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媽,非得今天嗎?我有事哪!”
周思楠被母親梁自如拉着往前走,滿臉的不情願。梁自如就當沒聽見女兒的話,自顧自走着。別看她個子不高又長得圓圓胖胖,走起路來可是虎虎生風。
“楠楠,快去開車,我今天一定要見沈明玉。”
沈明玉是周思楠父親周成岳的情人。兩人生了一個女孩,取名周勝男,一歲多了。
“媽,你不是不想看到她嗎?怎麽今天有這個雅興?”
“還不是因為你爸?”梁自如沒好氣地說道。“你爸給她買了新別墅,據說十分氣派,我且去參觀參觀。”
周思楠忍不住翻白眼。怎麽就讓她遇上這種搶男人的爛戲碼?偏偏主角還是她媽。
“媽,換個時間行不行?我今天真的有事。”
看到女兒對自己的出征毫無興趣,梁自如不免氣惱:“你有什麽事能比媽媽的幸福重要?那個狐貍精要拆散我們家了,你不在乎嗎?”
周思楠一時語塞。她知道自己沒有表現出應有的熱情,可這能怪她嗎?從記事起父母就鬧個沒完,家裏不是熱戰就是冷戰。在她眼裏,他們的婚姻早就完蛋了。
周思楠看得很清楚,并非因為沈明玉周成岳才出軌,而是因為周成岳根本就沒愛過梁自如,所以他才找來沈明玉。所以即使搞掉沈明玉,也會有其他甲乙丙丁出現。何必做這無用功?
明明不再相愛了,為什麽不能分開各自精彩,非要拴在一處互相折磨?
“要去你自己去,”周思楠一臉嫌棄。“我不摻和。”
“你說什麽?”梁自如簡直要被女兒氣死。“你要讓媽媽單打獨鬥?”
“難道你要我們兩個打她一個?”
“你不去也行,我就自己大鬧一場。”梁自如一副豁出去的樣子。“反正你爸找梁自得打球去了,今天沒人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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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思楠最怕母親來這招。應對危機,梁自如永遠只曉得一哭二鬧三上吊。考慮到沈明玉才一歲多的女兒,周思楠還真不敢放母親一個人去砸場子。稚子無辜,她不敢造次。
只能放蘇曉鴿子了。
今天是蘇曉和秦複見面的日子。周思楠原本要陪她一道去的,現在看來只能讓她孤身一人去那闖龍潭虎穴了。
“媽,我真拿你沒辦法。”周思楠悲哀地妥協。“先讓我跟曉曉打個電話。”
“這還差不多。”
周思楠拔通了蘇曉的電話。
“思楠?”
“曉曉,在家裏等我呢?”
“嗯。”敏感的好友聽出了弦外之音。“怎麽了?”
“我媽非要去會沈明玉,把我抓了壯丁。”周思楠無視母親的白眼。“看她這要死要活的架式,我不敢不從命。”
電話那頭的蘇曉苦笑不已,周家的事她都知道。
“沒事,我自己去就好了。”
“我不放心。想找梁自得陪你,哪知他被我爸拉去打球了。”
“不用麻煩梁大哥,我自己可以的。”
“真的沒問題?”
“沒問題。你陪梁阿姨去吧,見了沈明玉不要沖動。”
“好。你這邊有什麽情況,馬上給我電話。”周思楠不放心地叮囑。“有我們呢,別怕。”
電話那頭的蘇曉連連稱是,周思楠這才結束通話。
半小時後,在梁自如的指路下,周思楠驅車來到某別墅區。她真佩服母親那些個旁門左道的本事,竟能讓她們順利進入這管理嚴格的高級小區。
娘倆在某棟漂亮的中式別墅前停車。
“媽,你确定是這一家?”
周思楠看着眼前的別墅,狐疑地問。
“沒錯,就是這裏。”梁自如得意地說。“梁自得幫我打聽到的。”
周思楠心裏完全沒譜。倘若搞錯地址敲錯門,豈不是要羞死了?此地住戶都非等閑之輩,萬一得罪哪位大佬,娘倆該如何逃脫?
周思楠想一走了之,怎奈母親早已下車去按門鈴。
“媽,別亂按!”
周思楠沖出車去。為時已晚,梁自如的小胖手已經滴滴滴按了好幾下。周思楠想趁着裏面的人還沒出來,趕緊攔上母親離開,怎奈母親不動如山,說什麽也不肯走。
不多時,一位管家模樣的中年婦女穿過庭院,打開了大門。
“周太太,周小姐,”中年婦女笑眯眯一臉和氣。“你們來了。”
周思楠和梁自如面面相觑:這是什麽情況?
“沈小姐從監控中看到了你們。”中年婦女笑道。“她正在裏面恭候呢。”
梁自如認為沈明玉是在向她宣戰,于是她昂首挺胸,擺出正宮氣勢,拉着周思楠往別墅內部走去。
別墅果然又大又漂亮。裝修風格保持了中式審美要素,但又不顯老套,一看就是名家設計,看得梁自如妒火中燒,忿恨不已。但這熊熊烈火,卻在看到沈明玉的那一刻瞬間熄滅了。
其實這也是周思楠第一次見到沈明玉。果然年輕漂亮,楚楚動人,一副軟弱可欺的模樣。難怪周成岳對梁自如毫無感覺了,她根本就不在他的審美範疇之內。
梁自如也領悟到了,頓時自卑不已。這自卑掏空了她作為合法妻子的底氣。
“你,你這個……”
梁自如指着沈明玉,嘴裏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沈明玉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低頭站在那裏,似乎準備好接受來自梁自如的任何羞辱。
周思楠打量起沈明玉,發現這女子和印象中的狐貍精完全不同。她頗有點書卷氣,不像為金錢出賣自我的人。
此時梁自如仍在盯着沈明玉,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周思楠知道,母親已不戰自敗。
“媽媽,媽媽。”
這時,一個小女孩不知道從哪裏跌跌撞撞的跑過來。
“勝男!”沈明玉沖過去抱住她。“你出來做什麽?王阿姨呢?”
“沈小姐,我在這裏。”剛才給周思楠母女開門的中年婦女跑了過來。“她聽到有陌生人說話,一定要出來找媽媽。”
“傻孩子,媽媽沒事。”沈明玉安撫着女兒。“你和王阿姨去花園玩好不好?”
小家夥明顯不買帳,她緊緊地摟着媽媽的脖子,嘴裏不停說着:“我要和媽媽在一起,我要和媽媽在一起。”
周思楠是第一次見到這個同父異母的妹妹。小女娃長得白白胖胖,很像父親周成岳,名字也符合他的追求。周成岳一直想要兒子,但兩胎都沒能如願,只好在女兒的名字上下功夫。一個叫思楠,一個叫勝男。周思楠認為他應該去改改自己的名字。成岳,成岳,可不就是個岳父命。
小小的周勝男躲在沈明玉的懷裏,一雙大眼睛盯着周思楠。
“媽媽,姐姐好漂亮,姐姐不高興。”
沈明玉求救似的看向周思楠:“周小姐,對不起。小孩子不懂事,請你不要介意。”
還能怎麽樣?總不能在小孩子面前動手吧?周思楠想拉着母親走人,卻發現她愣愣的不說話,似乎在琢磨什麽。
“媽?”周思楠扯了扯母親的袖子。“走呀。”
“……嗯。”梁自如這才回過神,人都有點恍惚了。
沈明玉愧疚又無奈地說:“周小姐,對不起。”
周思楠不想聽她說話。她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周勝男,結果發現這個小家夥還在觀察着自己。周思楠覺得有點不自在,拉上母親大步流星地走了。轉身離開的時候,她聽到沈明玉在嘆息。
回到車裏,周思楠以為母親會怪罪自己沒有發揮作用,沒想到她卻在做自我反省。
“楠楠,你說,我以前對你爸爸是不是太兇了?”
“吵架的時候,你倆都挺兇的。”周思楠漫不經心地說着,同時啓動車子。
“就是了!問題就在這裏!”
“什麽意思?”周思楠沒反應過來。“你們要換個花樣吵嗎?”
“你這孩子!”梁自如戳了一下女兒的頭。“誰要吵了?我以後要溫柔待他。”
“溫什麽?”周思楠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說我要溫柔待他!”梁自如自己也有點不好意思了。“我決定了,從今天起,我要做個溫柔的女人。”
“為什麽?”周思楠一頭霧水。
“笨丫頭,還能為什麽?”梁自如白了女兒一眼。“沈明玉讓我明白了,男人都愛溫柔如水的女人。”
周思楠差點吐了。人家愛的是“年輕漂亮的”溫柔如水的女人好不好?不要忽略最關鍵的定語啊。她真便服她媽胡搞的本事。
“媽,我求求你別折騰了。離婚行不行?又不是離開他活不成了。”周思楠真誠地說道。“我早就是成年人了,完全能接受父母離異。”
“你開什麽玩笑?離婚我不是虧死了?”梁自如又開始那套老掉牙的說辭。“你爸當初就是個窮小子,要不是當上我們梁家的上門女婿,他能有今天?發達了就想踢掉糟糠妻找年輕漂亮小姑娘,哪有這麽好的事?”
“他忘恩負義是一回事,愛不愛你是另一回事啊。”周思楠勸道。“他跟沈明玉連孩子都有了,你守着他還有意思嗎?”
“你怎麽和梁自得一樣,天天勸我離?”梁自如不買帳。“有你們舅甥倆這麽胳膊肘往外拐的嗎?”
“行,行,不離。”周思楠擔心着蘇曉,無心和母親鬼扯下去。“我先送你回家,然後去找曉曉。”
梁自如湊了過來:“楠楠,網上說曉曉抄襲是怎麽回事?這裏頭是不是有誤會啊?”
只要不涉及周成岳,梁自如就是一個很正常的人,甚至還有點聰明。她是不會相信蘇曉抄襲的。
“這件事有點複雜,但很快就會弄清楚了。”周思楠不放心地瞄了一下母親。“媽,可別出去亂說。”
“放心,我知道輕重。”梁自如舉手保證,接着嘆起氣來。“曉曉真是個苦命的孩子。無父無母,孤伶伶的。我常常勸你爸給她物色個好對象,可他總說找不到合适的。”
“媽,你想什麽呢?”周思楠哭笑不得。“讓他去找,那還不是一切向錢看齊?只要有錢,什麽臭魚爛蝦都行。”
“我是想找個條件好的,不想曉曉一個人那麽辛苦嘛。”梁自如滿臉憐愛。“對了,她自己有喜歡的對象沒有?”
這話問得周思楠心裏咯噔一下。蘇曉和秦複的事只有她和梁自得知道,如今惹出事端,周思楠更不敢對母親說了。
母親說得沒錯,蘇曉太孤獨了。周思楠無法體會那種無父無母的感受。她的父母雖然相敬如兵,但畢竟都在身邊,何況她還有個好舅舅,大家都愛護着她。蘇曉有誰?
難怪她會那麽迷戀與她父親蘇敏相似的秦複,最後掉進陷井。
“孽緣哪……”
這邊廂周思楠與人鬥,那邊廂蘇曉與魔鬥。
昨晚她向秦複發去了郵件,很快得到回複:
“曉曉,請于明日到此一晤。”
郵件附有具體的時間和地址。一查,嚯,那可是本市最高級的酒店。蘇曉有點毛骨悚然。莫非這個自稱一直在明湖生活的人,原來竟和她同一個城市?
酒店與蘇曉的住處是東西兩個方向,不近。好在地鐵能一線到達,不用換乘。
九點半,蘇曉擠在了地鐵車廂裏。此時早高峰的尾巴還在,車廂仍然不松快。地鐵飛馳的噪音和車廂內電視節目的聲音混合出一種乏味感,讓原本就疲備的乘客更覺煩躁。
所有人都懶得開口,除了蘇曉身旁的兩個男人。他們的低聲交談引起了她的注意。
“怎麽又來這裏找工作了?原來不是在礦上嗎?”
“幹了一個月就不幹了。”
“為什麽?”
“天天在那麽深的地下待着,真受不了。不到一個月就撐不下去了,特別害怕有意外。”
“确實。我有個遠房親戚就是礦難死的,那時候他才三十歲。留下老婆和一個兒子。”
“賠了多少?”
“非法私礦,沒賠幾個錢。說來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哪怕合法,我也絕不下去了,寧可在地上少掙點呢。”
“是啊。”
礦井如同黑暗的深淵,誰人不怕?蘇曉理解那些不得不在黑暗中謀生的人們,他們是多麽渴望痛飲陽光。就像那個在紅色山丘上的人,傷痕累累也要向天際行進。
……
那金光仍然遙不可及。
他還要走多久?
他何時才能到達那遙遠的天際,沐浴在金輝之下?
她覺得自己無可救藥。
十點半,蘇曉到達目的地。
進入酒店大堂時,她在玻璃門中看到了自己的映象——向來樸素的她,今天不得不對這個富麗堂皇的環境作出讓步。她穿上裙子和高跟鞋,化着淡妝,烏亮的長發披在腦後。手上提着一個名牌包,正是昨天周思楠送的禮物。
“拿着吧,就一個包而已。好歹也是個繪本作家,有時候也需要充充門面啊。”
一語成谶,今天就派上用場,真是可笑又可憐。
蘇曉連自嘲的功夫也沒有。她找到前臺,表示自己要找一位秦先生。對方聞言眼睛一亮,迅速叫來一位西裝筆挺的工作人員。該人員畢恭畢敬地帶領蘇曉來到酒店頂層的咖啡廳。
“蘇小姐,秦先生正在裏面,廳內沒有其他人。”
那人員如是交待,然後離開。
蘇曉在原地猶豫片刻,最後深吸一口氣,走了進去。
伴随着熟悉的肖邦的旋律,蘇曉進入一個高挑開闊的空間。這是一間極其漂亮的咖啡廳。現代風格的設計優雅,大方。最吸人的,當屬南面那排巨大的落地窗。那窗外便是這座城市的最繁華耀眼之處。
在這種高度俯視一座偉大的城市,恐怕難免飄飄然。
飄飄然的落地窗邊有一組沙發座位,一位男士正背對蘇曉坐着。蘇曉知道,這就是她那位了不得的讀者。
僅僅一個背影,蘇曉卻能清晰地感受到對方的力量。巨大的壓迫感排山倒海而來,蘇曉退縮了。
當你凝視深淵,深淵也在凝視你。
就在她要臨陣脫逃的時候,對方站起來面對她。
這便是秦複。
有那麽一瞬間,蘇曉以為是父親穿越時空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如果他今天仍然健在,一定是這般模樣——
和所有六十歲的人一樣,皺紋與白發,秦複一樣不少。他的皮膚很白皙,透着健康的紅潤。發型利落,兩鬓銀光閃閃。真人個子頗高,深灰色的西裝讓他益顯挺拔。
顯而易見,即使經過幾十年歲月風霜洗禮,他仍有魅力。
如果蘇曉一開始就見到本尊,親眼目睹那種因長期權勢在握而造就的不凡氣度,她絕不相信他是什麽鋼琴教師。
從前太蠢太大意……蘇曉悔恨不已。
秦複似乎看穿她的心思,他笑了,親切地向她打招呼。
“曉曉,你好。”
那語氣真像久別重逢。
蘇曉雖然感動,但也沒有忘記自己為何來此貴地。她暗暗吸了一口氣,硬着頭皮向他走過去。
“您好。”蘇曉壓抑着激動。“我應該怎麽稱呼您呢?”
“和郵件裏一樣,叫我秦複就好。”他當然聽得出她話語中的揶揄和不滿。“曉曉,請坐。”
蘇曉在他對面的位置坐下。
秦複坐下後問她:“想喝點什麽嗎?”
“我什麽都不用,”蘇曉難免緊張,“謝謝。”
“曉曉,你大可以像郵件中那樣和我說話。”他看上去十分溫和。“我不是司芬克斯,你不用害怕。”
“我沒有。”
“那就好。”秦複笑了。“工作室都裝修好啦?”
“嗯,如照片所示。”
“小露臺看起來不錯。”
“打算在上面種點花,當成小花園。”
“想種些什麽花呢?”
“月季。”她想了一想。“再配一點好養的草花。”
“月季好,漂亮又好養。”他似乎懂的樣子。“對了,我看到有的房間還鋪着榻榻米呢。”
“是的,那是我們的休息室。”
“看來是要把工作室當家,發奮圖強。”
蘇曉笑了。見到他,她內心是喜悅的。
秦複和她聊了很多生活瑣事,一點一點地消除她的防備和緊張。相比郵件,蘇曉更喜歡和他這樣面對面閑話家常。
如果他真是一個普通的鋼琴教師就好了……但他以這樣的方式和她見面,真人又如此氣度不凡,足以說明他絕非等閑之輩。
蘇曉不得不面對現實:“秦複,那《遙遠的天際》究竟是怎麽回事?”
“你認為呢?”
“你不像是會抄別人東西的人。”
“所我就是那位佚名人士了?”
“我認為是的。”
“确實是我。”他爽朗的笑了。“《遙遠的天際》是我好些年前寫的了。兩年前,我把它發表到那本雜志上。”
“你也是在那個時候找上我的。”
“是的。”
“半年前,你把這故事送給我并請求我将之畫成繪本。”說到這裏,蘇曉自嘲地笑了。“我也是傻,還真就照做了。”
“曉曉,你畫得很好。”
“你為什麽不讓我說明故事是你寫的呢?”
“我說過,這個故事是我送給你的禮物。”他笑得那麽溫和。“我并不想讓別人知道這故事是我寫的。”
“這部繪本出版得很順利,想必有你的功勞。”蘇曉可是笑不出來。“我該謝謝你嗎?”
“不用,小事一樁。”
“然後你又說我抄襲?”
“是的。”他大方地承認。“是我讓人在網絡上指出你抄襲的。此外,我還會使用法律手段來維護我的權益。”
蘇曉說:“我也可以打官司,證明我是被你坑的。”
“當然。”秦複笑了。“不過這樣一來,你我之間的郵件會被取證。它們在一定程度上被公開不說,還未必就能證明你的清白。曉曉,你應該不願意看到這種局面。”
蘇曉不語,但她眼神中的掙紮已經說明問題。
“和我對峙,你沒有任何贏面。”
“領教了。”
蘇曉自認倒黴。
她坦然地直視他,提出最關切的問題:“秦複,你用兩年時間設下如此陷井,目的是什麽?”
秦複望着她,徐徐說道:
“曉曉,我希望你能做我的太太。”
蘇曉覺得腦袋嗡的一聲被炸開,臉也呼呼地熱起來。秦複仍舊平靜,仿佛他剛才說的只是一句尋常話語。
“秦複,我想,”蘇曉手足無措,“如果你需要一位太太,應該有更好的選擇。”
“我現在就在做最好的選擇。”
“你認為我會答應嗎?”
“答應有很多好處,不答應有很多壞處。”
“比如毀掉我的事業?”蘇曉問他。“這次抄襲事件,就是一種敲打。”
“曉曉,你很聰明。 ”秦複贊賞地笑了。“但我想除了事業,你恐怕還要考慮一下周先生,也就是周思楠的父親。”
蘇曉愣住了。
“我和周先生接觸也有兩年了。”他意味深長地看着她。“你畢業那年,母親重病,所有治療費用都是周家解決的。當然非常遺憾,你母親最終還是走了。後來你去學了幾年畫,再到出道當繪本作家,周家是出錢又出力。尤其是周先生,他可是花了不少功夫捧紅你。”
蘇曉心中一緊。該來的,總是要來的。
“俗話說得好,金錢債好還,人情債難償。”秦複像在耐心地教導一個孩子。“以周先生的個性,肯定不做虧本生意。這點,你應該比我清楚。”
蘇曉悲嘆。周成岳利用她,她一直都知道。但當她真正面對這個事實的時候,還是覺得有點殘忍。孤苦無依的她為了能體面地生存,确實欠了周家很多,那不是能用錢還清的。
“曉曉,你真讓媽媽真擔心。沒有庇護的美麗只會将你帶進黑暗。黑暗不僅僅是黑暗,黑暗中還有許多看不見的手……”
母親的話又在耳邊響起。那個披頭散發,面色蒼白,穿着藍白條紋病號服的形象也随之出現在眼前。
蘇曉下意識地閉上眼睛逃避她。
“曉曉?”秦複問道。“怎麽了?不舒服嗎?”
蘇曉忙說:“我沒事。”
“對不起,這一切對你來說太突然了。”
“秦複,你執意要這麽做嗎?”
“是的。”
“你不覺得自己太大費周章了嗎?”蘇曉望着那與父親相似的面龐。“以你的能力,對付我這樣一個孤兒,應該有很多簡單的辦法,何必花兩年時間兜這麽大個圈子?值得嗎?”
“值不值得是由我說了算的。”
“如果我當初對這個故事沒有興趣呢?”
“那我就用你剛才說的那種簡單的辦法。”
蘇曉無言以對。
“曉曉,你不妨考慮一下。”
“謝謝你還留下考慮的餘地。”
對于她的嘲諷,他只是微笑。那笑容真是溫和又親切,看得蘇曉心中五味雜陳。
眼前人像父親,卻不是父親。她終于明白昨天早上的噩夢是什麽意思了。山丘上與父親相似的身影就是秦複,那個深淵就是他布下的陷井。
一切都太遲了。她早已墜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