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當天正是十五,所以胤禛不出意外地跟福晉回了正院。次日,福晉請安時臉上第一次露出了笑顏,随後便又為武玉送來了一扇一面夏荷飄香,一面雨打芭蕉的雙面繡屏風。
繡的那叫一個逼真,那尤其是那面雨打芭蕉,像是下一秒那芭蕉便會被暴風雨折斷似的,可偏偏又頑強矗立。
武玉想着來送屏風的夏清說,這屏風乃是福晉這六年來唯一之作。她看着那面雨打芭蕉的屏風,武玉忍不住出了神,她摩挲了一下指上的戒指才發出一聲輕嘆。
或許,這屏風上的芭蕉,便如曾經的福晉一般吧。
昨日已經立夏,這屏風上的景倒也适應節氣,故而武玉沒有将屏風收起,而是直接擺了出來。屏風不大,可做炕屏,正正好放在羅漢床上。
而就在武玉收下屏風的第二天傍晚,胤禛在暮色下姍姍來遲。
武玉聽筠心說,自那天胤禛将福晉帶回去後,昨日去了李氏那裏,今日就忙不疊地來到自己這裏。看來,那天下午的美顏暴擊對他還是蠻有效的。
不過嘛,男人都是視覺動物,聽說歷史上大名鼎鼎的那位年貴妃,也是一朵嬌弱惹人憐的小白花呢。
扯遠了,武玉見着胤禛來了,上前行過禮後,便被胤禛牽着手回到了房間裏。一進門,胤禛一眼看到了放在羅漢床上的炕屏。
而這一面,正好是雨打芭蕉的圖樣。
胤禛安然坐在八仙桌旁,筠心記着胤禛往日的習慣,沏了一壺花茶過來,又放了武玉愛吃的點心,便規規矩矩地退下了。
武玉被胤禛拉着坐在了他的身邊,胤禛擡眼看了炕屏,随口問道:
“前兩日見你卧房的那扇山水屏風,意境不俗,便知你非俗人。今日這雨打芭蕉的炕屏,爺瞧着也是極好!”
胤禛一邊說一邊喝了一口茶水,還是久違的味道,讓他忍不住臉上閃過了一絲惬意。
桌上,熱茶水汽袅袅,新制的點心散發着淡淡香氣。胤禛隔着水汽去看武玉,輕輕摩挲了扳指。
其實,他喜歡來武玉這裏,最根本的原因便是因為武玉這裏安靜。
福晉和李氏那裏丫鬟婆子一大堆,即便是她們不出聲,也總讓人覺得雜亂的很。
宋氏那裏雖然安靜,可是卻是那種死氣沉沉的安靜。
可武玉這裏不同,這裏安靜的歲月靜好。她的擺設也不落俗套,品味簡單質樸的同時,又似乎處處透着風韻雅致。
武玉:“……”
武玉拿起一塊糕點抿了一口,然後慢吞吞的說道:
“噢,爺說的那扇山水屏風,是當初李姐姐送來的束脩;而這個炕屏是福晉昨個讓人送來的,我聽夏清說是福晉親手秀的!”
武玉意有所指的說着,可胤禛半點沒有聽出來武玉的潛臺詞,而是目光欣賞的看了一眼那雨打芭蕉的炕屏,滿口稱贊:
“福晉十三歲嫁給爺的時候,便給爺做了一身衣服,當時爺就知道她繡技不俗,只是這些年福晉不得閑。
不過,如今也瞧着這屏風,想來福晉的繡技并未退卻,甚至還愈發精湛了!這雨中的芭蕉,卻傲骨嶙峋,不錯,不錯!”
武玉這下子是真無語了。
于是,當夜胤禛就被迫被武玉加大了“鍛煉”強度。
大到什麽程度呢?
第二天胤禛醒來叫蘇培盛時的嗓音,幹澀沙啞到吓得蘇培盛差點去請太醫。
只不過,胤禛自己沒好意思,他讓蘇培盛為自己穿好朝服後,他看着榻上恬然入夢的武玉,發出了一聲冷哼,然後便大步離去。只是那背影略有幾分落荒而逃的味道。
這丫頭昨夜也不知道為什麽那麽瘋,他都叫停了幾次,可是……
胤禛一想到自己開口叫了幾次停,整個人臉都黑了。
不行,以後他絕不能這樣了!
武玉坐起來,伸了一個長長的懶腰,難得睡了一個好覺的,她臉上的表情極為惬意。
今日是弘晖旬休的日子,福晉心中高興,昨日就大手一揮,免了她們今日的請安,所以讓武玉得以睡一個好覺。
畢竟請安開茶話會怎麽也得半個時辰,而弘昀到正院的時候,茶話會估計還得一刻才能開完。
福晉難得見到兒子,所以一刻也不想耽擱。
弘晖如今已經有六歲了,聽福晉說下半年就要正式入宮讀書了。
福晉說宮裏的課卯時開,酉時畢,貝勒府離宮裏不近,向來弘晖到時候要跟着胤禛一起起。
屆時一年只有五日假期,寒暑不休。
武玉代入自己,只覺得前路黯淡無光,也不知道這些清朝的皇子阿哥們是怎麽熬下來的。
武玉倚在貴妃榻上懶懶的想着。如今雖然立夏,真正的暑氣還沒有來,但武玉整個人變已經懶散起來,提不起精神。
再加上,這古代也沒有什麽娛樂設施,就更讓武玉無聊了。
武玉一邊打盹一邊胡思亂想,但她被門外枝頭上的烏鴉吵醒的時候,她坐起來揉了揉眼睛,揚聲叫筠心過來。
“筠心!你去我梳妝臺上取五十兩銀子,讓人給我打一副麻将出來!”
武玉剛才扒拉了一下府裏的人,發現她,福晉,李氏,宋氏四個人剛好可以湊成一桌麻将!
再等過段日子暑氣重了,她們這些做格格的冰例少的可憐,可是她們可以去福晉那裏打麻将蹭冰呀!
手裏有錢就是這點好,想幹嘛就幹嘛!筠心立刻取了銀子,按着武玉給畫的圖樣去找工匠打了。因為是初次使用,所以只用些尋常的玉石做就好,五十兩盡夠了。
解決了娛樂問題後,武玉又躺了回去,她感受着陽光的溫度,猛的覺得眼皮子跳了幾下。
武玉被那眼皮子跳的有些心煩意亂,也睡不下去了。她煩躁的揉了揉頭發,把筠心之前完好的發髻都給揉亂了。
“筠心,給我重新梳頭咱們去花園轉轉,這會兒再不轉,過兩日就更轉不得了!”
筠心即刻上來為武玉重新梳了頭,又在武玉的臉上撲了一層淡淡的胭脂。
看着鏡中那個嬌俏小美人,武玉抛了一個媚眼,她可真是愛極了這副皮囊!
這會兒正是飯點,花園除了負責修剪花木的花匠和清掃落葉的小太監外,并沒有什麽人。
武玉今日起的遲,早膳用得晚,所以她并不餓。
見着這會兒四下無人,她也樂得清靜。說起來,自從入府後,她還不曾好好逛過這片花園呢。
這貝勒府的面積自然不及後世的雍和宮的面積大,只不過如今春日将盡,盛暑未至,花園裏卻是花團錦簇開的,那叫一個熱鬧。
花匠将花園打理得極好,離的老遠,便可以看到最中間那一大叢粉色的薔薇花在枝頭競相怒放。
薔薇花的顏色深淺不一,可是離老遠看去便仿佛花海瀑布一般。
武玉緩步過去,便嗅到了濃烈的薔薇香。
薔薇有一個別名叫買笑花,這個名字也是有來頭的。
《賈氏說林》記載:
‘漢武與麗娟看花,薔薇始開,态若含笑。帝曰:“此花絕勝佳人笑也。
麗娟戲曰:笑可買乎?帝曰:可。
娟奉金百斤,為買笑錢。’薔薇名買笑以此。”①
不過吧,這個名字就點明褒暗貶之一了。但是名字不名字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花的用法。
武玉嗅着這幾乎飄了半裏的薔薇芳香,覺得覺得這一叢的薔薇花極适合拿來做花露。
不過,這叢薔薇剛進園子,是門臉,要是被她給摘禿了,那可就不好看了。
武玉如是想着,然後向前行去。
卻不料,剛繞過薔薇花叢,武玉就看到一個到自己腰那麽高的小人,穿着青色百福紋的衣袍,小臉紅撲撲,眼睛亮晶晶的。
見到武玉後,他立刻躬身一禮。
“見過武娘娘!”
武玉在原地愣了一下,然後飛快的反應過來:
“你是弘晖阿哥?”
弘晖生的好,尤其是一雙大大的眼睛,水汪汪的,眼尾的睫毛微微上翹,看起來分外靈動。
“我是!沒想到武娘娘一見面就認出我了,當真是好眼力呢!”
“嘿嘿,哪裏哪裏……”
武玉連忙擺手,她能猜出來,也是因為如今府中就一個弘晖是這麽大的孩子。
不過,好端端,這孩子這麽誇自己做什麽?
然後武玉便見弘晖面色一整,一臉嚴肅的沖着武玉躬身一禮:
“武娘娘,這次旬休我回來後,發現額娘和以往簡直像變了一個人似的,我問過春嫣姐姐,知道是武娘娘的功勞,所以今日特來謝過您!”
弘晖一邊說,一邊将自己腰間的一個荷包解下,小臉紅彤彤的,有些不好意思的交給武玉:
“聽夏清姐姐說,武娘娘最喜歡吃點心了,這是弘晖最喜歡吃的。不過弘晖沒舍得吃完,本來要給額娘的,今日就先借花送佛給武娘娘了!希望武娘娘不要嫌棄!”
到底是孩子,将那點心給武玉的時候,弘晖還沒忍住,咽了咽口水。
弘晖住在前院,依着胤禛的性子,應當不會多給他零食什麽的,所以這一荷包沉甸甸的點心,應當是紅灰存了好久的存糧。
武玉彎下腰,笑着揉了揉弘晖的頭,故意逗他。
“真的都給我呀?那我都吃光了哦!”
弘晖又咽了一口口水,“咕嘟”一聲後,他一臉堅定的說道:
“對,都給武娘娘!武娘娘是第一個讓額娘開心的人,弘晖想感謝武娘娘!”
武玉看着小孩子那純淨無垢的眼睛中,滿是認真,忍不住輕嘆一聲。随後,武玉打開荷包從裏面取出一塊點心送入口中,不過這點心幹幹巴巴的,差點沒把武玉噎住。
武玉用力咽下去後,然後沖着弘晖綻出了一個笑容:
“好啦,弘晖的感謝我收到啦!不過感謝的話,一塊點心就夠了,剩下的弘晖和福晉一起用呀!”
武玉如是說着,然後沒忍住,揉了一把弘晖的頭。
小幼崽就是可愛!
弘晖乖巧讓武玉揉着,但是神情中卻帶來一絲低落與失望:
“可是,額娘去宮裏了。太太兩刻前把額娘叫走了。弘晖已經好久沒有叫額娘了……”
弘晖所說的太太就是祖母,也就是如今宮裏的德妃。
武玉聽到這裏,心情也随着弘晖的聲音變得低落,她是個很見不得幼崽難過的“人”。
“乖,福晉很快就會回來的。”
只是,武玉這話終究只是勸慰。
立夏後的第一場雨來得那叫一個轟轟烈烈,不過一刻鐘就已經将一根有些稚嫩的桃枝打折了。
武玉站在窗邊看着窗外,不知為什麽,今日她怎麽也睡不下去。
皇宮,永和宮殿門外。
福晉跪在青石磚上,默默不語。
冰涼的雨水将她從上到下打的濕透了,脂粉被沖掉後,露出了福晉蒼白的面色。
風起,福晉忍不住打了一個哆嗦。
屋內,德妃端起一杯熱茶,慢悠悠的喝了一口:
“那烏拉那拉氏還是什麽話都沒有?”
“回娘娘話,四福晉什麽都沒有說,奴才以為,四福晉應當是不知道的。”
“不知道?她在府裏呆着能不知道皇上的賞給了誰?不知道胤禛這兩日用了什麽手段,能跟在皇上什麽聽政?!”
“不行!我今個一定要問出來!十四也不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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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①摘自百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