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昨日武玉走後,福晉便将武玉之前送來的那罐桃花胭脂,讓秋落為自己撲在了臉上。那胭脂極為細膩,敷在臉上被細嫩的花瓣拂過。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的緣故,讓福晉除了嗅到淡淡的桃花香外,更覺得自己臉上的肌膚也随之舒緩。
因為用着舒服,福晉又忙着處理手頭上的事,所以便将往日必備的內務,便将往日的濃妝抛之腦後。
直到傍晚時,胤禛下了職,也沒讓通報直接來到正院時,福晉才揉了揉有些酸澀的眼睛,起身上去見禮。
“爺今日又是走回來的?瞧着滿腦門的汗,如今還未到夏日也便已經這般,日後可如何是好?”
福晉細細的念着,但還是親力親為的捏起帕子,要為胤禛拭去額角的汗珠,卻不想胤禛身子僵了僵,然後別過了臉去:
“不,不必了。”
胤禛往日裏面無表情慣了,可是今日那眉頭皺得格外的緊了些,福晉與胤禛近十載夫妻,如何不了解他?
“爺,怎麽了……”
福晉有些奇怪,卻不想胤禛直接垂着眼皮看着地上,連看也不看福晉便直接丢下一句:
“爺突然想起前面還有事,改日來看你。”
胤禛留下這句話便轉身離開了,腳步急匆匆的向着後面,有什麽追着他一樣。
福晉見胤禛避如蛇蠍的離去,在原地怔住了,等她回過神,便見春嫣欲言又止:
“福晉,您的臉……”
福晉立刻跑到了梳妝鏡前,發現自己那往日遮蓋在濃妝下的肌膚帶着病态的蒼白,可塗過胭脂之後卻帶着柔軟的粉色,看上去格外嬌嫩。
只是,刺目的時那些自己刻意想要掩蓋的那些黑斑,此刻顯露無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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梳妝鏡前,福晉以手撐着妝臺,那纖細瘦白的手攥了又松,松了又攥,過了半晌,福晉臉上才露出了一個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表情:
“哈,哈哈,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那一天不是我看錯了!”
福晉至今仍清楚的記得自己那日誕下弘晖之後,胤禛惦記着她的身子,所以硬要進來看她一眼。
只是當時她累到虛脫,只迷迷糊糊的看了一眼,就看到胤禛頭也不回離開的背影。
細細想來,當初她脫力後,臉上的妝容也被汗水弄花,想來便如今日吧。
“當時我未曾嫁進皇家的時候,額娘就告訴我,這世上的男子沒有不好容色的!只可惜,我以為爺那樣的端方君子是不同的。”
福晉喃喃的說着,可是她卻不想,若是她真的認為胤禛不看重她的容色的話,又怎麽會因為那迷迷糊糊的一眼,就在日後日日以濃妝示人呢?
漢武帝何等偉岸的男子,可他疼愛了那麽久的李夫人卻深知色衰愛弛,臨終前也不願以病容相見,果然得了漢武帝牽腸挂肚。
可見,世間男子多薄幸。
福晉在梳妝臺前靜靜的坐着,看着那燭臺上的蠟燭淚流,默默不語。
春嫣一直在福晉的身旁默默的陪着她,可是卻不敢擅自出言。
良久,福晉坐直了身子,唇角的笑容漸漸收起,目光漸漸變得堅定起來。
六年前,經過那事之後,爺便不再與她交頸而眠,可是在其他事上,卻處處如意往那般敬重她。
其實,算起來也并沒有什麽大的損失吧。
福晉重又看了一眼鏡中的自己,心中如是想着。只是那心口就像是漏風一般,被窗外的晚風一吹,涼涼的。
胤禛出了福晉的院子,悶頭走着,被風吹着他才發現自己剛才做了什麽。
只是一想起自己看到福晉臉上那奇形怪狀的斑點之後,他很難不讓自己心中升起厭惡。
明明福晉也曾是個如花般嬌豔的女子,縱使老去,也不該臉上生出那般讓人見惡的東西啊!
胤禛如是想着,他本想去自己的書房過一夜,但最後猶豫了兩下,便朝宋氏的院子走去。
宋氏內秀,并不如李氏生的明豔,可是他也喜歡宋氏在榻間清純嬌羞的模樣。
果不其然,胤禛的到來宋氏很是驚喜,宋氏服侍着胤禛換了一身常服,兩人又說了些話,并度過了安靜的一夜。
直到次日,寅時二刻胤禛準點醒來,宋氏在胤禛動的那一瞬間,也立刻睜開眼睛。
她殷殷地跪在榻上,為胤禛整理了衣裳,胤禛就站在那裏任由宋氏動作,眼睛看着床。
不知怎的,胤禛看到宋氏床頭吹着的一個香囊,擡手一勾,臉色突然變得難看起來:
“這香囊,爺怎麽瞧着有些眼熟?”
宋氏膽小,手一個哆嗦,扣錯了一個扣字,随後叉着手,有些無措的半跪在原地說道:
“這是昨個武妹妹讓人送來的……”
胤禛氣笑了,說起來小格格自從入府,可還未曾給自己送過一針一線呢,都沒想到把自己的妻妾送了個遍!
李氏和福晉的香囊是在自己眼皮下面送出去的,就連膽小的有時連生都不敢出的宋氏也有一個。
可他,什麽也沒有!
于是,便有了此時此刻胤禛在武玉面前質問的一幕。
武玉有些奇怪的看了胤禛一眼,行過禮又坐了下去:
“昨個我可是當着爺的面給李姐姐還有福晉都送去了,爺當時想要怎麽不說?
難道爺想讓婢妾主動送給爺們,可是爺不說婢妾又怎麽知道?婢妾又不是爺心裏的蛔蟲。”
“可是……”
可是你是爺的女人,怎麽能把爺放在第一位?
胤禛想要這樣問,可是他看着武玉清淩淩的目光,不知道為什麽,這話他問不出口。說起來小格格進府也才半月有餘,若說何等深情厚誼實在是不必說。可也,可也不至于這樣。
胤禛有些委屈。
委屈的是,他竟然發現在自己的女人心中,自己竟然比不過自己的妻妾。
可武玉在府裏有帶進來的壓箱底銀子撐腰,吃喝用度沒短過,再加上後面福晉也照着她,日子過得好不逍遙自在。
所以,胤禛對她來說,真的沒什麽大用。
東西她做出來了,想要便直接讨就是了,像宋氏那樣就很好,難不成還非要自己巴巴的送去?
胤禛如今二十有五,有妻有子,可是在他曾經度過的那二十多年多年裏,還真沒有向別人要過什麽。
他就像知道天生不會撒嬌的小孩。
他的前二十多年,即便自小抱養在孝懿仁皇後膝下,也只得自己份例內的東西,後來回到德妃身邊又被忽視了個徹底。
他只記得,自己從小到大,唯有在自己九歲生辰那年向孝懿仁皇後讨過一只京巴狗。
只是,那只狗後來被老九老十用剪子剪毛的時,不小心刺破了狗的脖頸。兩個小的害怕極了,便給還有氣的狗綁了石頭,直接沉了禦花園的湖。
直到某日,那片湖水實在肮髒惡臭,被小太監在下面打撈了一番,才将已經腐爛的京巴狗的屍體打撈了上來。
而那只狗的身上綁着的布條,是只有宜妃宮裏才有的。
從那兒之後,胤禛并沒有再為自己親自讨過什麽東西。
不讨要便代表不重視,不重視便不會再有失去的那一刻時的心痛。
一向在人前要維持着自己的儀态,顯得冷漠而不盡人情的胤禛此刻眼中流露出了一絲哀戚。
武玉見狀,清咳一聲,端起茶壺将剛沏好的花茶從半空傾注入茶杯,空氣中氤氲着花朵的清香:
“爺喝口茶吧。”
胤禛慢慢的坐下,端過茶杯連吹也沒吹,直接一口悶,然後下一秒直接噴了出來。
“咳,咳咳,你要燙死爺嗎?!”
胤禛臉上的那絲哀戚消失不見,就連以往的冰山臉也變得扭曲,如果不是僅有的理智崩着,他就差将舌頭伸出來散熱了。
武玉抿了抿唇:
“只是八成熱,爺只需吹一吹便是剛可入口的溫度。可到底是什麽事能讓爺連吹一口氣的功夫都沒有?”
胤禛白了武玉一眼:
“還不是你氣的!”
胤禛這會兒神志回籠,舌尖還是有些疼的。
“我怎麽會氣爺,我只是實話實說罷了。連孩子都知道要奶吃時哭兩聲,爺前個見着香囊想要怎麽不直接開口?”
胤禛不說話,武玉又為胤禛斟了一杯茶,然後緩緩說道:
“那爺可知道宋姐姐的那個香囊是宋姐姐自己讨來的?宋姐姐一向膽小,難道爺連宋姐姐都不如嗎?”
“宋氏那個不是你主動給的?那爺也要!”
武玉:“……行吧。”
胤禛一下子精神了。
之前他害怕自己主動向小格格讨要香囊,自己臉上無光,卻沒想到原來那宋氏的香囊也不是小格格主動給的。
其實,到了這時候香不香囊的已經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府裏人人都有,可自己手裏沒有,就很丢面!
人嘛,都是随大流的生物。
武玉聽了胤禛這話,有些無語的看了一眼胤禛,可胤禛還沒有察覺到武玉的無語,只将溫度剛好的茶水端起來,好心情的一飲而盡了。
武玉幽幽的看了胤禛一眼,這破朝代就這一點不好,幹什麽事都得想着這個記着那個。
她都有點懷疑自己來這裏是不是來做端水大師了!
這會兒武玉見着胤禛不再氣惱,看了看天色:
“爺今個留不留?留的話就沐浴吧!”
正好,該鍛煉了。
胤禛并沒有察覺到武玉這話背後的意思,見着自己也得了香囊,自然樂颠颠的,然後又繃起一張冷臉,讓蘇培盛伺候他去沐浴了。
等武玉沐浴好後,胤禛看着一步一步走過來的武玉,莫名想起自己之前想着的大戰準備,可還沒等他出言,武玉直接打落了床幔。
……
“躺着吧爺。”
“大男人家家的,之後想要什麽就直說,知道了嗎?嗯?”
“……爺知道了。”
落下的床幔裏,胤禛有些沙啞的聲音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