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蘇曉坐在窗前,惬意地欣賞着那滿園秋色。

這園子雖小,但也算五髒俱全。兩條石子鋪的小道,兩張長椅,小道上種着好些海棠樹。現在正是海棠果成熟的季節,一串串果實如同紅色的瑪瑙,密密麻麻地挂在黃綠色的葉子之中,豔而不俗。

蘇曉第一次見到這種果實是在南京一處公園裏。當時她才六歲,她指着那紅色的果實對蘇敏說,爸爸,為什麽秋天還有櫻桃?蘇敏笑着告訴她,這是海棠果,像櫻桃但不是櫻桃。

櫻桃是紅色的,像鮮血的顏色。鮮血,大片的鮮血,大片的鮮血染紅了馬路……

……馬路上都是血。蘇敏倒在血泊之中,身體被巨輪碾壓成一團模糊的血肉,只剩一顆頭顱。那顆英俊的頭顱歪向一邊,望着自己年幼的女兒。它青筋暴露,雙目圓睜,微張的嘴汩汨流着鮮血,嚅動的雙唇似乎對幸存的她說着:

“曉曉,好好活下去。爸爸愛你,永遠愛你。”

蘇曉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蘇敏,為她死去的蘇敏,她現在終于能平靜地回想他,她不再害怕那個可怕的畫面。因此,她感謝那個人扣下了扳機。

有人推開房門。

“老大。”

是助理安妮。蘇曉她把叫過來了解工作室的情況。安妮很懂事,她只管彙報工作,對于蘇曉為何住院,她一個字也不多問。

蘇曉聽她講完松了口氣,說:“辛苦了,這段時間你一定忙壞了。”

“自得其樂幫了我們不少忙。”安妮感激地說道。“有些我們趕不及交付的任務,他們工作室包了。”

蘇曉點點頭,突然問道:“露臺上的植物怎麽樣了?”

“很好,我們一直有打理,昨天徐斌還來幫忙呢。”

“他?”蘇曉十分意外。“他能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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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能做什麽,他帶來的人能做呀。”安妮笑了。“昨天,徐斌帶了幾個園藝師過來打理那些植物,說這是秦先生的意思。”

“割雞焉用牛刀!”蘇曉哭笑不得。“一個五十平米的露臺,那麽點盆栽,哪裏需要勞動什麽園藝師。”

“還真不能這麽說,人家專業的确實比我們強多了。”說着,安妮掏出手機給她看照片。“你看,是不是修剪的比較好?”

當然了,業餘愛好哪能跟人家的當行相比?

蘇曉又問:“安妮,新來的助理怎麽樣?你覺得順手嗎?”

“很好,放心。”安妮笑道。“其實工作室挺好的,沒什麽事。就是網上有些傳言太誇張,說什麽你嫁了大佬從此不幹繪本這苦行當,連組公司資産幾千萬都出來了。”

“江湖上也太給面子了……”蘇曉笑得差點背過氣去。“我自己還租着房子呢!”

安妮趕忙說:“老大,悠着點,雖然真的很好笑。”

“我沒事。”蘇曉擺擺手。“等我出去了,咱們再幹幾票大的。”

“你身體真的沒問題嗎?”

“都好了。”蘇曉拍拍她的肩。“我是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安妮豎起大拇指。

這時候,藥物開始發揮副作用,倦意開始向蘇曉襲來。

“不好意思,安妮,我想睡一會了。”蘇曉不禁揉揉眼睛。“藥物的副作用。”

安妮扶她在床上躺好蓋好被子,再叮囑幾句便離開了。

安妮走後,蘇曉并沒有真正睡着,她總是處于一種半夢半醒的狀态。在這個狀态裏,許多張面孔先後浮現在她面前。然而只要她伸出手去碰觸,那些面孔便瞬間消失了。以至于當那張她等了好久的面孔出現在她眼前時,她根本不敢動彈,只能無言望着他。

他就像那水中月,一旦她伸手觸碰水面,那幻象便支離破碎。

“曉曉。”

那幻象呼喚着她,他的手撫摸着她的面頰,他掌心傳來的熱力讓她明白他是真實的。

是他,終于是他。

蘇曉難以置信地望着秦複。她緊緊地握住他的手,目光一刻也舍不得離開他的面龐。她發覺他消瘦了一些,氣色也不那麽好了,皮膚上的紋露更深了,兩鬓的霜雪也更重了……

“曉曉,別哭。”

“我沒有哭。”

“那就是沙子進眼睛了。”

蘇曉笑不出來,因為眼前人并沒有笑意,他正被愁雲籠罩着。

她不禁問他:“為什麽到現在才來看我?”

秦複沒有立即答話,他小心翼翼地将蘇曉扶起來坐在床上,然後坐在床邊凝視着她。他像是第一次見到她這個人似的,細細地将她的輪廊一一收入眼中。

良久,他才說道:

“曉曉,對不起,讓你受罪了。”

蘇曉的眼淚又落了下來。

他以指腹拭去她的眼淚,苦笑着說道:“我現在才發覺自己其實沒那麽有勇氣。假如我是李秋冰,假如也犯了和他同樣的過失,我也會像他一樣不敢面對現實。”

蘇曉伸出手去撫摸着他兩鬓的銀絲,幽幽問道:“秦複,能說說你當時的心境嗎?”

秦複長嘆一聲,像要下決心似地過了半晌才說:

“其實,在那個時候,我已經不在乎李秋冰的事情了。我的腦子裏只有一種想法:你真的不怕死嗎?你真的能為我做到這種程度嗎?曉曉,你一定不知道這些問題的答案對我的誘惑有多大。”

蘇曉不語,嘴角泛出絲絲笑意。

“這誘惑不斷地膨脹,越膨脹我就越不相信你能做到,我就是不信,就是不信……”他仍然是一種難以置信的表情。“最後,這個念頭像魔鬼似地驅使我扣下扳機。”

“當年的李求安就是這種心境。”蘇曉嘆息着說道。“他就是想要孟素琴的答案,就是想要知道她的真實想法。可惜,人的心又不能真的掏出來看……于是就這麽較上勁了。他當時抓着她一下下往牆上撞,完全是着了心魔。”

“如果我是當時的他,也會犯同樣的錯誤。”秦複搖頭苦笑。“在這一點上,我并不比他高明,我沒有資格怪他。”

蘇曉遺憾地說:“他有一個極其不幸的地方,就是沒有料到牆上那顆大釘子。”

秦複當然能聽出她的弦外之音。

“你認為我預料到了後果?”

“是的。”蘇曉悠然笑着。“我察覺到你用槍非常熟練,加之當時距離又近,我認為你能控制後果,不會真把我怎麽樣。就看你怎麽發揮了。”

他瞪着她,“說得可真是輕飄飄啊。”

“那怎麽辦?”蘇曉嗔怨地白了他一眼。“怎麽勸你都不聽,我只能出此下策了。”

“夠膽識,我投降。”他吻了一下她的額頭,接着問道:“那個位置雖然傷不到要害,但也是要遭些罪的。你就一點不害怕?”

“這就多虧我媽媽了。”蘇曉苦笑。“還記得她曾經用鉛筆紮進我的後背嗎?她當時完全失去理智了,真的是閉着眼随便一紮。去醫院治療的時候,醫生中途把媽媽支開了。他悄悄問我,到底是怎麽受傷的?我說是媽媽用鉛筆紮傷的,很長的一支鉛筆。那醫生聽了驚呆了。他對我說,孩子,以後一定要小心你媽媽。你媽媽這麽紮,是完全可以插入內髒的,那你就完了。我從小就經歷這些,每天面對着一位不知道将如何傷害我的媽媽,我都挺過來了。現在面對一個我有所預計的危險,我怕什麽?”

秦複聽了,搖頭長嘆,眼中是無限的憐惜。

過了一會兒,他若有所思地問:“曉曉,你為什麽昏迷了幾天呢?”

“是我自己不願意醒的。”蘇曉望着他說道。“人的意志與執念是很可怕的。我在夢裏回到了小時候,重新經歷了父親仍在的幸福時光,在那裏逗留了好久。接着經歷父親的車禍以及母親的苦難。最後,我來到那片紅色的山丘之上。我走了好久,流浪了好久,因為我一定要找到一些答案,否則我寧可永遠昏迷下去。”

“你找到了嗎?”

“找到了。”蘇曉幸福地笑了。“我知道父親死前對我說的話是:曉曉,好好活下去,爸爸愛你,永遠愛你。他親口告訴我,他不後悔救我。我也原諒了母親,她終于能安息了……”

“難道只有讓我對你開槍,你才能找到這些答案?”秦複十分不解。

“還真是只有你才能辦到。”蘇曉意味深長地看着他。“你不是問過我,為什麽能為你做到這種程度嗎?現在我能告訴你了。”

蘇曉示意他把她的手機拿來,接着翻出蘇敏的照片給他看。

“這是我的父親,蘇敏。”

秦複看到照片就什麽都明白了。

“……原來如此。”

“所以我能為你做到這種程度,當然,這麽做也是為了我自己。”蘇曉凝視着他。“當我看到與他相似的你向我開槍,當我看到鮮血從我身體裏流出來染成一大片紅色的時候,你知道我是什麽感覺嗎?”

秦複以目光詢問她。

蘇曉直視他那深湛的目光,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道:“我覺得痛快。”

他的目光震顫着。

“我終于償還了爸爸,我終于不欠爸爸的了……”她流着淚笑了。“我現在再去回想他遇難時的畫面,我已經能平靜地對待了,這個畫面不再能支配我了。沒有人能明白,二十年來,這個畫面折磨得我多麽痛苦!”

她終于失聲痛哭。

是的,她是偏執,是極端,是不可理喻,但是,沒有經歷過與她同樣不幸的人,沒有資格對她進行評判!

“對不起,曉曉。”秦複小心翼翼地擁抱住她。“你受的苦太多了,我了解得又太少了,逼得你用這樣的方式來與自己和解……”

她緊緊地抱住他,在他的懷裏像個孩子似的哭着。

秦複輕撫着她的背,下巴摩挲着她的頭發,像父親又像情人似地撫慰着她。等到懷中人哭聲漸緩,他輕輕地說:

“曉曉,一切都過去了,往後,你一定會幸福。”

她擡起頭看他,眼神是不确實的。

“是真的。”他溫柔地許諾。“乖,別哭。”

蘇曉點點頭,秦複仔細細将她的眼淚擦幹淨。

待她情緒平複下來,他對她說:“很抱歉,明湖的事情瞞了你那麽久。”

“如果我是你,在沒找到李求安之前,我也不會說。”

他突然問她:“你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找李秋冰的呢?”

“從廣州回來就開始找了。”蘇曉說道。“他第一次見到我的時候,反應太不尋常了。你派去的陳得勝和鄧奇對他的态度也不一般。回來以後,我察覺到你很關注他。所以,我覺得這個人物一定非比尋常。”

他贊賞地笑了,問道:“你是怎麽找的?”

“我畫了一張他的畫像,就這麽讓梁自得去找了。”

“這可不好找。”

“但是天公作美啊。”蘇曉得意地笑了。“竟然這麽巧,他就是梁自得的朋友王霖所住小區的保安,王霖和他還挺熟悉的。我們就這樣得到了他的資料。當然,是他作為‘李求安’的資料。可惜,當我們得到資料的時候,他已經離職離開了廣州。”

“這回天公不作美了。”

“但是他後來主動找上我呀。”她忍着笑意。“某天上午,有人偷偷送了一束花到工作室的門口,我們從監控中看到送花人就是李求安。打開花束一看,裏面張紙條,上面寫了一個手機號碼。”

“他這是讓你主動聯系他。”

“是的。我給他打去電話,然後在石磨屯見到了他。”說到這裏,蘇曉有點不好意思。“怕被你找到,我手機關機了。”

“膽子真不小。”他笑得難看。“這一趟這麽費勁,有什麽收獲?”

“他幾乎什麽也沒說,但我們互相交換了聯系方式。”

“我是怎麽也不會相信你會無緣無故去石磨屯這種地方,還待上那麽久的,這一點你也清楚。”他像老師在考學生。“你當時就沒個心眼,讓李秋冰趕緊搬離石磨屯?”

“我當天晚上就告訴他,第二天我會讓王霖把他帶走。”

“就是這個時間差。”他得意地笑了。“後半夜,我在石磨屯找到了他。當然我按兵不動,先讓你們折騰。”

蘇曉苦笑着說:“其實我也想叫他當晚搬走,但是當時實在騰不出手,還不如不亂動呢。”

“曉曉,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你又是在什麽時候知道我在找他的?”蘇曉問道。“就因為我夢中叫了他的名字?”

“是的。”他點點頭。“就是這麽寸。我查到他的行蹤,也知道他現在大概的樣貌,但就是不知道他現在叫什麽名字。你這一聲‘李求安’給了我靈感。我直覺那一定是他。這時候我才意識到,你在廣州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就起疑心了。真是天意。”

蘇曉回想着這一切,不由得頭皮發麻。天意到底是什麽?

這時候,秦複突然來了一句:“李秋冰送了你一束什麽花?”

“野姜花。”

“我看你們工作室真該換個地方。”

蘇曉甜甜地笑了,問道:“他現在怎麽樣了?”

“已經做了第一次手術,切掉了三分之一的胃,恢複得還可以。”語氣也是很憐惜的。“但是從術後病理結果來看,他後續可能還需要做手術。”

這個可憐人啊……蘇曉悲嘆。她想到李求安那滿頭白發,那黝黑的布滿深刻紋路的皮膚,那滄桑的面容,心中十分難受。

她問秦複:“你現在知道王霖是誰了嗎?”

“知道。”

“果然如你所說,她沒辦法叫李求安一聲爸爸。”

“這是很正常的。”秦複苦笑。“沒有人願意背負那樣一段往事。何況她當年是被外婆抱着離家出走的。她進了孤兒院,那她的外婆又去了哪裏?這個問題連我都不忍心去想。”

是啊,李念恩的外婆便是孟素琴的媽媽。當年秦複和孟素琴處了好幾年對象,肯定也沒少和孟媽媽接觸,他對她必定也是有感情的。這樣的命運真是殘忍。

思及此處,蘇曉下意識地握住秦複的手,秦複反握住她的。

“先讓他們父女倆好好相處吧,其他的不着急。”他拍拍她的手說道。“王霖能做到現在這個程度,已經很不了起了,這還得多虧她以前就和李秋冰相熟。否則,她還真不一定能接受這段往事。”

蘇曉點點頭,心中是無恨的感慨。

秦複突然問她:“我聽說周成岳對秦濤感興趣?”

蘇曉苦笑着說:“他看上秦濤了,非他不可。”

“依我看,思楠還不一定看得上秦濤呢。”

蘇曉想了想,說:“秦濤其實很聰敏,而且溫厚,這是很難得的。我總覺得他的光華還未被發現。他需要一些歷練,從碌碌如玉,到珞珞如石。”

“但是該怎麽歷練,這個其實不好把握。”秦複的語氣頗為無奈。“何況,一個人即便下定決心要改變自己,但沒有‘天時地利人和’,照樣做不到。”

蘇曉想到了自己。當時若是沒有程明遠的始亂終棄,沒有母親的突然病重,沒有走投無路,沒有遇到周成岳并與之達成交易,如今的她又是何種命運呢?秦複呢?如果他沒有遇到宋晚雲……

就像是知道蘇曉在想什麽一樣,秦複在這個時候談起了自己。

“八五年的時候,我已經在明湖教了幾年音樂。那時候,改革開放的春風雖勁,卻吹不動我一絲一毫,我是真的安于平凡平靜的生活。”他的語氣明顯流露着懷念。“但是我的父親很有想法,他想方設法讓我和晚雲相識,一定要把我往那條路上推。可以說,當時所有的條件都在把我往那條路上推,但我還是猶豫。”

“最後怎麽下定決心的?”

他凝視着她,幽幽說道:“晚雲和素琴。”

“一個伸手,一個放手,方向就變了。”

“是的。”他苦笑着。“有時候人生道路的改變,是要由一些關鍵人物牽引或者推動的。這就是‘天時地利人和’裏的那個‘人和’。”

“那秦濤就是差在‘人和’了。”蘇曉恍然大悟。“在那個際遇沒有到來之前,如何勸說他都是沒有用的。”

“我就是這種感覺。”他點點頭說道。“這小子天時地利都有,不知道‘人和’什麽時候才會出現,但願別讓我等得太久。”

聽到這裏,蘇曉的心忽然異動了一下,竟然出神了。

“嘿,想什麽呢?”他拍拍她的臉頰問道。

“好神奇,你剛剛說別讓你等得太久,我竟然生出一種直覺,秦濤的際遇快到了。”

“曉曉,謝謝你。”他十分欣喜。“你這麽說我就放心了。”

蘇曉哭笑不得,“我瞎想的,你還當真了?”

“可不是瞎想。”他擁了一下她。“你相當敏銳,我知道的。有些人在某些方面的感覺确實很靈,這個邪得信。”

“這不科學。”

“這個不歸科學管。”

蘇曉笑了。她不禁想起最初認識他的經歷,喃喃說道:“當初那麽多的讀者郵件,我竟然就覺得你的最特別。其實你只是說了幾句客套話。”

“我當時就覺得你很靈。”

蘇曉臉紅了,低下頭去。什麽叫“酒紅初上臉邊霞”?這就是。秦複愛憐地欣賞着他的解語花,情不自禁地吻上那玉面。

“希望秦濤能善待他的貴人。”他忽而感慨起來。“當然,這個貴人不一定是愛人,也可以是友人。總之,不要像我。”

蘇曉安安靜靜地聽他訴說。

“素琴這麽大度,善良,後來卻遭遇那樣大的悲劇,連帶着晚雲也受罪……”秦複的目光黯淡下去。“當時我面對着許多指責,極其委屈,真是一肚子火。我哪裏能預料到後來的那些事?怎麽什麽都要怪到我頭上?曉曉,你說的沒錯,我找李秋冰就是為了出一口惡氣。當然我現在知道了,他也是一肚子委屈。”

“都過去了。”蘇曉握住他的手。“其實這種事情,很多人也是跟風指責,你沒有必要都放在心上。你看看我,經常被猜測造謠,我從來不當回事。”

“向你學習。”他摟了她一下,接着問道:“還有什麽想知道的嗎?”

“那臺舊鋼琴。”

“年輕時候用的琴,八五年之後就不再使用了。”

“為什麽寫那首《1985》?”

“與過去的自己告別。”他坦然說道。“一九八五年六月八日是我和晚雲結婚的日子,也是我放棄音樂的日子。我知道,一旦進入商場,我就不可能再寫得出曲子了。但若問我後不後悔,坦白說,我不後悔。有舍有得,人生就是這樣。”

蘇曉知道他是一切往輕松了說。成功都是來之不易的,何況是這樣大的成功?

“人都是有貪念的,我也不例外。”他苦笑着。“有些遺憾,我還是想盡可能地彌補。”

“比如孟素琴?”

“是的。”他凝視着她說道。“當我看到你那張和她幾乎一模一樣的臉,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是這裏也得說一句實話,光是一張臉,其實不會讓我有什麽太特殊的感覺。直到與你成為筆友,有了一定接觸,我才意識到,老天待我也太不薄了。”

蘇曉受不了了,她捶了一下他的肩膀,“差不多得了。”

“哈哈!”他開懷地笑了,然後說:“曉曉,我想說的是,你和她是完全不同的。當然,有些相似之處确實會給我帶來些許慰籍。你應該能理解這種感受。”

他是讓她将心比心,因為他也是像蘇敏但不是蘇敏。

蘇曉點了點頭。

他欣慰地笑了,吻了一下她的額頭。

過了一會兒,他幽幽問道:“那個地下的房間,裏面有些東西,你需要我解釋一下嗎?”

“不用,我不是一個非黑即白的人。”

“很好。”

“但你不能再做出讓我擔心的事。”

“知道了。”

蘇曉依偎在秦複的懷抱中,心中思緒萬千。這時候,窗外吹起了秋風,風兒将樹葉吹得沙沙作響,好像在唱歌。

她不禁想起席慕容的名句:

生命是一首悲歡交集的歌,我們都是那個唱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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