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今天,周成岳來了。

他原是孤身前來,不想在醫院大廳遇到了前妻梁自如和大女兒周思楠。稱梁自如為前妻,周成岳沒覺得不妥,因為雙方已經協議離婚。當然,手續還在進行之中。

自從離婚後,周成岳發覺梁自如沒有從前那麽招人煩了。她開始顯露出一種智慧,越來越像一個正常的女人。但要說周成岳會因梁自如的轉變而改變心意,那就是想太多了。周成岳只是覺得這樣的梁自如溝通起來容易些,畢竟他跟她還有一個女兒。夫妻倆雖然鬧掰,但是孩子還得管啊。

周成岳對自己的成色很清楚——作為商人,他是上流。作為梁自如的丈夫,他是不入流。作為周思楠的父親,他最起碼也是及格。

“好巧啊。”周成岳一派輕松地向母女倆打招呼。“你們也剛到?”

梁自如懶懶地嗯了一聲。

周成岳問女兒:“楠楠,能不能先讓爸爸和曉曉談談?”

周思楠看向母親梁自如,對方對她點了點頭。

“好吧。”周思楠不忘叮囑父親。“你不能趁機跟她說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她現在還是個病人。”

“盡管放心。我可是把她當女兒看的,我能不為自己的女兒着想嗎?”

周思楠沒好氣地說:“但願你說到做到。”

“那我先上去,你們且等着,我要不了多少功夫。”

周思楠點點頭,陪母親梁自如往休息區去了。

對于周成岳的來訪,蘇曉并不意外。但她拿不準,她受傷的事情他知道多少。當然,她希望他最好一點也不知道。

周成岳是成精的老狐貍,哪能不知道蘇曉的顧慮?他大手一揮,豪邁地說:

“兩口子鬧矛盾,你情我願,犯不着對外人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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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愧是沙場老将,這大事化小的本事連鬼都服。

但是他也說:“當然了,下次別玩這麽大,思楠他們太不經吓唬。”

也還是心疼她的。

“謝謝您,周叔叔。”

周成岳說:“你剛住進來的時候,思楠哭得昏天暗地,多虧我一口咬定你沒事,這才穩住局面。”

蘇曉饒有興趣地問:“您為何如此自信?”

“都是有分寸的人嘛,哪能真玩命呢?”周成岳笑了。“你的心性我清楚,你絕對不會這麽狠心丢下我們的。”

蘇曉嘆服:“您真是個角色。”

“都是幾十年闖江湖混出來的。”語氣中也是有幾分感慨的。“曉曉,我知道你是一個聰明的孩子。只要牢記付出與回報,你的福氣就不會少。”

“借您吉言。”蘇曉笑了。“我聽思楠說,您和梁阿姨已經協議離婚。”

“總這麽互相折磨也不是辦法,我很感激她最後能放手。”

這老狐貍說得好似在贖身。蘇曉笑了,說:“我也認為你們兩個分開了會各自更精彩。”

“你放心,我會照顧好梁自如今後的生活。她有任何困難都可以随時找我。”周成岳的話語中也是有感情的。

蘇曉點點頭表示贊賞。

周成岳嘆了口氣,說:“現在就剩思楠的事啦。”

“您請說。”

周成岳開門見山:“秦濤這個出身還能這麽潔身自愛,當真是萬裏無一。除了他,我誰家孩子都看不上。曉曉,你一定要幫我。”

蘇曉想了一下,說:“秦濤品行确實不錯,人也是很聰明的,只是缺少某些歷練。他真正的光華還沒有散發出來。”

“先把人占過來再慢慢練。”周成岳恨不得現在就去抓人。“不知道秦複那邊對思楠是什麽看法?”

“他對思楠印象一直不錯,知道她是好孩子。”

“他的工作就拜托你了。”

“我盡力而為。”蘇曉苦笑。“雖然我也認為秦濤是最好的人選,但我們是否也該問問思楠自己的想法?”

“這個不知好歹的死丫頭,她懂個屁?”周成岳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和梁自得折騰個小破公司就以為自己有多能耐了,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她要是有你一半的懂事和知進退,我這白頭發都能少一半。”

蘇曉卻是苦笑。有道是:氣傲皆因經歷少,心平只為折磨多。如果她也成長在周家這種優渥的家庭 ,只怕她會更驕縱,更不知天高地厚。

這時候,她想到了一個人。她問:“勝男最近怎麽樣?”

“她剛過完兩歲生日。”周成岳滿臉疼愛。“這小丫頭雖然不是很活潑,但是很聰明,記憶力極強。明玉教她的詩詞和英語單詞,她幾乎過耳不忘。”

蘇曉說:“我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就覺得這個孩子挺靈的。長大了應該是個聰穎文靜的姑娘。”

“你要是喜歡她,我就讓明玉帶她去你工作室找你玩,你把她當妹妹當孩子都行。”說着,周成岳又操起心來。“對了,你和秦複什麽時候也生一個?”

真是猝不及防。蘇曉都來不及臉紅,胸腔就因為刺激而隐隐一痛,她不由得眉頭一皺。

“怎麽了?被我吓着了?”

“沒有,我沒事。”

周成岳語重心長地說:“曉曉,我這都是誠心誠意為你好。你可是我的貴人哪。”

“您才是我的貴人。您也很不容易,我一直很佩服,很感激您。”

“好!”周成岳也有點動容了。“我知道你聰明,看事情看得透。不像梁自如他們,總把我往壞裏想。”

蘇曉對他回以理解的微笑。周成岳也笑了,那笑容中只有長輩對晚輩的愛,再無其他。

“好了,我不多說了。”周成岳站起身來。“都忘了告訴你,思楠和她媽媽也在樓下呢。”

“她們也來了?”蘇曉有點意外。

“嗯,我先上來的,思楠要求我不能跟你說太久。”周成岳苦笑。“我得下去了。”

蘇曉笑了,和他道別。

周成岳離開不到五分鐘,梁自如便推門而進。看到半躺在床上的蘇曉,看到那個原本就弱不禁風的可人兒現在更加蒼白羸弱,梁自如的眼淚一下子冒了出來。

“曉曉,你受苦了!”

梁自如坐在床邊握着蘇曉的手,眼含熱淚,話都說不下去了。

蘇曉趕緊安慰她:“梁阿姨,我真的沒事。”

“這段時間我真是擔心死了。”梁自如的聲音仍帶着哭腔。“梁自得說你是突發心髒病,說得有鼻子有眼。我覺得不對勁,但又不敢問……”

“我已經好了,什麽病已經不重要。”蘇曉笑了。“您不要傷心落淚了,好嗎?”

“我知道,我不會再亂想了。”梁自如說罷,愛憐地看着蘇曉。“希望過了這一劫,你能事事順意。”

蘇曉笑着說:“好事壞事,積極面對就是。”

“是個好孩子。”梁自如笑了。“我原先不知道周成岳也要來,讓你一下見這麽多人,你一定很累。”

“我真的沒問題。”

梁自如說:“他是不是又要你幫着撮合思楠和秦濤了?”

“這件事也算不上為難。”

“他這個人哪,什麽事都敢想敢想敢做。”梁自如無奈地嘆氣。“服了他了。”

蘇曉笑了,說:“如果不是敢想敢做,也不會有如今這番事業。”

梁自如說:“我不是不知道秦濤是個好孩子,我只是怕你有時候會為難。說到底,他倆能不能成,還是得講緣份。”

蘇曉說:“我明白。”

梁自如放心了,接着問:“曉曉,梁自得和那個王霖是不是走得挺近的?”

“算是好朋友吧。”

“你覺得他們倆能發展一下嗎?”

“不好說。”蘇曉苦笑。“梁大哥您是曉得的,酷愛自由。王霖呢,曾經感情上受過重傷,現對愛情敬而遠之。”

“要是這樣的話,那就太可惜了。”梁自如嘆息。“梁自得老這麽晃着也不是辦法呀。楠楠的姥姥姥爺走的時候,特別叮囑我要看好這個弟弟。可是你看看他現在是什麽樣子?”

蘇曉寬慰道:“梁大哥除了感情上還沒有歸宿,其他方面都很好啊。”

“好什麽呀?”梁自如卻是搖頭。“眼看就四張了,還沒成家的意思,愁死我了。”

蘇曉勸道:“感情的事急不得。正如您剛才說的,這個要講緣份。再說他和王霖也不是就一定沒有戲了,他們才認識多久呢?”

梁自如仿佛像被鬼使神差,她竟然說:“我怕梁自得還對你不死心。”

“梁阿姨,從來沒有這樣的事。”蘇曉正色道。“您一定是誤會了。”

“啊,就是,我胡說什麽呢。” 梁自心領神會。“對了,思楠呢,怎麽半天還上來?”

此時的周思楠正在醫院的小花園裏溜達。但她不是一個人,而是和秦濤一起。

周思楠邊走邊問:“你怎麽老往這跑啊?”

“和你一樣來看蘇曉啊。”秦濤笑道。“不過我是替父親來的。”

“他怎麽不親自來?”

“這段時間他處理了很多事情,累着了。這兩天在家裏休息,醫生也跟着。”

周思楠頓時緊張起來:“他沒事吧?”

“無妨,這兩天他會過來。”

“那就好。”周思楠長籲了一口氣。“要是他再有點什麽事,曉曉會垮掉的。”

秦濤問她:“你總是這麽關心別人,有為自己想過嗎?”

“這話是什麽意思?”周思楠警覺起來。

“就是你的個人問題啊。”秦濤笑道。“恕我直言,以你的芳齡,父母沒催過你?”

“又來了。”周思楠白了他一眼。“說好了不談這個話題啊。”

“這麽抵觸?”

“我對這檔子事兒沒興趣。”周思楠沒好氣地說道。“此事與你無關,你不許再問。”

秦濤慢悠悠說道:“謝阿姨跟我說了,你父親想把我們兩個湊一對。”

周思楠如被五雷轟頂。

過了半晌,她咬牙切齒,惡狠狠地對秦濤說:“給你三秒鐘忘記這件事。”

秦濤爽朗地笑了,他說:“你是抵觸戀愛呢,還是只是抵觸我?”

“我對戀愛沒有興趣。”周思楠坦坦蕩蕩地看着他。“對你,我也沒有超出朋友以外的想法。至于我爸怎麽想,那是他的事,與我無關。”

“我真欣賞你的坦蕩。”秦濤笑得非常包容。“但我還是有話想對你說。”

“快講。”

“你對我沒興趣,這個沒問題,畢竟我也不是什麽出色的人物。”秦濤真誠地看着她。“但請你不要拒絕愛情好嗎?不是每一段愛情都是糟糕的,結局美好的也大有人在。”

他真像一個普度衆生的僧侶在對迷途之人進行規勸,不摻一點雜質。周思楠覺得可貴的同時,又莫名地想捉弄他一下。

“你好像一個唐僧。敢情你在美國還修佛學?”

秦濤不在意這點揶揄,他說:“作為朋友,關心一下總可以吧?”

周思楠點點頭。

這時候,秦濤突然說:“你說你喜歡至情至性的人。其實,你也是一個至情至性的人。你在這方面的決絕程度不會亞于蘇曉。你真正期待的,是那種如冰川水般純淨的愛情。”

周思楠瞪大了眼睛。她的心髒在黑暗中劇烈地跳動,那深埋在地下的熔岩似乎也躁動了起來。

“可惜在現實中,尤其是在我們這個圈子,純粹的愛情與婚姻根本沒有。”秦濤不禁苦笑起來。“你期待的那種愛情,就像那天際之光,或者冰川之水,都是遙不可及。”

“理想還是要有的吧?”周思楠倔強地說道。

秦濤意味深長地說:“當然要有。萬一實現了呢?”

周思楠斜睨他:“你這是在笑話我?”

“不敢。”秦濤舉手投降。“我是在鼓勵自己,因為我也心存希望。”

周思楠覺得再談下去就不妙,于是說:“不和你在這裏掰扯了,我要上樓看曉曉。”

“我能一起上去嗎?”秦濤問道。“免得蘇曉還要再見一次我,影響她休息。”

“這有什麽問題,不過你要裝作不知道我爸想把我們怎樣的那件事。”

“沒問題。”秦濤笑了。“我可不敢動你的逆麟。”

“算你識相。”

“沒辦法,你混身是刺,我真惹不起。”

“我是海膽嗎?”

“這是什麽腦回路?”秦濤哭笑不得。“不應該是玫瑰嗎?還是你餓了想吃海鮮?”

“哈哈,你這腦回路也很清奇啊!”

兩個人說笑着走向蘇曉的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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