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蘇曉緩緩睜開眼睛,看到了一個純白世界。

她的頭很暈,視線也不十分清晰,耳朵裏尚有嗡嗡聲,但她明确地感受到了一種特殊氣息。這種氣息,很多年前她在母親的病房中也感受到過。她知道那代表着什麽。

是的,她正在醫院裏。

在翻越過無數山丘之後,她回到了這個世界。

不待她有更多反應,一張熟悉但十分憔悴的小臉湊了過來。

“曉曉,你醒了!你終于醒了……”

周思楠說不去了,她緊緊抓着蘇曉的手埋頭哭了起來。旁邊的秦濤拍拍她的肩膀,同時也以關切的目光望着蘇曉。蘇曉很想說話,但她沒有一點力氣,只能看向秦濤。

秦濤明了,他輕推了一下周思楠,說道:“思楠,先不要哭,蘇曉似乎想跟你說話。”

周思楠擡起頭來,眼淚仍兀自流淌着。蘇曉的眼睛也酸了,她強忍哭泣,急切地看着她。周思楠瞬間明白過來,趕緊說:

“秦先生沒事,李求安也沒事,你放心。”

不愧是多年好友。這份默契,秦濤既羨慕又感慨。他長到這麽大,還沒有過這樣一位知心的朋友呢。

聽了周思楠的話,蘇曉明顯放松了,但也更顯虛弱了。

“曉曉,別亂想。”周思楠将蘇曉的手貼在自己的臉頰上。“好好休息,你很快就會好起來……”

周思楠說着又哭了起來。蘇曉用那只被握着的手,勉力撫摸了一下周思楠的面頰。周思楠知道好朋友答應了自己。她點點頭,将蘇曉的手放好。蘇曉又看了她一眼,很快睡着了。

“曉曉,曉曉?”

看到蘇曉再次入睡,周思楠慌了。她不眠不休地熬了幾天幾夜,頭發都白了幾根,好不容易才盼來好朋友的蘇醒。她真的好害怕蘇曉睡着之後,再也不會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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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楠,別慌。”秦濤輕聲安慰她。“醫生說了,只要醒來就沒事。她現在必定十分虛弱,昏睡是正常現象,你別怕。”

周思楠無力地點點頭。秦濤嘆了口氣,将她從病床邊扶到沙發上坐下,再将紙巾遞給她。周思楠接過紙巾,胡亂幾下把臉擦幹淨。

這時候,醫生和護士們都來了,他們要對病人進行檢查。周思楠和秦濤這才從病房出來。

二人出門信步而行,不知不覺來到醫院後方的小花園。此時已是九月底,草木開始發黃,無情的秋風吹落殘花敗葉,令滿園蕭索。周思楠踩着枯葉緩步走着。葉子碎裂發出的沙沙聲,是此時她與秦濤之間唯一的語言。秦濤跟在她身後,心中思緒萬千。

良久,他鼓起勇氣,問了一個對他而言頗為重要的問題。

“思楠,你會恨我父親嗎?”

“不會。”

“為什麽?”

“我怕曉曉死給我看。”

秦濤動容地說:“你真的很愛護她。”

周思楠不語,擡頭望向天空。秋季的天空分外的藍,雲也分外的白。一切都是那麽純淨,清澈,沒有一絲雜質。周思楠遙望着那緩緩移動的白色雲朵,幽幽說道:

“我愛至情至性之人,我只愛這種人。曉曉做到了極致。”

秦濤不禁長嘆:“我是徹底服了蘇曉了。”

“你以前不是很好奇,她為什麽那麽喜歡你父親嗎?”

“我現在更好奇了。”

周思楠知道時機到了,她說:“現在,我能告訴你為什麽了。”

“洗耳恭聽。”

周思楠瞥了秦濤一眼,在路邊的一條長椅上坐下。等秦濤也坐下後,她講起了蘇曉的身世,包括秦複像蘇敏這個秘密。

“真沒想到,她的成長經歷這麽坎坷。”秦濤十分意外。“我之前就覺得這個小女子特別沉靜,好象什麽事情都能做到處變不驚。說出來不怕你生氣,我原以為那是她的心機。直到現在才明白,她是太懂事了。”

“懂事都是被磨練出來,她付出的代價太大了。”周思楠的眼中全是愛憐。“一個弱小的孩子,沒有父母的庇護,太難了。”

秦濤想了想,說道:“因為父親太優秀,太愛她,又是為救她而死,所以蘇曉對父親不只是深愛,思念,其實還有一份虧欠在裏面。後來母親對她的那些暴力行為,更加劇了她對父親的執着與迷戀。對嗎?”

“是啊……”周思楠頗為感慨。“在曉曉的心中,沒有任何人能與蘇敏相提并論。那是她的至愛,是她畢生的思念。”

秦濤小心翼翼地說道:“恕我直言,她這樣是否有點戀父?”

“我認為是的。”周思楠不避諱。

“她自己知道嗎?”

“怎麽不知道?曉曉讀過不少心理學的書呢。”周思楠苦笑。“可是知道又如何?醫者不自醫。童年的經歷決定了她的性格與命運,這不是輕易能擺脫的,何況她也不想擺脫。”

秦濤想了一下,幽幽說道:“有些事,沒有親身經歷過就真的無法理解。非要搬出科學理論,強行要求一個人改變不犯法甚至都不算違背道德的選擇,這種做法太輕飄飄,太無視人的感情了。”

“是啊。”周思楠也很感慨。“曉曉和我說過,她一直非常遺憾看不到蘇敏白頭。秦先生恰好彌補了她的這個遺憾。蘇敏和秦先生,是曉曉心中那個莫比烏斯環的兩面。”

“真貼切。”

“秦濤,你會因為曉曉對秦先生的愛并不只是純粹的男女之愛而遺憾嗎?”

“我能說實話嗎?”

“當然。”

秦濤坦言:“我不會遺憾,反而感到慶幸。如此一來,她對我父親的愛就更堅實了。這麽說或許有點難聽,你也大可以罵我,但請你理解我作為兒子對父親的那種私心和關心。”

周思楠沒有生氣,她輕輕點了點頭。

秦濤又說:“何必糾結什麽是純粹的愛?誰又能給予愛準确的定義?只要是愛就夠了。”

周思楠說:“我現在倒覺得,即便秦先生不像蘇敏,曉曉也會喜歡他的。他們是同類人。”

“确實有相似之處。”秦濤苦笑。“聰慧,冷靜,隐忍。還有一條,我說出來你別不高興啊。”

“說。”

秦濤凝視着她,輕輕說道:“狠絕。”

周思楠的目光震顫了一下。她說:“在我心中,曉曉像一件藝術品。她的喜怒哀樂,都極具欣賞性。”

秦濤揶揄她:“雖然你聲稱排斥情字,但其實感情非常豐富。還是說,你只排斥愛情,因為你的父母有一個糟糕的婚姻?”

“你扯這個幹嘛啊?”周思楠瞪了他一眼。

“順道說說。”秦濤笑了。“對了,你媽媽真的想開了,她要和周叔叔離婚了?”

“對。”

“怎麽你看上去并不是很開心?你不是一直希望她能脫離苦海嗎?”

周思楠嘆了口氣,說道:“我确實為她高興,因為她不用再自欺欺人地活着了。但站在我角度看,我又覺得自己沒有家了。”

“這個我能理解。”秦濤點頭。“母親走後,我也認為自己從此沒有家了。父親娶了新太太,等于組建了新的家庭。但那是他和蘇曉的家,跟我沒有關系。”

周思楠聽到這裏瞪了他一眼。

“別誤會,我沒有針對蘇曉的意思,我現在完全接受她是新的秦太太。”秦濤趕忙解釋。“但是對于家的定義,我還是認為以前父親母親都在一起的家才是家。”

“不管秦太太是誰,秦先生都是你的親爸爸。”

秦濤哪敢反駁,連連稱是。

周思楠突然問他:“關于你母親去世的具體細節,秦先生跟你說了沒有?”

“還沒有。蘇曉一直沒有醒來,父親已經很受煎熬了,我不忍心再拿這件事去逼他。”現在秦濤提到秦複時,神色溫柔了許多。“我想,這裏面應該另有故事,父親沒有我猜想的那麽不堪。”

周思楠笑了:“你能這麽想,秦先生知道了一定很欣慰。”

秦濤卻不好意思起來:“有時候想想,我對他的信任,似乎還沒有蘇曉來得多。”

“別嘴硬了,我看得出來,你很愛秦先生的。”

“希望蘇曉快點康複吧,父親這幾天着實不好過。”

“是啊……”

二人均是嘆息。他們就這樣坐在長椅上,對着滿園秋色,各自出了神。

也許上天真的聽到秦濤和周思楠的對話了。從這一天起,蘇曉醒着的時候越來越多,狀态也越來越好,康複得比醫生預期的快。雖然還是只能躺在床上,還在打着點滴,臉色也仍然蒼白,但她的精神好多了,可以好好的聊聊天了。

于是,探病的人陸續來了。

第一個是王霖。

這一天,王霖抱着一大束鮮花,若有所思地站在病房門前。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遠遠超出了她的想象。直到現在,她都還處于一種夢幻感當中。

“王霖?你怎麽不進來呢?”

不知道什麽時候,病房的門被打開了,門後的周思楠看着她納悶地問道。

王霖不好意思地笑着說:“正要敲門呢,曉曉醒着嗎?”

“醒着呢。快快進來,她特別想見你。”

王霖抱着鮮花進入房間,見到了那個被許多人關心着的病人。那位美麗的病人正半躺在病床上望着她,欣喜地笑着。

“不知道你喜歡什麽花,我就挑了自己覺得最好看的。”王霖把花束展示給蘇曉看。

“謝謝,我很喜歡。”蘇曉聞着沁人的花香,想起了工作室的小露臺。“也不知道我露臺上的植物們都怎麽樣了?”

“放心吧,都給打理得好好的。”

周思楠邊說邊把王霖送來的花束放到茶幾上,那上面早已擺滿了各種鮮花。

“曉曉,我先回自得其樂了。你和王霖慢慢聊,別累着自己。”

“好。”

周思楠說了“再見”便離開。

房門關上後,王霖拉來一把椅子,坐到了蘇曉的床前。

她凝視着蘇曉,關切地問:“還疼嗎?”

“我很好。”蘇曉微笑。“希望你能和我好好說說,我睡着的這段時間裏發生了什麽。比如李求安,他怎麽樣了?”

蘇曉記得他當時說自己确診了胃癌,她一直記挂着這件事。

王霖說:“他确實得了胃癌。現在已經住進醫院,秦先安排最好的醫生為他開刀,時間是後天。”

“秦複?”蘇曉心頭一震。

“是的,秦先生原諒他了。”

王霖知道,蘇曉用了一種極端的方式換來了秦複對李求安的寬恕。

蘇曉則陷入沉思。那驚心動魄的一天,那些故事情節,一一在她眼前浮現。

她幽幽問道:“李求安的女兒李念恩,你和梁大哥找到她了嗎?”

王霖一震,說:“找到了。”

“真的?”蘇曉十分欣喜。“她在哪裏?”

“就在你眼前。”

“王霖,你這是什麽意思?”蘇曉錯愕。

王霖笑道:“我的意思是,我就是李求安的女兒,李念恩。”

蘇曉再度錯愕。

“想不到吧?”王霖苦笑。“李求安也沒想到,所有人都沒想到。”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蘇曉覺得腦子一片混亂。“你不是姚阿姨的女兒嗎?你父親在你很小的時候去世了。”

王霖娓娓道來:“我媽媽其實不是我的親生母親。我是父母從福建的一家孤兒院領養回來的,那時候我才七八個月大。”

“他們為什麽要領養呢?”

“他倆一直生不出孩子,但又彼此深愛,舍不得分開,所以才去領養。”王霖頗為感慨。“我因為是個女娃娃,背上又有一塊大胎記,很多人嫌棄不要。我父母卻不這樣想,他們覺得這小女娃成了孤兒還要被嫌棄,實在太可憐了。媽媽說,她和爸爸見到我的時候,我正在哭鬧。等到他們一抱上我,我就笑了。他們認為這是一種緣分,于是領養了我。”

蘇曉由衷贊嘆:“真是一對善良的夫婦,你真幸運。”

“是啊。”王霖的眼中滿是感恩。“我父親叫王秋雨,母親叫姚春林。他們從自己名字中各取一字,為我取名王霖。”

“霖字有‘恩澤 ’之意。你們一家三口都是極善良的人。”

王霖卻傷感起來:“父親待我極好,可惜早早病逝。母親一個人辛辛苦苦把我帶大。”

蘇曉恻然。過了半晌,她問:“你是什麽時候知道自己是領養而來的呢?”

“十八歲的時候。”王霖說道。“媽媽認為我有知情權。所以,在我十八歲生日那天,她把這些事情都告訴了我。”

“姚阿姨太偉大了!”蘇曉十分敬佩。“一般人不會讓孩子知道自己是領養的,就怕有朝一日孩子去尋生身父母。更何況她還是一個單親媽媽,就你這麽一個寶貝。”

“是啊。”王霖笑了,笑得很幸福。“在我心裏,她就是我的親生母親。所以,我是領養來的這件事,我沒跟任何人說過,就連程明遠都不知道。”

“如果沒有李求安這件事,你會讓這個秘密永遠爛在肚子裏,只有你們一家三口知道?”

王霖堅定地說道:“是的。”

蘇曉倒也理解這種心情,她問道:“你是如何确定自己就是李念恩的呢?”

王霖苦笑着說:“我右背就有那樣一塊胎記,因為頸椎不舒服,我也常去西山翠做按摩理療,再者年齡也對得上。我覺得天下不會再有第二個同時附合這些條件的人。因此,當時聽完李求安的描述,我就心中有數了。”

“做過鑒定嗎?”

“做了,我的确是他的孩子。”

“姚阿姨知道這件事麽?”

“知道。”王霖溫柔地笑了。“雖然她不是我的親生母親,但絕對勝于親生,我們之間有心靈感應……”

那一天,王霖按時下班回家。

她自認為自己與平常沒有什麽不同,唯一的區別是提包裏多了一份親子鑒定書。但是母親姚春林察覺到了女兒的異樣。

“霖霖,怎麽好象沒有胃口?”姚春林看着女兒手中的飯碗問道。“這道釀豆腐不是你最愛吃的嗎?”

“沒有啊,媽媽。”王霖心虛地答道。“我在吃呢。”

姚春林卻不相信,她說:“是不是有什麽事?看你這兩天總是心神不寧。”

王霖當然不承認:“真的沒有啦。”

姚春林突然說:“是不是和梁自得有矛盾啦?難不成你們……”

王霖哭笑不得:“不關他的事,我和他只是朋友。”

“唉……”姚春林卻是重重地嘆了口氣。“媽媽不是反對你談戀愛,但有程明遠這個教訓在前,媽媽真怕你又遇人不淑。”

王霖下意地脫口而出:“遇上誰,不遇上誰,都是天意吧。”

知女莫若母,這下姚春林知道女兒一定有事情,她憑直覺問道:

“霖霖,是不是有人找上你?”

姚春林對王霖生身父母是否健在這個問題上,一直高度敏感。王霖聽到母親這麽問,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她丢下碗筷,撲到姚春林的懷中哭了起來。

“媽媽,我們永遠都不要分開,好不好?”

姚春林擁緊了孩子,喃喃問道:“是他們找到你了?”

王霖搖搖頭說:“不是他們,是他。”

姚春林的眼睛一亮,喃喃說道:“是父親?”

王霖暗暗為母親的敏感折服,她哭着說:“是的。”

“誰?”

王霖擡起滿是淚水的臉,望着母親,緩緩說出那個人的名字:

“李求安。”

姚春林頓時淚如泉湧,哭道:“果然是他!”

“果然?”王霖沒反應過來。“為什麽這麽說?”

“你知道媽媽為什麽不喜歡你和他來往嗎?”姚春林痛苦地閉上眼睛。“因為我覺得你的眉眼像他!他又是個獨身的老人,所以,我總覺得他很可能就是你的親生父親!沒想到,沒想到啊……”

王霖哭着抱緊了母親:“媽媽,對不起,對不起……”

“不怪你,霖霖。”姚春林流着淚撫摸着愛女的頭發。“這都是命……”

王霖對蘇曉講述到此處時,眼淚已經在眼眶裏打轉。

“這個事實對姚阿姨來說,确實太殘酷了。”蘇曉頗為不忍。“你打算怎麽處理呢?”

王霖堅定地說道:“我想好了,不管是誰生的我,我只認王秋雨和姚春林為真正的父母。沒有人能撼動他們在我心中的地位。至于李求安,我會盡我的能力照顧他。在這件事情上,媽媽是支持我的。”

蘇曉再次被姚春林的善良折服。

她問王霖:“他現在住院,都是你在照顧了?”

“不單是我,梁自得也沒少往那邊跑。”

蘇曉猶豫了一下,問道:“你會認李求安這個父親嗎?”

王霖一怔。蘇曉見了,連忙道歉。

“對不起,讓你為難了,你不用回答。”

王霖苦笑着說:“以前不知道他身世的時候,覺得和他做個朋友挺好的。但當我知道他是生身父親,還有着那樣的故事,我的感情就複雜起來。我不知道該怎麽面對他,我實在叫不出來爸爸。”

果真被秦複言中,蘇曉苦笑。

王霖又說:“我都沒有勇氣去想象,我是如何流落到孤兒院的?按照李求安的說法,我是被外婆抱着離家出走而丢失的。那麽,外婆去哪裏了呢?也許永遠無從得知了……”

是啊。那個可憐的老人家,最後是什麽結局呢?蘇曉不敢去想。

“王霖,你會不會怪我?”蘇曉開始懷疑自己。“假如我不找李求安,你也就不會卷入這件事,你和姚阿姨就能永遠平靜地生活下去。”

“你這個人就愛苛責自己。”王霖大度地笑了。“沒看出來嗎?這一切都是天意,不召自來,不是你我能逃避的。你最多就是加速了這個進程。”

蘇曉感激地說:“謝謝你。”

“就別光說我的事啦,也說說你吧?”王霖的神情輕松了許多。“秦先生呢?他天天來看你嗎?”

“打從醒來,我還沒見過他呢。”蘇曉不由苦笑。

“啊?”王霖頗為意外。“為什麽?他怎麽了?”

“思楠和秦濤都說他沒事,只是要處理一些事務。”

王霖舒了一口氣:“那就好,從此天下太平。”

“希望如此。”

說着,蘇曉望向窗外。

窗外碧空如洗,豔陽高照。

明亮的陽光讓她想起了那個人。

那個人在眩目的白色光輝中向她伸出手,将她帶回現實世界。

那麽,在扣下扳機的那一刻,他的心中想着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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