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大哥

第71章、大哥

商從舒看溫瑜現在的反應, 還有那句不知道真假外婆交代的話,神情隐隐落寞,“媽,你可能最近太累, 看錯了。”

真的這麽輕易就能被原諒嗎……怕是她找的借口, 一個可以減輕愧疚和罪惡感的借口。

溫瑜對商從舒的感情是複雜的,并不純粹, 那張臉和老人年輕時有幾分相像。

小時候的商從舒還看不出什麽, 越長大棱角越熟悉, 溫瑜便不敢直視了。

“不會的,是真的!”溫瑜洗幹淨手,拉住商從舒,靠近些才讓她沒那麽害怕, 說話仍有顫音,“你外婆最疼你了,她都沒見過你大哥和幺妹,你跟我回老家, 燒點錢給你外婆好嗎?”

為什麽老人只見過商從舒?還不是溫瑜親手造成的,走出農村,上了大學就不常回家了。

後來溫瑜結婚, 更是怕老人被發現,會攪黃自己婚姻,藏着掖着呢。

商從舒剛出生那會身體不好,藥吃了一堆,最後溫瑜沒辦法, 帶着商從舒回老家找了當地很有名的“神醫”

雖然商從舒還是身體不見好, 但溫瑜帶個孩子回來的消息, 很快就在村裏傳開,她只能硬着頭皮跟商從舒在老家住兩天,看看老人。

“好,我會的。”商從舒沒拒絕,她對外婆的記憶不多,模糊記着老人病糊塗了也會抱着她,給她拿糖拿果子。

溫瑜想趁早,來回路途都要好幾個鐘,按照劑量去扣商從舒藥板,準備一塊帶走。

商從舒看溫瑜唇色烏青泛白,長嘆一口氣,從冰箱弄了點葡萄糖粉,泡水,“媽,喝點吧,我看你快暈過了去,外婆已經不在,她就算回來找你,也是想看看,你不要這麽怕。”

溫瑜接過水杯,喝的倉促,大半都倒出來了,很是狼狽,“你不明白,媽從小被你外婆打的渾身淤青,她瘋起來,誰都不認,清醒的時候呢……又好的不得了……”

不知道觸碰到了哪根情緒,溫瑜眼睛腥紅,念及母親過去那些事,五味雜陳。

她這麽努力上學,就是要考得遠遠的,永遠不回來,可是老人瘋的又不徹底,打罵她過後,安靜下來又會給她打棉花做棉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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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她也硬不下心腸,出走還會隔段時間回來看看,雖然每次面對的,都是老人猙獰面目,對她罵罵咧咧。

她這輩子聽過最難聽的話,都是老人嘴裏說出來的,仿佛她們不是母女,是仇人。

商從舒看溫瑜狀态不好,沒再提起這個話題。

溫瑜卻忍不住要拉着商從舒絮叨,“媽知道你看不起我。”

商從舒皺眉,“……你想多了。”

“沒有!”溫瑜一口認定,情緒颠亂,“農藥是我買的,但我沒有殺你外婆,她那天腦子清醒,讓我買點農藥回來,她要給李子樹打藥。你一直把我當殺人犯,看不起我這樣對你外婆。”

這是她閨女,她怎麽會不清楚商從舒對她的看法,表面僞裝的在好,心裏也是厭棄她的。

明明知道老人精神失常,溫瑜還是把農藥買回來了,到底是故意為之,還是如何,只有她自己一個人才知道。

面前的婦人光鮮亮麗,身上穿着材質上層的大衣,戴翡翠墜子,金手镯,就算抵不過富太太,那日子也是過得相當滋潤。

商從舒不理解,“我沒有看不起您,我只是覺得你……太冷漠,你不缺錢,為什麽不能對外婆好一些?”

溫瑜被氣笑了,老人吃好穿好,請過的護工都被打的頭破血流,沒有人敢上門,還要她怎麽好?

“我被你外婆折磨了幾十年,一生陰影,永遠都恨她。”她一字一句說着,眼睛紅的不成樣,轉而臉上表情又變得古怪起來。

她突然抱着商從舒,像二十年前那樣,一直摸摸商從舒後腦,“寶貝,你千萬不要變成外婆那樣,要好好吃藥,快點好起來,不要讓媽痛不欲生,你是媽媽的寶貝……”

溫瑜喃喃說道,從舒可是她最出衆的孩子,承受過多少人豔羨的目光。

可是現在,她怕呀,她怕商從舒會變成老人那樣,到老都瘋瘋癫癫的。

商從舒不喜歡吃藥,可是風忻讓她吃,父母也讓她吃,她抵抗着情緒,順從,聽話。

她深吸一口氣,“媽,買點東西,回去看看吧。”

她們坐了小半天的車,到目的地才買的紙做元寶,衣服,紙錢。

溫瑜問老板,“可以紮個紙人嗎?”

老板搖頭,“你們想要就提前訂,哪有人當天燒當天才買的。”

溫瑜唉聲嘆氣,拿着買好的東西離開,嘴上忍不住叨叨,“沒有人照顧,你外婆在下面,有錢也不知道怎麽花……在買些吃的過去。”

商從舒沒說話,人都不在,燒那麽多東西過去也是徒勞無功,頂多有點心理作用。

溫瑜做這些,不過是自我安慰,歸根究底還是為了自己。

連老人去世,溫瑜都沒能跟老人和解,以後更加不會。

她将帶着愧疚和憎恨,過上兒孫繞膝盡享天倫之樂的生活,她要老人在天上看着,沒有包袱,擺脫原生家庭,她能過得有多好。

那些傷及自尊的侮辱和咒罵,一句都不會實現。

這個城市太小,以前墓園有專門的人打理,許久不來也是幹淨的,現在那個看墓園的退休了,一直沒人新任。

周圍都是野草雜生,商從舒把這些清除掉,溫瑜燒起東西,嘴上不知道說什麽,一會看看墓碑的照片,一會又看看商從舒。

“您老是纏着我沒用。”溫瑜說道,故作勇猛,“我不會怕,也不會被您影響,您長眠後就離開吧……”

她想起昨晚老人抓住她手那一刻,說原諒她,要她對商從舒好。

溫瑜碎碎念念,“從舒是我閨女,我肯定對她好。”

她只字不提老人要原諒她的事,她不接受,回應了意味着和解。

她不會的,她要老人死了也痛苦,清醒時對自己做過的事,犯的錯,感到悔恨,要摧心剖肝和她一樣痛苦。

就在這時,墓園刮起一陣風,樹上殘留的雨水傾落,把溫瑜燒到一半的元寶紙錢打濕,點不着火。

商從舒見狀,正要重新點上。

溫瑜攔住,“不用了,我們回去。”

眼看回到市裏就快天黑,溫瑜帶着商從舒在附近一家小店點了菜,打算吃完在走,免得路上餓肚子。

溫瑜把帶好的藥,拿出來,叮囑:“舒舒,吃完飯,把這些吃了。”

自從上次帶商從舒去買冰淇淋,商從舒跑丢後,這一次溫瑜把人看得可緊,就差沒拿繩子,把兩個人的手都捆綁在一塊。

商從舒看着熟悉的藥片,那些藥她在醫院天天吃,每次吃了頭很痛,精神不振,反應也遲鈍,她老擔心自己哪天吃藥會吃成傻子。

“嗯。”她郁悶應了一聲。

溫瑜其實還有事要跟商從舒聊,她吃了點,沒食欲,便沒再繼續。

“你姑姑……過來找過我。”她試探說着,沒一次性把話說完,淺淺提了一嘴。

商從舒沒什麽反應,繼續吃飯。

溫瑜又繼續,“她說小風知道撞傷你的司機,和她認識,怕我們誤會,跟我解釋來着。”

“解釋什麽?”商從舒好奇,筷子放下,認真看溫瑜。

這倒把溫瑜整不自在了,她想着要不還是不說了吧,商從舒又還等着她說下文,

她把羅穎說的意思轉述了一遍,“那個司機年輕的時候追過你姑,他們是老朋友,知己關系,你姑姑拿了你稿子,良心不安,跟司機哭過兩回。不知道怎麽的,這個司機會錯意了,居然會想到報複你。”

風忻一查到司機的老家鄉,羅穎馬上收到風,連夜過來找溫瑜和商教授,直說自己冤枉,生怕被誤會。

還跟商教授打了好久的感情牌,把商教授氣壞了。

如果不是那場車禍,商從舒也不會精神方面收到創傷,向來儒雅溫和的中年男子,氣得想當即給羅穎甩耳光,但羅穎是他唯一的手足,他始終沒能打下手。

昨晚他們家,那是鬧得雞飛狗跳,估計現在羅穎還在商家那哭着。

商從舒眼神變得冷漠,她這個姑姑,把名聲看得比什麽都重要,前不久,雜志社已經下架了那些文章,現在記者跟學生都在等羅穎給回應,愣是裝死。

“你信嗎?”商從舒反問,清澈瞳仁透亮,似乎只是純粹想了解溫瑜內心想法,“媽,你信這件事和姑姑沒有關系?”

“不是我信不信的問題……”溫瑜現在焦頭爛額,她兒子剛被安排了個好的單位,現在出這事,煩的吃不下睡不好。

她說:“你姑姑要是這個節骨眼出事,那你大哥仕途就完了啊,你哥哥待你不薄。”

“是。”商從舒認同颔首,眼眶忍不住醺紅,“他要是知道微博上那些人欺負我,一定會幫我罵回去。”

但是她大哥不知道,甚至不知道她住在哪裏,過得怎麽樣。

溫瑜怕商從舒發病會胡言亂語,把她買農藥,導致老人自殺的事說出去,攔着商從舒哥哥妹妹不讓找。

讓商從舒從車禍到現在,都沒機會見到她的兄長,妹妹還是偷偷去看的,在校門口看過幾眼。

“大哥根本不想要你強塞給他的東西。”商從舒把這些年,從小到大聽過的苦水和抱怨,都一一說了出來,“你給他安排各種興趣班,想要他多才多藝,結果他什麽都學不精,童年過得也不快樂。”

溫瑜聽不得被女兒忤逆,氣性一下就上來了,“你懂什麽?媽是為了你們好,為了這個家我付出多少……”

“我不懂!”商從舒呼吸不由自主變得淩亂,眼睛酸脹,冷然說:“但大哥不想伏低做小,他想堂堂正正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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