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chapter58(1)

第58章 chapter58 (1)

??番外:《沒有事情難得到慕大師》

夏日暴雨多。

慕一洵帶着曾好去逛露天花市,中途下起了暴雨,他們只能躲到附近的便利店裏去,他買了一把傘出去領車,讓曾好待在原地,老老實實地等她。

過了好長時間,他還沒回來,曾好納悶了,探出腦袋一看,暴雨中,他深銀色的車停在不遠處,兩束熾亮的燈光直直地打過來,卻因為隔着一輛貨車,很難開到便利店門口。

曾好揮了揮手,然後豎起自己衛衣的帽子,直接沖了出去。

慕一洵開了門鎖,她進來的時候已經被淋得一身濕,他忍不住輕斥她:“讓你老老實實呆着,怎麽又跑過來了?”

“你的車不是開不過來嗎?”她說,“反正就一小段路,索性跑過來了。”

他抽出口袋裏的帕巾,一點點地幫她擦臉蛋。

近看她的模樣,她最近圓潤了一點,原本清瘦的臉蛋瑩潤中帶着紅暈,好像……她十歲時候的那張照片上的模樣,可以稱作是圓圓的蘋果臉,讓人忍不住想伸手捏一捏。

他幫她的臉蛋擦幹淨,收回手,專注地看了她一會,然後淡定地說:“去我那兒,我給你做飯。”

曾好:“……”為什麽會從慕大師眼裏看到兩簇火苗?

回到公寓,慕一洵推曾好進衛浴室洗澡,自己去廚房做吃的。

他正撩起袖子,聽到衛浴室裏傳來一聲凄慘的喊叫,趕緊轉身,飛快過去,推開門。

曾好見他貿然闖進來,呆了。

他的目光短暫地停留在她沒穿任何衣服的身體上,确認她安然無恙,利落地關上門,隔着門,問:“發生什麽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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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麽,剛才不小心撞到了冷水的按鈕,冷水一下子澆下來,凍得我一個哆嗦。”曾好解釋。

慕一洵的太陽穴隐隐一跳,淡淡的“嗯”了一聲,正要轉身走,裏頭的曾好又是“啊”的一聲。

“又,怎,麽,了?”

“慕一洵,你這裏怎麽會有蟑螂……還會飛……”曾好嘟囔,“怎麽辦,我要一直和它面對面嗎?”

“你怕蟑螂?”他反問,在他印象裏,蟑螂和螞蟻,老鼠都是沒有威脅的存在,又不是獅子,豹子和老虎。

“嗯!看着蟑螂,感覺整個人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你轉過身。”

“嗯?”

慕一洵的聲音更沉:“你轉過身,我進來幫你處理一下。”

于是,在曾好轉過去的時候,聽到慕一洵推門進來,等窸窸窣窣的動靜後,他說了句“好了,沒有蟑螂了,我現在出去”,她點了點頭,然後小心翼翼地轉過身……卻發現他還沒走!

四目相對的時候,他坦然至若,目光揩油了幾秒就收回了,曾好的臉色已經漲成了豬肝色。

門被關上,她繼續沖澡,臉還是熱乎乎的,回想剛才慕一洵獨特的目光巡視,她整個人都有點不好了,背脊上爬滿了雞皮疙瘩。

她出來的時候穿了慕一洵的灰色浴袍,手裏持着一條浴巾擦頭發,系着圍裙的慕一洵正端着兩碗蓋澆飯出來,看見她出水芙蓉的模樣,目光又是一怔。

他還是第一次見到她洗完澡,穿着浴袍的模樣;顯然,屬于他大號的浴袍套在她身上松松垮垮的,她白嫩嫩的肩頭都露出了一片風情,頭發濕漉漉地披散開來,臉頰因為熱氣熏蒸呈現出淺淺的桃粉色,一雙黑眸氤氲着濕氣,和動畫裏小鹿的眼睛一樣靈動可愛。

目光再往下,她光着腳丫踩在地板上,一滴晶瑩的水珠從她纖細的腳踝滑落至她粉色的腳趾頭。

“穿好鞋子。”他冷靜吩咐。

曾好轉身,去拿自己那雙印着大黃鴨的軟棉鞋,自從她來這裏的次數越來越多,索性留了一雙鞋在這裏,慕一洵的居家鞋都太大了,她穿得不舒服。

她不知道自己彎腰取鞋的時候,身後一道熾熱如火燒的視線正黏着自己不放。

蓋 澆飯是曾好最愛的牛肉溫泉蛋蓋澆飯,有一次,她在雜志上看見“情侶之間必吃的五十道美食”,其中有一道就是牛肉溫泉蛋蓋澆飯,她撕下內頁保存,打算學一 學,做給慕一洵吃,結果是她怎麽做味道都欠佳,而慕一洵看着介紹,做了一次就成功,味道美得令人想掉眼淚,此後,她就常常點“慕氏牛肉溫泉蛋蓋澆飯”吃, 慕一洵都做給她吃。

她大口大口地吃,冷不丁感受到慕一洵的視線,擡起頭,看見他一手撐着額頭,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而他碗裏的米飯一口未動。

“你怎麽都不吃?”

“不餓。”他淡淡道。

“怎麽會呢,我們一天都沒吃什麽東西。”曾好疑惑,放下筷子,探身過去,伸手貼了貼慕一洵的額頭,“你是不是病了,臉色……好緊繃。”

慕一洵微微垂眸,便看見她浴袍裏的迷人風情,那白白軟軟和剛蒸好的饅頭似的,還散發着玫瑰花的馨軟氣息,讓人有沖動咬下來,令他……血液瞬間就沖向某個部位。

“快吃飯,吃完我們看會片子。”他強烈克制情緒,不動聲色,“你前幾天不是說想看新片嗎,我昨天買了一些。”

曾好收回手,點了點頭,笑着繼續吃蓋澆飯,伸腳的時候不小心磕碰到慕一洵的長腿。

“啊,對不起。”她趕緊收回腳。

慕一洵的太陽穴又是一跳,那柔軟的觸感太折磨人了,他揉了揉額頭。

吃完飯,連碗碟都沒來得及洗,曾好就被慕大師拖到沙發上看碟片。

“我想看那個神偷奶爸,奈奈說可有意思了。”曾好興奮地提議。

“那個太幼稚了。”慕一洵自作主張地挑好了一張碟,推進碟片機,“我們看這個。”

燈光一暗,法文字幕在屏幕上出現,曾好的耳朵一熱……又是法國愛情片?

法國愛情片真的不是她的菜,劇情冗長,散漫,不引人入勝,還有一點是,裏面的激情畫面太多,舌吻和床戲,二十分鐘就出現一次,而每次出現,慕一洵就開始對她動手動腳。

他每次聲稱會克制自己,掌握分寸,她也相信他,只是……為什麽被他的魔爪上上下下,裏裏外外摸了一圈後,她自己反而覺得憋得難受呢?

連回到自己的住處,身上怪異的不适感依舊存在,說的難聽一點,好像是什麽東西被他點燃了,卻沒有徹底得到宣洩……難受的不只是他。

所以久而久之,她就害怕看法國愛情片了,但慕一洵熱衷這類片子,她只好跟着看。

果不其然,當屏幕上的男女主角開始深吻,慕一洵修長如玉的手探過來,拿走她手裏的薯片,丢到一邊,将她抱在大腿上,雙手箍住她的身體,慢慢把玩她腰間的蝴蝶結。

“那個……你……”她還未抗議完畢,蝴蝶結被他解開了。

他的手探進去,游走在她的腰間,一路點燃烽火,很快來到她的胸口,隔着布料摩挲她的柔嫩,在她耳畔隐忍低聲:“今天好像是黑色的透明蕾絲邊?”

她羞到不能再羞,垂下了腦袋。

正因為他偏好黑色和紫色的,她現在買胸衣就挑這兩個顏色。

他從開始的小心試探,到越來越放肆,直接雙掌掌握了她的兩只白兔,技巧性地揉捏,安撫,玩弄,怎麽也停不了,力氣也越來越重,惹得她快受不住,奇特怪異的刺激從尾椎竄上來,一陣又一陣,和觸電一樣。

“放心,我會把握好分寸的。”他一邊盡情享受,一邊低頭輕啄她的脖頸。

“……可是我很難受,每一次你都讓我很難受。”她忍不住說了實話。

“什麽意思?”他認真地反問,手上的動作未停。

“你每次對我摸來摸去,結束後我很難受,皮膚像是被什麽東西封住了,又悶又熱……一晚上都睡不好,輾轉反側……”

他停下了手的動作,将她整個人翻過來,鼻尖對準她的鼻尖:“你知道自己表達的是什麽意思?”

“你索性就不要,索性就做完,別老這樣折磨我。”曾好脫口而出,說完就噤聲,意識到自己說了很不要臉的話,而慕一洵近在咫尺的眼眸和火燒一樣,讓她怕得挪開了視線。

他輕輕啄了啄她的唇,聲音啞到極致:“原來是這樣,你應該早将自己心裏想法告訴我。”

“……”

“說你想要我到不行,想要到一個晚上都睡不着,想抱着我,粘着我,想我一直摸你,親你……”

“我是這個意思嗎……”怎麽感覺被曲解了?

“就是這樣。”他笑了,舌尖描摹她的唇,“好好,你真的願意嗎?”

“……”她看着他妖魅的眼眸,冷峻的臉,感覺自己全身被他男性荷爾蒙充塞,不敢搖頭,也不敢點頭。

不知不覺中,他的手又一次滑入她的浴袍內,沿着她可愛的曲線,尋芳探幽一樣來到她的下面,攤開掌心,托住她最隐秘,柔軟的部位。

瞬間,她如被雷劈,自己的那個地方竟然就坐在他的掌心上,而他還鎮定地對看她的眼睛,她腦袋轟的一下,雙腿都軟了,他邪惡地挪了挪掌,感受到隐隐的流動,一本正經地勾了勾唇,聲音低魅,勾人魂魄:“我好像摸到了一片海洋。”

……

曾好簡直想挖一個洞,立刻跳進去。

“你的身體告訴我你願意。”他又啄了啄她的唇,“現在你親自回答我,說你願意。”

她被他眼眸那個漩渦迷得神魂颠倒,他的語音帶着魔力,一點點撕扯開她的羞恥心,她點了點頭,竟然直說:“我願意。”

“這樣,我會給你。”他步步引導,完全掌控局面。

後面的一切如雲如霧,她被他抱起來,走進卧室,他長腿勾了勾門,門輕輕帶上,他将她放在自己的大床上,解開她身上的浴袍,讓晶瑩誘人的她完全袒露在他面前。

她已經一動難動,眼睜睜看着他有條不紊地褪下襯衣,解開褲子的皮帶,精裝,健碩的男性軀體一點點地呈現在他面前,直到他俯身,雙手撐在她的兩側,低低地說:“別緊張,這個過程很愉悅。”

她忍不住發顫,肌膚和肌膚相互摩擦的感覺太強烈,她伸手輕輕抵了抵他的胸肌。

“別抗拒,你是很想要我的。”他的吻落在她的脖頸上,“好好,嗯?”

他的聲音太性感,傳入她的耳畔,抵在她的神經上,又一次讓她神魂颠倒,她無法抗拒,輕輕地點了點頭,松開手,慢慢攀附上他寬挺的肩膀,鼓起勇氣和他眼睛對眼睛。

胸口的兩片布料已經左右攤開,他從她的脖頸一路吻下去,來到她的胸前,含住後用舌尖逗弄,疼愛,她受不了這個刺激,雙腿本能地痙攣了一下,他笑了笑,吐出來,擡頭看她:“別這樣就受不了了,只是最輕的,好好,忍住。”說完又低下頭,舌尖勾了勾後繼續全部吞沒。

他的雙手同時流連在她的後背和腰間,一點點的施加力量,讓她适應他的存在,唇一路下去,親吻她的腹部,肚臍,再來到雙腿處,他欣賞那裏的獨家美景,眯了眯眼睛後用唇去親吻。

曾好猝不及防地,像是被電了一下,低頭一看,他竟然埋首在那裏,那視覺沖擊太可怕,她簡直不忍直視,本能地撇過頭去,整個人随着他的吞吐,像是生了又死,死了又生……

過了漫長的前奏,他才不緊不緩地分開她,帶有侵淩的部位抵上去,慢慢摩擦了一番後才嘗試進去。

起初未能成功,她太緊張,整個人都在痙攣,他只好松開,再對她撫摸,親吻,在她耳畔做心理工作:“別抗拒我,你不想和我真正地在一起?徹底的,沒有縫隙地在一起?”

曾好搖頭,又點頭:“我……想的。”

“那就別當我是個侵略者,當我是你的一部分,我進來是理所當然的。”他緊扣着她的左手,一字字地說,“我又不是別人,你是我的,我也是你的。”

在他安慰和高超技巧下,曾好逐漸放松下來,沒有了防備,他這回再試着進來,一邊哄她,一邊緩慢卻不容被拒地沉下去,沉下去,徹底地占據。

她感覺整個人像是被撕扯開一樣,又疼又刺,很想推開他,但他不答應,一手緊扣她的手,一手扶着她的腰,俯身下來,黑眸侵吞了她面前所有的光線,她看清楚是他,放棄了推開的念頭。

是他,是慕一洵,又不是別人,想到這裏,她覺得這一切理所當然,天經地義。

(顯然,慕大師的花言巧語成功了)

她唯一要做的就是适應他巨大的存在,雙手怯怯地抓住他的後背,跟着他,他動她也動,節奏從慢到快,并發出斷斷續續的聲音。

她完全不清楚慕一洵此刻的感受非常……不好受。

眼下就是柔軟無骨,甜美的她,她在這時候發出的聲音可愛至極,讓他恨不能立刻鞑伐,狠狠扯碎她,吃下去,但偏偏她很青澀,沒經驗,裝作不怕其實還在怕,他只能帶着她慢慢來,深深吸一口氣,再嘆了嘆,慢慢地挪,慢條斯理地來回,讓她徹底适應他的存在。

她 覺得他在裏面的存在太燙了,燙得她受不了,卻逃不開,随着他的動作,她越纏越緊,纏得他幾乎寸步難移,他呼吸越來越促,脖頸的汗水落在她的胸前,終于忍受 不住這樣的折磨,扶着她的腰貼近自己的腹部,加速,狠戾,縱情地來回了好幾下,顧不得她的“凄慘”叫聲,完全享受自己的快樂……末了,滿足地低嘆出來。

結果那幾下後,曾好就徹底蔫了,慕一洵看出她的不對勁,只好收了勢,退出來,慢慢親吻她的臉頰,低聲叫她的名字。

曾好睜開眼睛,一雙眼眸水霧霧的:“我以為你要殺了我了,太可怕了,我真的會被你弄死的……”

慕一洵趕緊将她抱在懷裏,安撫她的情緒,一遍又一遍地告訴她,第一次就是這樣,會不舒服,會突兀,會痛,但以後的美妙滋味就不是可以用言語描繪的。

“真的假的?”不是她矯情,她真的痛得不行。

“你不信我?”他低低地笑了,語帶威脅。

“我信。”她的手慢慢在他胸上畫圈,“只是覺得不公平,我那麽痛苦,你怎麽好意思這麽享受?”

“誰說我享受了。”慕一洵緩緩起身,給她看自己偉岸,結實又性感的後背,淡淡的縱容,“自己看看自己的傑作。”

曾好看見他後背上一條又一條的指甲印,和九陰白骨爪似的,再低頭看看自己好久未剪的指甲……很是羞愧地捂臉,說了聲對不起。

他又俯身下來,和她鼻尖對鼻尖,拉起她的手指在嘴裏咬了咬:“以後在做之前,我一定要幫你剪指甲。”

曾好點了點頭,小聲地說:“下一次,我會進步的……至少不會再叫得那麽慘。”

慕一洵低頭,微濕的黑發和清亮逼人的眼睛顯得他比任何時間都性感,她又心跳加速,突然想起一個很壞氣氛的話題:“你挺有經驗的,是不是以前做過很多次?”

一想到他和其他女人做過剛才的事情,那些女人也聽過他如此性感撩人的喘息,感受過他如此原始野蠻的進攻,溫柔細心的愛寵……她的心就揪得很緊,雖然明知那些和她沒有任何關系,但是她想到了,就感覺非常不好。

“我很有經驗?”他低笑地反問,“你從哪裏比較而得知的?”

“……”她被反将一軍,只好說,“我自己感覺的,你技巧很娴熟。”

“不許亂編排我。”他掐了掐她的手臂,認真地看她,沉聲道,“我和你說過,除了某些方面,很少有事情可以難倒我,學任何技術,我上手都很快,好好,其實這真沒多大難度可言。”

她恍然大悟,後知後覺地明白他的意思,随即笑了出來,主動湊上去親了親他的下巴。

作者有話要說:在窗外偷窺慕大師和好好這一行徑的分別是本文最三個難纏的人物:慕母,辛小姐和大越哥。

慕母不用提了,直接腦溢血倒了……辛小姐雙眼血紅地咬破了一床被單,大越好想拿起刀子自行了斷……

—我是恢複神煩臉的分割線—

這一章看完不冒泡的純情孩子真太不人道了,因為碼這章太痛苦了……幾個親戚在家裏走來走去,我……時不時地要縮小WORD章節,姑姑瞅着我紋絲不動在書桌前,問肥爸:她對着電腦寫什麽呢?

肥爸淡淡,和藹一笑:公司的軟文吧,诶,那個小公司沒她真不行,每天都寫一堆,薪水不見漲。

姑姑欣慰點頭:大過年的,真是辛苦了,年輕人有這樣的精神很不錯。

電腦後的肥抖了抖,心好虛……

這不絕能讓肥爸知道真相……

~~未完~~

59

番外:《誓言》

這一年秋天,連續的陰雨綿綿。

慕一洵靜坐在床沿,看着幹枯如柴的母親,深遠的眼眸帶着沉重。

按慕衍的說法是,肝癌細胞随着血行轉移至肺,腎,骨及腦,而臨床80%的肝癌病人因為各種原因不适應手術治療,依靠非手術的化療,效果甚微。

慕母的日子并不長久。

這段時間,他天天守着母親,為她吃藥,喝湯,擦身,按摩,而慕母大多時間都閉着眼睛,對他不理不睬,他也無所謂母親冷淡的态度,依舊親自在床前侍奉,終于有一次,慕母将喝下的湯汁和胃裏的穢濁一股腦地吐了出來,沾上他幹淨,熨帖的袖管和手背上,他眉頭都不皺,放下碗,扶着她起來,幫她拍背,順氣,再用帕巾給她擦嘴唇,一切都很自然,沒有半點遲疑。

慕母看了他一眼,輕輕地嘆了口氣,想說什麽卻沒力氣。

她曾無數次想過自己彌留之前會是誰陪在自己身邊,也許是管家,也許是護工,也許不知名的人……但絕沒想過是自己的兒子。

她和他的感情一直疏離,在他四歲以後就不去抱他了,他獨自成長,遠比同齡人早熟,聰慧,沉穩,懂事,清楚自己在做什麽,要的是什麽;他從不依戀她,也不需要她。

作為慕家的獨子,她欣慰他的優秀,但作為兒子,她難免有些寂寥,他離她很遠,雖然是她自己先疏遠他的。

她告訴自己,像她這樣的大家族都是如此,父子,母子,兄弟,姐妹的關系都不會是親密的,大家都明白自己的身份和職責,肩負的榮譽和使命,俗世那些歡喜,哀愁和他們無關。

“你想說什麽?”他貼近,輕輕幫她掖了掖被子。

她搖了搖頭,過了好一會才輕聲開口:“你還和那個女孩子在一起?”

“對。”他直言不諱。

“她到底有什麽好的……”她笑了笑,“只不過是一個普通到再不能普通的女孩子。”

“我不需要得到這個世界最好的女人。”他淡淡道,“我覺得她好就行了。”

她緩緩閉上眼睛,不再說一個字。

房間裏點着星洲水沉香,味道很淺,青煙在房間袅袅,有安神的作用。

他見她睡下了,松開她的手,起身退出房間。

下樓的時候聽到門外傳來的車聲,他站在樓梯口,看見老管家,兩位阿姨恭迎慕家老爺進門。

準确地說,慕一洵很久沒見到慕從誡了,從多年前和這位父親鬧翻後,彼此都沒過問對方的消息。

慕從誡還是原來的模樣,好像一點也沒變,最得體的灰色西服,高大挺拔,面容沉肅,眉心永遠有一條淡淡的褶皺,一進來就給周圍人一種逼仄感,仿佛周圍的空氣都緊繃起來。

“你怎麽在這裏?”慕從誡開口,似乎對在家裏見到兒子很不滿。

“媽病重了,我當然要陪在她身邊。”慕一洵輕不可微地笑了一下,“倒是你,怎麽來這裏了?”

話裏帶着不滿和挑釁。

“注意你的态度。”慕從誡說,“我是這個家的主人,這套房子是我的,你沒有資格居高臨下地對我說話。”

多年未見,一見面還是劍拔弩張,倒不是慕一洵故意的,只是開口就不禁地帶上了點敵意。

這位父親,永遠英俊得體,優雅有風度,對女人慷慨大方,風流韻事無數,自從那位二十歲出頭的外室替他生下一子後,他近日又和律政界的某位俏佳人打得火熱,被媒體頻頻拍到手拉手共進晚餐的圖片。

唯有對自己的原配,他刻薄,冷漠又吝啬。

“她的時間不多了,你現在趕來是準備做什麽?”慕一洵冷聲問。

時間不多四個字刺到了慕從誡,他伸手從西服口袋掏出鐵質的煙盒,直接擲向他的兒子。

慕一洵沒有躲,那個硬邦邦,棱角鋒銳的煙盒砸在他額角,瞬間劃破了他的皮,綻開一道犀利的口子,鮮血滲出來,他都懶得去擦,平靜,淡漠地看着慕從誡。

“我不喜歡你總用這樣不認同,要反抗的眼神盯着我看,我很早說過,別管大人的事情,管好你自己就行。”慕從誡冷笑,“還是你認為,憑你現在的實力,可以對我的所作所為指指點點了?如果你沒有放棄慕家繼承人這一身份,或許還有點資格對我說兩句,但你早放棄了不是嗎?既然早就和慕家脫離關系,你沒權利待在這裏,現在立刻給我滾。”

慕一洵徑直走出門口,想起什麽,又折回身,叮囑了阿姨兩句,阿姨點了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他對慕從誡無所畏懼,他離開只是不想在慕宅裏和他再次發生沖突,他記得當年決定放棄金融專業的那天,他對慕從誡攤牌,也是在這個地方,慕從誡雷霆大怒,慕母第一次手足無措,掉下了眼淚。

再者,他也心知肚明,慕母現在最想見的是誰。

慕從誡上了樓,推開門,走到床邊,将目光投在幾乎認不出來的妻子臉上。

也就是在一瞬間,慕母悠悠地睜開眼睛,對上了他的眼睛。

他還是原來的模樣,一點也沒老,臉上也沒有歲月的風霜,而她已經面目全非,她再次在心裏感慨命運的不公。

房間的水沉香到了盡頭,散發出一點焦木的厚重味道。

恍恍惚惚中,她又是第一次見到他。

那一年,她還是筱淑昕,十七歲,芳華絕代,穿着一身紫色天鵝絨的公主禮服,提着裙擺笑着跑下樓,因為腳步急,踩空了一階,她整個人往下倒,正驚恐無措的時候,一雙幹淨,用力的手及時扶住了她,她投入了一個帶着熱熱煙草味的懷抱,她的鼻子撞到了這個人堅硬的下巴,疼得不行,正氣呼呼擡頭,就看見了一張英俊逼人的臉。

剎那,她的心就狠狠地動了一下,她從沒見過長得這麽俊的男人,臉上還帶着一股冷漠和驕傲,和那些圍着她轉,谄媚的,急着獻殷勤的男生完全不同。

“你幾歲了,怎麽連走路都不會?”

這是慕從誡對她說的第一句話,帶着一點戲谑和不耐,原本伶牙俐齒的她竟一句蹦不出一個字,就傻乎乎地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他。

在慕從誡眼裏,這位天仙似的尊貴女孩,臉紅得誇張,像是一只煮熟的番茄。

“喂,你的鞋子掉了。”他很随意地用下巴點了點階梯上的那只屬于她的水晶鞋。

她還是愣愣地看着他。

他終于笑了,索性做一回紳士,俯身撿起她的鞋,吩咐她擡起腳,他幫她套上,她乖乖地聽話,擡起腳,他看見她纖細白嫩的腳踝帶着一條昂貴的鑽石腳鏈,随着動作發出鈴鈴鈴的聲音,不禁呢喃了一句:“真美。”

幫她穿好鞋子,他拿出口袋的帕巾擦了擦手指,然後閑閑地轉身,閑閑地走了。

而她的心像是被他摘走了,滿腦子都是他。

當時他是落魄的慕家少爺,她是H市如日中天的筱家的小女兒,兩人的差距很大,她主動追求他的事情在圈子裏傳開後,那些又酸又澀的男人見到慕從誡後都會揶揄一句:“被筱家的小姐青眼有加,你的好日子就要來了。”

他是非常驕傲,眼高于頂的男人,每每聽到這樣的聲音都會冷笑,不回應一句,用實際行動告訴他們,他無所謂什麽千金小姐的青睐。

他說到做到,她追他,他就是不理她;他有很多女朋友,偏偏不和她約會;他甚至和她的閨蜜,她的表姐,她的阿姨保持暧昧關系,對她周圍的女生都體貼,照顧,保持紳士風度,不吝贊美,偏偏對她,始終冷冷的态度,不屑多說一句。

其實他在暗暗享受,她跟在他身後,想盡辦法讨好他,為了讓他多看她一眼而使盡法寶,甚至出糗。

但他更讨厭她每次出門都前呼後擁,有家傭和保镖時刻在她身邊;他更更讨厭她身邊追求者不斷,她如衆星拱月的女王一般,他更更更讨厭她沒心沒肺地指着櫥窗裏的一只el的包說:“這個樣式的我湊齊了四個顏色,不知道下一季會不會再出新的呢?”

對她,他的感覺複雜,他讨厭她的任性,驕縱,不可一世,卻又忍不住暗暗關注她,平常他絕不會多理睬她,但聽說她交了新男朋友,他會不動聲色地出現在她面前,讓她的目光再一次落在他身上。

甚至在她訂婚的前夕,他跑來,像是耍流氓一樣,把她壓在牆上,微笑地祝福她訂婚愉快,卻在底下偷偷擰她的大腿。

結果如他所願,她取消了婚約,鬧得筱家一家子雞飛狗跳,她被母親狠狠抽了二十個耳光,躲在房間裏哭了三天。

他們的關系就是如此別扭,他永遠不承認對她有感覺,時間久了,她對他也是恨得牙癢癢,但放棄又舍不得。

都這麽久了,不如再等……一等。

終于被她等到了,整整十三年,她三十歲的時候,他答應娶她,當然不僅是為她,還有她背後的家族支持。

他不是血氣方剛的小夥子了,自然明白什麽才是最重要的,對他有利的是什麽。

聰明如她不會不知道他娶她的真正理由,但她無所謂,就算他為了其他九十九個原因而娶她,總歸是有一個原因是為了她本人吧。

帶着幸福和忐忑,她嫁了,即使在婚前,她還目睹他和她的表姐在後花園調笑,他一直開對方玩笑,對方被他迷得一塌糊塗,主動投懷送抱,他不抗拒也不推開。

婚後也有過一段幸福,縱情的日子,但很快,她發現她完全看不住他,他的心太大太野,又有一張對女人而言致命的臉,她掌控不了他,只好向母親讨教,母親教了她一些看似聰明,其實愚蠢的法子,令他厭惡至極。

随着他帶給她的“羞辱”越來越多,她越來越絕望,也越來越寡言,整個人變得冷硬,刻薄,自私自利,最後她認了,這輩子得不到他罷了,但至少要維持慕家女主人這個身份的尊貴和驕傲,她可以沒有愛情,但不能沒有富貴榮華。

真的是她想要的嗎?也許不是,僅僅因為她能守住的也只有這些了。

他們逐漸地分道揚镳,貌合神離,各自完成這個家族的職責,除了在一些必要的場合攜手出現,私下相處時間很少,且每次都會針鋒相對,鬧得不愉快。

別別扭扭地過了二十多年。

在慕一洵決定放棄金融的那一天,他雷霆大怒,而她第一次站在了兒子這邊,應允了兒子的膽大妄為,當時他冷冷地丢下一句“慈母多敗兒”,徹底和她決裂,再也沒有回家一趟。

……

此時此刻,他們對看,真的沒什麽好說的。

“好好休息,我會派最好的醫生給你治療,給你用最好的藥。”慕從誡坐在床沿,伸手拉了拉她的手。

她搖了搖頭,模模糊糊看着他:“我早就不想活了。”

他一怔,胸口像是被炸開一樣,片刻後柔聲說了句:“以後我會多回家陪你,陪你聊天,我們一起看書,下棋,練字,和以前一樣。”

像是當年哄受委屈的她一樣。

她再次搖頭,目光變得冷硬:“千萬別再回來了,讓一洵陪着我,走完最後的日子,謝謝你了。”

這麽多年,她第一次求他。

他平靜地看着她,輕輕摩挲她的手背,末了說了聲好。

還能說什麽呢,他們本就不該成為夫妻的,她本就不該對他癡迷的,要是十七歲那個夜晚沒遇到他就好了,她不會知道愛情會如此沉醉,也會如此折磨人心;她會嫁給一個有錢的,庸俗的,對她百依百順的男人,一生安好。

錯誤的選擇,竟然用一生來彌補。

慕一洵回到公寓,曾好正在喂魚缸的七彩魚。

“回來了?”她笑着轉過身來,放下飼料,走過去,卻看見他額頭腫了一大塊,立刻用手去摸,“怎麽起了一個大包?”

“不小心碰到的。”他找了個借口。

“疼不疼?”就算他不疼,她可心疼了。

柔軟無骨的手按在他的額頭,他感覺好了很多,伸手将她抱起來,走向沙發。

“你媽媽病情怎麽樣?”她問。

“不太好。”他說實話,“也許只剩不多的日子了。”

她的眼神頓時暗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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