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七月十五日,自得其樂工作室的作品展暨讀者見面會如期在廣州舉辦。

這個作品展在廣州當地的宣傳做得極其誇張。不僅是網絡,連地鐵公交都有涉及,一副“你可以沒興趣,但你不能不知道”的架勢。業界震動不小,紛紛對自得其樂工作室的實力進行重估。

展出的地點也很體面——廣州最好的美術館。不知道別的畫家是什麽想法,反正蘇曉對自己的作品被放到這種地方展出感到非常心虛。

“梁大哥,真的要在這裏舉辦作品展嗎?”

“這是秦先生的意思。”梁自得攤攤手。“能在這麽短的時間與館方溝通安排妥當,不簡單。”

蘇曉卻說:“他應該不是臨時約到的。”

“難道他早有安排?”

“是的。這個作品展,他應該早就計劃好了。”

梁自得問她:“有多早?”

“結婚之前,甚至更早。”

梁自得說:“你認為秦先生安排這個展出另有目的,其實,我也有這種感覺。”

“你看這作品展的宣傳,簡直鋪天蓋地。”蘇曉覺得匪夷所思。“秦複如此不計成本的折騰,到底圖什麽?”

“且徐行觀之。”

“只能這樣了。”蘇曉苦笑。“但是我還不太能接受自己的畫被放在這種地方。”

梁自得揶揄她:“最好的美術館啦。”

“別開我玩笑了。”蘇曉求饒。“你也知道我是大學畢業之後才學的幾年畫,典型的半路出家,哪有狗膽在這麽專業的地方做展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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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恁地謙虛。”梁自得笑了。“別人就不這麽想,恨不得擺到盧浮宮讓全世界看到。”

“實在是本人水平不夠,德不配位,丢不起人。”

“配不配的讀者說了算。現在是商業社會,總不能把無人問津的作品稱為好作品吧?”

“這麽功利?”這回是蘇曉揶揄他。

梁自得一派灑脫:“掙錢嘛,不丢人。”

“求你們把我的作品擺在不那麽明顯的地方。”

“怎麽可能?”梁自得笑了。“早已為你安排好最佳位置,休想躲起來。”

“又是秦複的意思?”

梁自得說:“他不提,我和思楠也會這麽做的。誰讓你曾經是我們旗下最閃耀的星。”

“明明是你們偏心。”

“朽木不可雕也。偏心也得你争氣不是?”

蘇曉無法拒絕好朋友們的好意。就這樣,她的作品,也就是繪本原畫稿,被擺在美術館的最佳位置。

展出的第一天因為有見面會,又時值暑假,現場來人很多。大多數是各位作家的讀者或粉絲,以學生和年輕人為主。此外也有不少看熱鬧的人。在這些人中,有一個人值得觀衆們留意。

那是一個瘦小的男人。他的年齡大概在三十至三十五歲之間,身高不超過一百六十厘米。頭發很短,面龐因為過度的消瘦而顯得格外輪廓分明:一張小小的瓜子臉雙頰凹陷,疏淡的眉毛下挂着一雙大眼睛,瞳仁偏黃。大大的鷹勾鼻懸在瓜子小臉上顯得略為笨重。他的唇部線條淩厲,給人一種很軸很擰的感覺。皮膚稍蠟黃,在墨綠色外套的映襯下更顯得氣色不佳。

顯而易見,這是一個其貌不揚的人,按道理不值得單獨拎出來說道。但是,這個瘦小的人身上有一種陰郁的氣質,與周遭的氛圍格格不入。他并不坐在見面會的讀者席上,而是躲在外圍的人群之中,對那位正在與讀者進行交流的美貌作家進行窺視。這種距離和這個角度,使得他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位作家,而那位作家卻很難看清他。

視線雖然無形,但對于異常敏感的人來說,察覺它也并非難事。僅管蘇曉此刻正面對着大量的讀者和粉絲,忙于簽售與交流,她也仍然能察覺出有人正躲在人群中窺視她。

“曉曉,黑暗不僅僅是黑暗,黑暗中還有許多看不見的手。”

母親的話又在耳邊響起。

蘇曉不動聲色,繼續進行活動。見面會時長約三小時,中午十二點活動結束。十二點半,蘇曉與周思楠離開美術館返回酒店。在路上,蘇曉談起了見面會上的異樣。

“有人混在人群中窺視你?”

“是的,我不會看錯。”

周思楠說:“這也不奇怪吧?你是走紅的繪本作家,有人對你好奇很正常。”

“那個人不一樣。他很怪異,讓我很不舒服。”

“你看到他了嗎?”

“看不清。”蘇曉搖頭。“有幾次我快要看清他,他卻及時躲開了,顯然是有意避開我的視線。”

周思楠說:“會不會是秦先生派來的陳得勝和鄧奇?他們就是要在暗中進行安保工作的。”

“不是他們。”蘇曉說道。“身高就對不上。偷窺我的那個人個子不高。雖然看不清他的臉,但我看到他穿着墨綠色的外套。我覺得他有點似曾相識。”

“現場監控很多,要不要看看?”

“不妥,這麽做會驚動秦複。”

“這件事不應該讓他知道嗎?”

蘇曉說:“我有一種直覺,這件事最好先不讓他知道。”

“你不會又被什麽魑魅魍魉給盯上了吧?”周思楠哀嘆。“一個秦先生就夠我們操心了。”

“我也希望是自己多心。”蘇曉苦笑。“但我又真的沒看錯,就是有那麽一個人在那裏。”

周思楠說:“展出期間,我們工作室有人員在美術館跟進。我讓他們留意這幾天有沒有什麽奇怪的訪客。”

“有勞。如果有情況,先不要讓秦複的人知道。”

“明白。”周思楠做了一個ok的手勢。“展出有七天呢,你準備在廣州待多久?”

“我待到展出結束。這是秦複的意思,雖然他沒說出來。”

“這麽聽他的?”周思楠又揶揄她。

“又來了,” 蘇曉無奈地笑了,說:“順他的意思是想看看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這幾天我陪你,看看有什麽情況。”

蘇曉點點頭,接着陷入沉思。

那個見面會上的綠衣人,他那模糊的似曾相識的形象,在她心頭久久揮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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