利，偏碰上個纨绔子弟，平白擾了安寧。

更要緊的是因着這纨绔，又讓寒淩多了心。

聽他如此要求，不由得一笑，卻是沒有順他的意。

“早晨不過随便吃了點東西，如今兩杯茶水下肚，已是灌了個水飽，再喝便傷胃了。”他緩緩解釋道，“閣下的好意，在下心領了。”

說罷，便轉身看向寒淩，朝他一笑。

寒淩見此便起了身，二人說着便欲離開。

中年男子卻不動聲色地邁出一步，攔住兩人去路。

“閣下這是何意？”尋音面上端着笑，語調微揚。

那男子低聲一嘆，這次開口，卻是看向了寒淩。

“公子不記得我了嗎？”

寒淩眉頭微蹙，顯然是沒印象的。

那人見此又是一嘆，無奈笑道：“公子果然貴人多忘事。只是您家中那位管事的小公子，不知近來情況如何了？”

這話一出，二人便明白他指的是誰人了，不由得皆是心神一凜。

寒淩清冷的眸光微轉，淡淡道：“閣下恐怕認錯人了。”

“怎麽會。”那人定定地看着他，認真道，“公子姿容，在下必不會認錯的。”

尋音一聽這話，心中不悅。

本不過是一個尋常的滋事，可他自早晨起便憋了一股暗火。

一時竟懶得顧忌起來，側身将寒淩護在身後，面上堆起一個虛假的笑容。

“他是何姿容，只怕還輪不到閣下來品頭論足。”

他這話說得不算客氣，漆黑的眸子裏似有冷光折射。

馬青雲看着他，想起宋牧那日醉酒之言，面上也挂起了一個冷笑。

“公子又是以何立場來說這話的？”

他看向寒淩的眼神，直白赤裸。

“試問五年都憾不動的石頭，又豈是随便一錘子便能敲開的？”

他這話含義極深，直将小蠻的心思赤裸裸的擺在了寒淩面前。

寒淩的眉頭越蹙越深，垂落的眼睑将那雙清冷的眸子蓋住，依舊讓人看不透神情。

尋音最是見不得他這模樣。

可如今他們的對話，已招引了廳中所有人的目光。

若是坦言與之争鋒相對，恐有陷寒淩于不義之嫌。

若就此忍下，他心中那股暗火卻已經熊熊的燒了起來。

然而越是這般惱怒，他的神情便愈顯平靜。

一雙黑亮的眸子暗含壓迫，他淡淡反問：“若那石頭自己甘願裂了呢？”

馬青雲怔了一下，下意識看向他身後之人。

只見寒淩定定地望着尋音，眼裏帶着幾分訝然，漸漸染上一層掙紮和不忍。

最後又全部歸于平靜，化作最深的湖泊，沉斂着最濃的情愫。

尋音看着他的神情似是不對，拉着寒淩的手不由得一緊，呼吸也亂了一瞬。

他雖看似平靜淡然，于一切都游刃有餘。

可他內心的那份藏到幾乎壓抑不住的感情，卻在無時無刻不在撓動他的心。

鬼知道那纨绔當街挑明他倆關系的時候，他有多想順勢承認下來。

面對這麽多人刺探的目光，他亦是想要将身邊這人拉起來，扣在自己懷裏，告訴他們，他是自己的。

是他等了許多年，甚至不惜假死騙他，只為在他心裏留下印記的人。

如今這人大喇喇出現，撇棄旁人眼光，用那般直白的欲望勾勒他的身影，叫他如何能忍得住？

他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下，最終還是回頭看向了他。

對上那雙深邃清明的眼睛，他只覺得胸口被人狠狠捏了一把，一股酸澀翻湧，讓他險些難以自控。

觸到那眼神，馬青雲忽然明白了什麽。

他臉色變得有些難看，眼底驚疑不定。

當年江湖上便有關于尋音閣少主的傳聞，只是衆人只當那“青衣”是個女子。

他聽過宋牧的醉話才明白其中就裏，一想尋音已死，此人必歸宋牧不可。

如今瞧了他與旁人親密，馬青雲心中便起了幾分旁的心思。

一來想要探探他的究竟，是緣何能引得那二人如此着迷，非卿不可。

二來也是覺得此人性情脾氣正合自己胃口，宋牧既是久來也無福消受，自己出手也不算壞了規矩。

誰料到他竟露出這般眼神。

若非情至深處，斷不會在大庭廣衆之下輕易展露。

他心中震撼之餘，也未忘記為二人圓場，亦是為稍稍舒緩自己心中的罪孽。

他開口，朗聲笑道：“公子既是這麽有把握，想必對這兩柄劍是有不少了解了，可否方便透露一二？”

衆人聞言倏地松了口氣，原來聊得是劍。

尋音忙斂了心神，沖他一笑。

“閣下若有興趣，待我們尋到住的地方，再來同閣下細聊也不遲。”

馬青雲拱了拱手，算是應了，側身讓了道。

尋音面上笑容僵硬，瞧不出多大喜色。

緊緊地拉過寒淩，便飛快出了客棧，大有要将此人帶走藏起來之意。

二人方走，便有與馬青雲熟識之人上前問及方才之事。

他看向二人離去的方向，臉色凝重。

“那人就是寒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