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小荷(3)

新竹學舍選拔女童的條條框框,女童各自所屬的官伎館都是有提前教導過的。像紅妃這樣的內部子弟,更是有母親、姐妹親自口傳心授,所以對于這件事大家都心有準備。就算是緊張,也是對前途的緊張,而不是因為選拔流程未知。

按照規矩,排成兩列之後,就有學舍善才出來點名,讓一個年紀的排一排。這些小姑娘年紀在七歲到九歲之間(虛歲),翻過年去入學時,正好是八歲到十歲的标準年齡。這個年齡段上的女孩子,一歲的差別就有可能看起來完全不同,所以提前分一下年齡是很常見的。

按照年齡分好後,身高看起來就整齊多了。雖然也有‘天賦異禀’之人,但大多數女童的身高體長顯然都在正常範圍內。

如此,再有六個一批,一排排靠牆站。這是為了看女童的身高,以及比身高更重要的比例——只要不是侏儒,又或者特別高大,官伎什麽身高都不大要緊,這就和後世舞蹈學院會根據不同專業有不同的身高要求不同了。

這一方面是因為此時舞蹈演員的培養還沒有那麽精細,也是因為在當下的審美中,太過高挑反而不吃香。

相比較而言,比例是重要的多的項目,在長期的舞蹈表演中,顯然已經有人意識到了,體态纖長、比例合度的身體跳舞要好看的多。

這一輪選拔并不會剔除多少人,因為這方面不合格的人很難入官伎館的眼,壓根就不會送到新竹學舍這邊參加選拔。不過這一輪也确實打落了十來人,這十來人大都是官伎館內部子弟,她們就算有哪裏不好,也會因為出身官伎館,自動獲得參加選拔的資格,倒不如外面來的經過篩選。

等到全部看完,紅妃自然沒有被刷掉,不只是她,撷芳園六個女童全都沒有被刷下來。

這之後還有第二輪,有一個老娘姨過來讓她們排好隊,嚴厲道:“六人一隊,廂房內室受檢!”

女童本就只有一兩百人,之前打落了十來人,就又少了一些,此時六人一隊也沒多少批。再加上紅妃年紀小,排隊受檢時屬于第一梯隊,所以第三批就輪到了她——才走進廂房,她就感覺到了撲面而來的暖意,房間裏有薰籠,還學了北方女真人盤炕(大周平定北方游牧民族之後引進的)。

“除去衣裳!”最年輕的善才站着讓女童們脫衣,此時房間裏的善才都是女子。

小姑娘們都知道有這一遭,但本能的還是有點兒遲疑。直到觸到幾位學舍善才不可能通融的目光,這才癟癟嘴開始脫衣服。

直到只剩下抹胸和裈時,這才讓停。

幾個善才都走過來近看,主要是看女童們的骨節之類,也有的是在細看女童的臉。時不時伸出手伸手摸摸頭骨,看看女孩子們的頭發、皮膚——頭發皮膚雖然年紀小,看不出什麽來,好的可能未來變壞,壞的未來可能養好,但終究是個參考。

“張嘴。”善才們還要看牙齒,眼下正是換牙期,将來能不能有一口漂亮的牙齒已經能看出一些影了。古代不比現代,沒有整容業,牙齒好不好真的就是看老天爺給不給面子!而且這還不同于臉,臉上有什麽瑕疵,通過妝扮還能搶救,而以此時的化妝術,牙齒難看顯然是沒救的。

這讓紅妃想起了上輩子自己陪同學去挑寵物,寵物店裏的小貓小狗慢慢挑,看毛色漂不漂亮,眼睛什麽顏色,貓狗親人不親人。張張嘴、看看牙,經驗豐富的還能就此看出寵物健康不健康。

但她終究沒有表現出抗拒,神态一點兒變化也沒有的走完了全程。

看完之後她們被引到了隔壁穿衣服,很快身後又進來下一隊女童。

第二輪刷落的就多了許多,被叫名字,讓領出去的女童大約有二三十人,撷芳園六個女童,就有一個外頭來的讓領出去了。

第二輪一過,第三輪就細致多了,分成了兩邊,各有三位善才來考核。這一輪依舊是六人一組,來到善才面前之後,善才讓一個十歲出頭的女孩子做一些動作,然後對紅妃她們道:“小娘子們照着學就是!”

紅妃知道,這個十歲出頭的女孩子估計也是學舍的學生,只不過比她們先一屆。

她做的動作并不多,而且都是比較基礎的,比如橫叉、豎叉、下腰、吸腿、蘭花指等等,最難的大概算是學習步法了。比如紅妃就看到她演示了一個類似于花梆步的步法——這些動作自然不是要求女童們都學到位。

即使是再基礎的動作,要做到完美也是很難的!一個學舞十多年的舞蹈生也不敢說自己的基本技巧有多好,這些東西只要想提升就總有提升空間。

能學多少是多少,善才們也就是看看女童們的基礎和學習能力而已。

這一輪選拔中,主持的善才多看了紅妃好幾眼。她在新竹學舍也算是教過不少女童了,主持選拔也不是第一次,參與選拔的女童有功底的不少,估計都是有家人是官伎,提前教的。

但到底年紀小,且官伎忙碌,哪有時間成天指點?所以這功底有多少分量,也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

但眼前這個小小女童不一樣,任何動作都做的一板一眼、到位極了!讓人一看就知道,這不只是‘學會了’,還是反複練習、堅持了不知道多少次的結果——這可稀奇了!就她看來,這個小女童做的可不比招來做示範的學生差!

心裏驚訝,這位善才卻沒有說出來,只是在學完動作之後照常和這些小女童說話。借着說話的功夫可以聽聽女童的聲音是否清亮悅耳,性情是內向羞怯,還是外向活潑,還能問問會不會讀書寫字什麽的。

這是連‘面試’也一起做了,等到這一輪完成,選拔完成,就只要再等結果就好了。

但結果并不是當日出來的,最後選拔的善才們還要湊到一起商量...新竹學舍的教學資源顯然也是有限的,所以選拔的女童也有名額限制。不能說這個也想要,那個也想要。

或許有些女童不見得沒天賦,畢竟現在年紀還小,很多東西還看不出來,但此時必須要做出取舍!

這個時候女童們就可以回去了,剛剛輪到最後一輪的都可以回去等通知。

甄金蓮接到紅妃她們之後也沒有多說什麽,這個時候說什麽都沒用。相比起來時,回去的車上更加沉默了,大家一言不發,只有連最後一輪都沒有進的女童嗚嗚地哭。這哭聲讓人心煩,但無論是年紀最大、身為前輩的甄金蓮,還是平常最會挑事兒的花柔奴,都沒有說什麽。

她們都還小,但已經知道很多事了。這個女孩子很快就會收拾東西離開撷芳園去到‘私妓人家’,紅妃她們不見得知道私妓人家是什麽樣的,只是在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的強調中知道,那對女子來說是煉獄。

回去之後,都知柳湘蘭并沒有送走小姑娘,而是三日後新竹學舍派人來通知哪些女童可以入學,這才一起送走了落選女童。

當初一起去的六個女童,當選的有四個,不算多,也不算少。而被淘汰的都是外頭來的,當選的除了紅妃、孫惜惜、花柔奴三人,也就是一個陶小紅通過了選拔——為了這個,柳湘蘭特別冷落了當初帶陶小紅她們來的牙儈尤二叔,将兩個落選的小姑娘賣出去的時候找了另一個牙儈。

“幸虧這一批孩子自家就有好的,若是往年,自家只有一兩個,甚至一個都沒有,要如何?送去六七個孩子,只擇選出一兩個?咱們撷芳園的顏面往哪裏擱?再者,将來成長起來,要是再折一個,豈不是撷芳園要斷代了?”說起這個柳湘蘭就臉色冷漠。

她不是什麽暴脾氣,也不會叫來尤二叔罵一頓。對于這種和官伎館搭上線的牙儈,最大的懲罰就是被官伎館抛棄!表面上看是官伎館有求于牙儈,要讓牙儈帶來優秀的孩子,但實際上恰恰相反...這偌大東京城,牙儈要多少有多少,可官伎館就是定死了二十八家!

若沒有官伎館的招牌,尤二叔這個牙儈哪能做的這樣風生水起!

這次将淘汰的女童送到一慣關系比較緊密的私妓人家,按理來說應該找一直合作的尤二叔操持的。這一買一賣其實并不需要中間人,特意找相熟的牙儈做中人,其實就是給這些牙儈好處!

官伎館不在意這麽點兒開銷,如此也只是想讓牙儈更盡心,由此施的一些恩惠。

如今掉了這樁差事,重點不在那點兒中介抽成上,對于牙儈經紀越做越大的尤二叔來說也是如此。重點在于,這表明一直合作的官伎館對他不滿意了!如果下一次再像這樣掉鏈子,估計就沒有以後了!

尤二叔聽到這事,急的要不得,當日不管什麽經紀統統放下,立時就往撷芳園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