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很快便是元旦假期,父母趁着三天的休息來這裏看我。白天我們去了幾個名勝景點,晚上在偌大的校園裏閑逛。不想經過小樹林那裏不僅看到了不少情侶,甚至還有李若,和她的新女伴。她們親得很火熱,互相撫摸着,斷斷續續發出呻吟聲。盡管站的隐秘,但恰巧從我們的角度能看的一清二楚。

“你們學校風氣這麽差?!”母親顯然受到了刺激,當即驚詫又嫌惡地說道。

她的聲音不小不大,卻正好被她們聽到了。

那個女的聽到動靜後立刻躲到灌木叢後的陰影中。李若發現來人是我們後冷笑一聲,慢慢走了過來:“阿姨,你惡心我?你知不知道你女兒她也是同性……”

“閉嘴!”我立刻打斷她,大聲吼着試圖蓋過她的聲音,“滾!”

她被我的暴喝聲吓住了,愣愣地看着我。

“現在就滾,”我伸手指着她,“不然就憑你現在的樣子,我讓你在這個學校混不下去。”

其實我心裏害怕極了,只有膨脹自己用盛大的怒火掩飾不安。幸好,她憤恨地瞪了我一眼後,還是帶着那個女的走了。

我感到全身僵硬,頭皮發麻,背後冒着冷汗。我不确定父母有沒有聽到李若的話,唯有強撐着挽起他們,故作無事地繼續向前走。可是母親推開了我的胳膊:“念音,剛剛怎麽了?你認識?”

“班上同學。”

“你同學是什麽意思?她問我知不知道你的什麽事?”

“沒什麽,她有點神經。”

“念音,”她和父親都停下腳步,看着我,“爸爸媽媽不希望你有什麽事瞞着我們。”

我看着他們,說不出話來。

“開學這麽久,你找男朋友了嗎?”

我搖搖頭,裝作不耐煩道:“大家都剛認識,怎麽可能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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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麽不可能,你高中也是剛開學沒多久就找了。”

我竟無法反駁。

父親說道:“念音,你也看到你同學剛剛的行為了。很病态,有違倫常。我們是有良好教育的家庭,也有一定的社會地位,性取向失常、人格變态的人我們根本不會沾,你明白嗎?”

“當然啊爸爸,您難道懷疑我是同性戀?!”

“爸爸當然不是懷疑你,只是讓你遠離這樣的同學。你畢竟還是孩子,有些是非無法分辨,我們擔心你會沾染不好的習慣。”

“放心啦爸爸媽媽,”我重新挽着他們往前走,“你們看我剛剛的态度就知道我很讨厭她。我從小到大都很乖,這種錯怎麽會犯呢?別多心了。”

“下次态度也不要這麽惡劣,畢竟是同學。另外,”母親頓了頓,淡淡道,“你該找個男朋友了。”

我敷衍地“嗯”了一聲,帶着他們往寝室走,打算早些分別,結束這個糟糕的夜晚。哪知禍不單行,我們竟在寝室樓下碰到了歡歌。這時正是下晚自習的時間,一大波人流湧來,她自然地伸長手臂扣住我的肩頭,把我拉入她的懷裏。

這原是我們之間再自然不過的事情,此時卻讓我雙耳轟鳴。

“念音。”

我轉過頭,發現母親面無表情地看着我。“媽媽……”

歡歌的胳膊也悄悄放了下來。

等人群變少後,我勉強笑着指了指她,介紹道:“這是我很好的朋友,何歡歌。”

母親對她笑了笑:“你好。何歡歌找男朋友了嗎?”

我條件反射地回答:“她有哦,是我們班同學。媽媽你第一次見面就問這種隐私真的好嗎。”

母親看了我一眼,又對她笑笑:“阿姨沒有別的意思,只是關心一下,不要介意。”

“沒有關系。我先回寝室了。”

我根本不敢回頭看她的表情。其實我沒有再看任何人的表情。一月的烈風吹得世間萬物都瑟瑟發抖,我原是要目送父母離開,但卻伫立在風中忘記了他們的背影,也忘記了時間。

天真冷,連呼吸都有霧氣,不禁讓人想到俄羅斯。在電影《黑天鵝》中,Nina通過扭曲的方式探索出自己的黑暗面,舞畢,最終死在了黑天鵝的角色裏。盡管她那一場舞劇真的很美,就像我們那一夜的深吻,可是我不能死。我如此年輕,又是獨生子女,承擔太多責任,不能随我心意選擇生命的來去。

我曾認為,秋葉凋零、冬木枯落都是大自然為了循環青春而甘願奉獻的交換,不曾想,這是它無奈付出的代價。是的,時間是自由的,因為它漫長沒有盡頭,因而了無牽挂,但生命卻不是。很多事情,短暫的生命只給我們一次機會去選擇是辜負父母朋友,或是辜負自己。黑天鵝如此美麗,我何嘗不想讓它肆意飛翔,可惜這世間沒有哪一處能容忍“寧教天下人負我,不願我負天下人”的任性。

在我生活的世界裏,無論是我與她的感情還是我苦苦追求的自我都是禁忌的黑天鵝,我小心地把它從籠中放出,如今尚未長大卻已受到狠狠碾壓,遑論未來。思想的分歧是世界上最難治療的癌症,更何況人言的力量如同高速奔馳的飓風,所到之處席卷一切,容不得一絲反抗。我若想保護它,已無從選擇。

路過的同學在哼唱張學友的那首《秋意濃》:

不怕我孤獨,只怕你寂寞。不怕相思苦,只怕你傷痛。

怨只怨人在風中,聚散都不由我。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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