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水晶岩洞
梅林睜開眼睛,幹淨的月光鋪灑在卧室裏,飽和度很低,一切看起來都接近黑白,包括房間另一頭、亞瑟金色的頭發。
他無聲無息地爬起來,不願驚動亞瑟。随着年齡增長,他的睡眠時間越來越少,即使疲憊至極,也會在三四個小時後就驚醒。有一段時間,他甚至整夜地醒着。每天每日的差別是如此小,年與年之間也沒有明顯的分界,他漸漸忘記自己究竟活了多久。
無需魔法,時間早已在他身上凝固。永恒,其實不是永無止境地向前,而是永遠被困在同一天。
但是幾天之前,時間突然重新開始了流動——它是被亞瑟帶回來的。
長久以來,梅林第一次感覺到一天是如何開始,又如何結束。清晨,正午,黃昏,日月交替,暮色輕紗一樣降臨,深夜的月光,以及另一個清晨。
每時每刻,亞瑟眼睛的顏色看起來都有細小的差別,像山頂的湖泊在光線下改變着形态。它們組成了梅林的時間。
他披上外套,輕手輕腳地走出卧室,找到角落裏的挎包,拿出幾樣東西,又放進一些。他需要去一趟殒王峽谷,一個人。他要拿回自己放在水晶洞裏的東西,然後再去阿瓦隆。
亞瑟不必知道。他将留個便條,随便說個借口,第二天晚上就回來。
梅林的手指碰響了一堆裝着藥劑粉末的玻璃瓶子,他趕快抓住它們,防止它們發出更清脆的聲音。他塞了一些錢,還準備了一套衣服,接着,他在包裏摸到一個圓形的東西。那是亞瑟留給他的,他母親的族徽。因為經常被觸摸,它光滑、嶄新,不像是個千百年前的古董。梅林把它依舊安放回包裏,拉上系帶,扣緊繩結,挂到肩上。
他蹑手蹑腳地走到門口,用魔法打開門(鑰匙留在桌上給亞瑟),悄悄閃身出去。
但是——門邊的雨傘把他的包帶挂住了,等他解開纏在彎曲傘柄上的帶子,卻又撞到了大衣架。
“該死!”他低聲咒罵,抓住快要傾倒的衣架,但他的挎包把門撞上了,他還踩到了從衣架上滑下來的外套。
梅林懊惱地呻吟一聲,拎起外套,用魔法将腳印消掉。正準備重新挂回去,一個聲音在他背後響起:“你知道,你應該學會正确地走路,而不是後來用魔法彌補。”
亞瑟靠在卧室的門框上,雙臂在胸前交叉,頭發有一點亂,但不妨礙他看起來很清醒。
梅林感到脖子僵硬,甚至沒法扭回頭去。他默默挂好衣服,假裝它從沒掉下來過。
亞瑟走到桌旁,拂開鑰匙,拿起他留下的便條,抖開念道:“駕照年檢,可能晚歸。”
梅林:“唔。”
“我也許不知道駕照需不需要年檢。”亞瑟用兩根手指夾着便條,“但他們大概不會選在淩晨兩點鐘。”
“嗯,”梅林鎮定地說,“那地方有點遠,所以……”
“那麽你不介意我陪同了?”亞瑟把那張紙扔回桌面,“好防止你把車開進電話亭裏。”
梅林轉過身來,還把鼓鼓囊囊的包往身後掩了掩。他可以把亞瑟弄暈,但那樣簡直是欲蓋彌彰,如果他不解釋清楚,永遠也別想從他那兒過關。
“我要去殒王峽谷。”他承認道。
“為什麽?”
“我說過,我的記憶有點問題。在那裏能找到治療方法。”
亞瑟皺着眉,向他走過來:“這有什麽必要瞞着我?”
“你可能會想跟着去。但那兒是魔法遺跡,不适合你。”
“胡扯,”亞瑟說,“我去過多少回殒王峽谷了。”
“每一次都沒有好結果。”梅林提醒他。
“但這回我跟着升級版的你呢。”亞瑟抓住了他的包帶,用誇張的重音說,“——最厲害的大魔法師梅林!”
梅林試圖扯回自己的帶子,沒有成功,在力氣這方面,亞瑟仍然占有絕對優勢。
“更何況,你說過已經沒有別的巫師了。難道到了新世紀依然有人想要我的命嗎?”亞瑟好笑地說。
這不是梅林拒絕帶他去的最重要的原因,但既然亞瑟以為是,他正好可以沿着它說下去。
“不行,我不想冒險。”
“拜托,如果我不來找你,你都不會知道我已經回來了!”亞瑟揮了下手臂,像要把他的蠢想法丢出去,“如果連你都不知道,其他人——如果還有的話——又怎麽會知道那是我。”
“不行。”梅林注視着遠處的地面,方格狀的月光讓地板像是在發亮。
亞瑟放開包帶,轉而握住了他的手腕,語氣嚴肅:“我想和你一起去,梅林。我想幫你做些事,無論什麽。既然我已經回來了,你就不必一個人睡在峽谷裏。”
梅林試圖抽回手腕,但對方抓着他的手絲毫沒有松開的意思。亞瑟·潘德拉貢雖已不再是國王,不能下達什麽命令,但當他下定決心的時候,依然具有不可反駁的氣勢。
“……好吧。”梅林最後只好妥協,除非他想整晚站在門口,和亞瑟比拼耐心,“但你必須聽我的,我說不能靠近的地方你決不能去。”
“遵命,殿下。”亞瑟得意地說,伸手取下那件剛剛被梅林踩在鞋底的外套。
***
他們在林木茂盛的泥濘土地上跋涉,穿過枝條長而硬的灌木叢,小心着石頭與蛇。峽谷裏剛剛下過雨,到處彌漫着濃烈的草腥味,樹葉上時不時滴下積存的雨水,打濕他們的頭發和衣衫。
已經幾乎沒有人會來這兒,越野愛好者有他們固定的路線,大學裏研究植物的學生則不會深入峽谷腹地。
梅林用魔法盡量讓道路好走一些,卡美洛時期的小路、德魯伊人的祭壇早已不見蹤影,亞瑟不知道梅林是如何辨別方向的,也許利用他搜尋遠方的能力。這裏四面八方看上去全都一樣,陡峭的石壁和高大的樹木遮蔽了光線。
“我們到了。”梅林說,停在一塊長着青苔的坑坑窪窪的石頭旁。一開始亞瑟不知道他指什麽,這個地方和剛才他們走過的其他地方根本沒有差別。接着他才發現,在藤蔓和苔藓的遮掩中,有一個小小的洞穴入口,它就像突然從地上拱了出來。
“進去之後,別碰任何東西。”梅林叮囑他,“即使那東西在發光或發出響聲,吸引你去觸碰。”
“當然,我可不像你。”亞瑟說,對他擠了擠眼睛。
他們順着洞口爬了進去,它以前興許并沒有那麽狹窄,只是因為年代久遠,土石傾塌過,才變成如今這樣。
爬過幾米之後,空間漸漸開闊起來,起初光線昏暗,亞瑟什麽也看不清,直到跟随梅林擠過一道夾在兩塊巨石間的縫隙,一切才豁然開朗,他來到一個很大的岩洞裏,岩洞向前延伸,看不到盡頭,而四壁和穹頂上布滿一簇簇晶瑩剔透的方石,它們不知道是由什麽東西結晶而成的,發出淡淡微光,照亮整個洞穴,表面光滑而棱角分明,有些近處的石頭甚至像鏡子一樣映出亞瑟驚訝的臉。但它們并非全都一樣明亮,在璀璨的晶體中,好幾顆暗淡的石頭明顯地失去了光澤。
梅林蹲下身去撫摸一塊完全發黑、表面渾濁的晶體:“奇怪,上一次我來這兒時,它們還沒有這麽多。”
“這些是什麽?”亞瑟問。
梅林走向前去查看更多的石頭:“這就是魔法。來自天空、湖泊、森林的能量聚集在此,形成魔法之源。”
亞瑟仰起頭,高而遙遠的洞頂上發亮的晶石仿若星辰。他微微驚嘆,想起梅林所說的,魔法從萬古伊始直到現在。
他又指向那塊發黑的石頭:“它為什麽不亮了?”
梅林在幾米之外轉過身,他腳邊還有好幾顆方石已經黯淡:“魔法的衰落,亞瑟。這些石頭就像是已到暮年而壽命将盡。以前,大約十年會熄滅一顆。”
“但現在這裏有很多。”
“是的,從來沒這麽明顯過。”
亞瑟表情凝重:“這意味着什麽?”
“我不知道……”梅林說,低下頭繼續尋找着,“因此才感到擔心。”
亞瑟向上走去,越過幾道階梯似的土坡,走向洞穴深處。在這裏,四壁的晶石消失了,那望不見盡頭的前方是一片延伸入黑暗的水潭。水潭中央遠遠懸着一束透明的鐘乳石似的東西,亞瑟向上看去,看不清鐘乳石是從哪兒吊下來的。洞頂太過幽深,一直陷入模糊的、仿佛在旋轉的黑暗。他知道這只能是魔法,因為從外面看起來,這個洞穴絕沒有這麽大的空間。
從鐘乳石圓潤且細小的末端,時而滴下一顆液體。它落到潭中時沒有沒有聲音,也沒有絲毫漣漪,就像柔軟的水面立刻吸收了它。
這個水潭平靜地可怕,這是沒有任何外力能撼動的平靜,即使地震山崩,洞穴坍塌,它也會永遠在這裏。
亞瑟走近一些,發現潭底同樣深不可測,他看不見水面之下的任何東西,相反,水潭倒映着洞頂,連成一片無限的空間,上下都像沒有盡頭。
他拾來一顆石子,朝水潭伸出手,讓小石頭從他掌心滑落。與其說它“掉”了進去,不如說它是“陷”了進去,因為寂靜的液體包裹住它,僅僅一瞬間,它不見了,按理說他應該在水面之下看見它緩緩下沉,但是沒有。
亞瑟往後退了一步:“我痛恨問問題。但是——梅林——這是什麽?!”
梅林應了一聲,很快,如鏡的水面上,他的倒影出現在他旁邊:
“唔,這就是那種,我們不知道它如何開始又如何結束,從哪兒來又到哪兒去的東西。”
除了詩歌,謎語可能是亞瑟最不擅長的事情之一。
“你是指——”他不耐煩地說。
“時間。”梅林說,空蕩的洞穴中沒有回聲,他的聲音也像是被這片潭水吸收了,“這是時間魔法的源頭——小心點。如果你掉進去,就會陷進茫茫無際的、或稀薄或濃稠的時間裏,永遠無法掙脫。”
這聽起來很可怖,尤其是他們就站在深淵般的潭水邊。亞瑟盯着黑漆漆的水面,湊到梅林腦袋邊,壓低聲音:
“所以,如果我輕輕推你一下,就能輕松謀殺最厲害的法師?”
梅林歪了歪頭,就像他也有點好奇,同樣低聲說:“你可以試試。”
亞瑟抓住了他背後的衣服,眼睛裏閃過頑皮的光,但他的力量只是微微向前了一秒,就立即向後,抓着梅林把他拖離了潭水。
“我還以為剛才那個謎語的答案會是‘命運’。”他們走回水晶洞穴裏,亞瑟說着。
“命運不會那麽平靜。命運是複雜而微妙的,”梅林說,“就連身處不同軌道而永遠不會交彙的行星,彼此之間的微弱引力都可能改變整個宇宙的布局。”
“你聽起來像在橋洞裏給我玻璃瓶子的那個老人。”亞瑟拿食指點着額頭,努力回憶,“他說什麽來着?哦,命運和星星一樣,雖然冷酷,仍舊美麗。”
梅林有些吃驚:“他這麽說?”
“是的。”亞瑟說,“讓你耳熟嗎?”
梅林嘆了一口氣,把挎包扔在地上,站定腳步:“我本不想帶你來,可我也不能用魔法強迫你留在倫敦。我實在拿你沒有辦法。好吧。我來這兒就是為了治好我的記憶,但它不是自己出問題的。”
亞瑟并不意外,他安靜地注視着梅林,等待他的下文。
近處一塊閃亮的晶石映出梅林瘦削的臉,他的語氣輕描淡寫:“每過一段時間,大概幾十年,當我整夜只能入睡一兩個小時的時候,我就會來這裏一次,把所有記憶存放于此。你也許猜到了,我的生命似乎永無止境,但我卻依然在衰老,如果我不這麽做,記憶的負荷會把我壓垮。我會在洞穴裏睡上幾個小時,讓魔法梳理和摘取它們,當我走出去時,就只帶着其中的一小部分。我記不清去賣冰激淩之前在做什麽,也記不清嘗過的食物的味道,因為只有把這些細節都去除,我才能記清楚更重要的事。”
亞瑟微微錯愕,為“永無止境”和“壓垮”之類的詞。随即,他伸手揉了一把梅林的頭發,又從後面捏了捏他的脖子:“聽着。我真高興你有魔法。真的。”
梅林很明顯地還記得在卡美洛發生的點點滴滴,尤其是那些對亞瑟不利的部分:“我不能讓你在洞口等着,我不确定那兒是否安全。以前發生的所有事都在告訴我別帶你來。但如果你堅持要待在這兒,”他吸了口氣,“不管等會看到什麽……別害怕。”
“你成為男仆的第一天我就告訴過你,”亞瑟裝作不高興地說,“我的字典裏沒有‘害怕’。”
“事實上你當時說的是‘緊張’。”梅林糾正道,“而且那不是第一天。”但他依然笑了。
亞瑟對他點了下頭。
“做你需要做的,我就在這兒。”
梅林走到這無數顆水晶的中央,向洞頂伸直手臂,嘴唇蠕動,眼裏的金色在閃爍。像是響應他的呼喚,一顆星辰墜落了。它的光芒飄落下來,停留在他指尖。
梅林閉上雙眼,讓光芒融進他的皮膚,沿着手臂流動,順着脖頸往上,最終消失在眼角,好像一滴倒流的淚珠。随着它熄滅,他像一瞬間被抽去了力氣,突然卧倒在地,肢體軟綿綿地,一動不動。
亞瑟吓了一大跳,正要過去,梅林翻過身來,仰面對着洞頂。他的身體發生着極速的變化,皮膚幹癟下去,像風幹變質的果實,失去水分,出現斑點,皺起深深的刻痕,變成覆蓋在嶙峋的骨頭上一層薄薄的脆弱的紙膜。
亞瑟停住腳步,梅林在變老,變得比任何時候都更老,他的頭發全白了,還有眉毛。他的顴骨年輕時是那麽漂亮,現在卻顯得兩頰凹陷近乎枯槁;他的脖子不再光滑白皙,而更像古老的樹根;他的指甲沒有了光澤,嘴唇蒼白幹澀,關節僵硬,脊背佝偻。
那是一千五百年歲月的重量壓在他身上帶來的變化,那是這個世界上最恐怖的魔咒,時間。
亞瑟離梅林不過幾步之遙,但他們之間真正的距離卻從來沒有這麽清晰過。
梅林睜開眼睛,眼皮疲憊地塌着,那抹淺藍依然勻潤,然而眼神悵然若失。那不僅僅是歲月,還有記憶,所有的記憶。戰争和死亡,團圓和別離,繁榮衰落,世事變遷,漫長又緩慢的時光,它們全部回到他看似瘦弱的身體裏,就在這一瞬之間。他睜着眼睛,太多的回憶一時擁堵在他同樣衰老的神經裏,每道皺紋都像是一道歲月的鞭痕。
亞瑟怔怔地看着,沒有上前,也沒有退後。
梅林動了動手指,從地上撐坐起來,這件衣服在他幹瘦的身體上顯得松松垮垮的,他佝偻着腰,白發散在地上。
他對亞瑟說:
“現在你看到我了。”
歲月也侵蝕了他的聲帶,把它們變得沙啞而僵硬。
“真正的我。”他又說。
洞穴中充滿了寂靜,頭頂星辰閃耀。梅林擡起頭來,望着亞瑟。他現在是個疲憊孱弱的老頭子,比他年輕時在卡美洛變出的衰老形象還要更老。他希望這不會突然吓到亞瑟,也許他還天真地以為自己在千百年間真的只老了十歲。
亞瑟低頭眨了眨眼,又清了清嗓子,不滿地說:
“梅林,你不該在我面前變成這樣。”
梅林的眼睛黯淡下去,這讓他僅有的一點往日的痕跡跟着消逝。他可能還是吓到了他。
但亞瑟接着說:“現在我認出你來了。”
梅林:“?”
“你,穿着那件女裝。”
即使很難從幹皺的皮膚裏辨認出表情,也能發現梅林有一秒的呆滞。
“多瑪!”亞瑟說,現在他可以假裝眼裏的淚光是笑出來的了,“女巫多瑪!是你,梅林!”
梅林可能永遠也料不到亞瑟的腦瓜子在關鍵時刻是怎樣運轉的。
“你真是……”他的思維太慢,連找一個詞都有點費力。
亞瑟快步來到他身邊,砰地坐下:“你是真的喜歡新衣服嗎?”
“如果一年到頭都只穿同一套,你也會喜歡的!”這個老梅林沒好氣地說。
亞瑟把胳膊搭在自己屈起的膝蓋上,凝視梅林衰老的臉和幹癟的身軀。他撇撇嘴:“這就是你,這沒什麽大不了的。”他壓低聲音補充了一句,“——即使你老了以後愛穿女裝。”
梅林擡起手想敲開亞瑟的腦袋,但他酸痛的肩關節阻止了他的動作。
“噢。”他的五官痛得擠到一起。
而亞瑟趕緊幫他活動手臂。
“即使是巫師也會腰酸背痛。”他新奇地說。
“這就是時間的公平之處。”梅林從他手中扯回自己的胳膊,僵硬地轉了兩圈,他的關節在發出咔噠的聲音,像好久沒上油的機器。
不僅如此,困倦和疲憊也在不斷侵襲他的神經,以往每一次,他都會直接陷入沉眠,在其中梳理冗長的記憶,而不是拖着一把真正的老骨頭和別人拌嘴。
他又呆坐了幾秒,試圖和昏沉的睡意做一點抗争,很快失敗了。
“我必須躺下來了……”他微弱地說,“需……”
話音還未落下,他已經睡着。仍保持着坐姿,頭垂了下來。
“梅林?”亞瑟試着叫道,而梅林毫無反應。
亞瑟輕輕地碰了碰他,梅林歪倒過來,頭撞在亞瑟的肩膀上。他太瘦了,亞瑟覺得他的骨頭幾乎都凸了出來。
他小心地攬住他的肩,擁抱着他,等待了幾秒,亦或更久,在寂靜的洞穴中時間是如此模糊。他的眼睛有一點潮濕,但他将它輕輕眨去。
……把很多東西忘掉,好記清楚更重要的事。他想道,更重要的事難道就是我在劍術比武之前讓你閉嘴嗎?
亞瑟将梅林緩緩放倒在地,手指從他的白發中輕柔地撤出。最後脫去外套,蓋在老法師身上。
這時,他才毫無顧忌,仔仔細細地端詳起他的臉來。
有些東西永遠也不會改變,它比時間的魔咒更加強大,它從青春少年時懵懂開始,然則至死方休。
亞瑟想象着自己有一天也會和梅林一樣老。不過那時梅林還能變回年輕,而他将只能眼巴巴看着。
再然後呢?亞瑟忽然意識到,自己會死去。而梅林不會,亞瑟再一次死去,梅林卻只是變得更老。
他心中湧起一種恐懼,無法形容,它緊緊握住他的心髒,一點一點用力,他想擺脫,但毫無辦法。
他只能在梅林旁邊躺下,努力貼近,伸手摟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