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這一周大概是溫俞過得最漫長的一周,說是請假,真就快一周都沒有看到過徐忱的身影。
徐忱是班長,倘若他不在,班裏的許多事也沒人管,最近學校又要忙着交學生信息表和高考報名,他不在劉萍一時也找不到什麽放心的人。
而學委最近成績一直退步,劉萍也不想打擾她學習,正好就盯上了上課發呆的溫俞。
溫俞本想拒絕,轉念一想,她或許可以從劉萍口中得知關于徐忱的近況,就把這事應了下來。
只是劉萍爸事情交代好以後就和別的老師去開會了,她連一個說閑話的機會都沒有,只能乖乖做起事情來。
整理檔案說起來也不難,只不過是把班級同學的原檔案拿出來整理蓋章,再統一和新檔案區分開。只不過她需要把每一人一式三份按照學年分好,這找起來困難了許多。
溫俞趁着中午其他老師都去吃飯的時間,辦公室裏也沒什麽人,她在劉萍辦公桌上的花名冊裏找到了徐忱家裏的聯系方式。
找到後,她沒猶豫直接撥了過去。
接電話的是個男人,那邊時不時還伴着女人的哭聲,溫俞沒管那麽多直接開口問:“您好,請問是徐忱家嗎?”
男人的聲音很友好:“您好,我是徐忱的父親,徐偉良。您有什麽事嗎?”
溫俞攥着電話,扯謊道:“叔叔您好,我是徐忱的同學,因為之前班級同學的檔案是他負責,他現在請假了,我有一些地方不太懂老師讓我打電話問問他。”
徐偉良突然沉默,和旁邊的女人說這話,溫俞隐隐約約聽到了一些。
“是孩子的同學,你別再鬧了。”徐偉良友對着電話講,“那同學稍等一下,我去喊他。”
溫俞聽見了鐵鏈碰撞的聲音,她不由得心一緊,腦海裏浮現處電影裏黑色大鐵門。
電話那頭門被打開,在徐偉良說完話以後出現了那個熟悉的聲音,聽起來低沉沙啞:“誰?”
徐偉良:“一個女同學。”
那邊沉默片刻,終于接過了電話靠在耳邊,溫俞聽見沉重的呼吸聲,只是還沒和她講話。
“爸,出去記得帶上門。”
嘈雜的聲音一直沒停,直到像是什麽摩擦的聲音停止,徐忱才消停下來,對着電話,語氣不太确定地低聲問:“姐姐?”
“你沒事吧?”
“姐姐擔心我?”
這次溫俞沒猶豫,也沒否認:“嗯。”
徐忱講話語氣很緩,聲音聽起來帶着笑,可并不輕松,沉得暗啞:“我沒事,過幾天就回學校了。”
“真的……嗎?”
“真的。”
“我是問你,真的在被關禁閉嗎?”
“姐姐你下次講話別總問一半成嗎?”
溫俞皺了皺眉:“是辦公室信號太差了。”
徐忱笑着,聽不來是什麽情緒:“嗯,知道了。”
“那你快點回學校,你不在老師拉着我幫你幹活,我一個人做不來。”
電話那頭太靜了,靜得讓溫俞懷疑徐忱并不在這個世界,他們的這通電話也是假的。
她催促着,希望能夠快一點見到他。
甚至還想告訴他,
我沒了你不行。
溫俞忍住了,握着電話看了眼窗外,生怕有老師回來發現她在打電話。
徐忱倚靠着牆邊,望了眼這房間的黑暗,這個屬于他的禁閉室,笑得挺無奈:“好,我也想快一點見到你。”
他也想要快一點見到她嗎?
轉念一想,徐忱說過喜歡她,這樣也是合理的。
那她自己呢?如果不喜歡自然不會有這樣的心情,那她也應該也是有那麽一點喜歡徐忱的。
想到這,她的心差一點就亂了。
溫俞的呼吸微微一頓,抿了抿唇。外面傳來了講話聲,她不得不快點和他講完電話:“你沒事就好,那我先挂了。”
溫俞匆匆挂了電話,這時正好劉萍和別的老師進來,她慌亂地裝作在地上找東西。
“怎麽了?”劉萍問。
溫俞彎腰,捋了捋頭發,扯謊:“剛剛掉了只筆,在找。”
劉萍:“找不到就別找了,這也快上課了,你先回去吧。”
溫俞直起身,微微颔首:“好,老師再見。”
……
和溫俞挂了電話,徐忱盯着手裏的手機半晌,懶懶地笑了笑,滅了屏幕開了門。
他開門的那一瞬間林舒就在門外聽着,錯愕只是一閃而過,剩下的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林舒對他的控制欲,似乎日漸強烈了。
徐忱站在門口并沒有再往出走,他把手伸出來,冷淡道:“爸,你的手機。”
徐偉良想過來接過手機卻被林舒搶先一步,林舒的情緒并不穩定,剛剛哭過的淚痕還在,啞着聲音:“是那個女生吧?你都這樣了她怎麽還敢打電話給你的?你知不知道自己成績倒退了多少?”
徐忱目光沉沉,并沒有回話。
他的成績倒退了嗎?算起來英語成績因為溫俞的關系進步了很多,其他的也很穩定,掉名次只是因為溫俞的成績太高了。
每次他的成績只要比前一次差就會關禁閉,無關試卷的難易程度都是他的問題,他也都習慣了。
看到徐忱不回話,林舒拿着手機芷潔砸到了他的臉上,憤恨道:“你看着我說話?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你以前很聽媽媽話的,是不是那個女生教唆你的,一定是她!”
徐忱掃了一眼林舒,那張一直溫和清朗的臉上多了平日看不到的陰沉,平靜道:“我為什麽這樣,媽不應該問問自己嗎?”
徐偉良上前來:“怎麽跟你媽說話呢?”他拉着林舒打算回房間,卻被她甩開。
好不容易靜下來的局面又重新被引起了戰火。
“讓他說完!”林舒簡直不敢相信這是自己的乖兒子說出來的話,那個平時說什麽都聽話的徐忱,突然就不見了。
“沒什麽可說的。”
徐忱自知,多說無益。
可林舒并不打算就此了結,她不能眼看着自己的兒子這樣下去,彎腰去撿手機。
“你做什麽?”徐偉良問。
“我要給劉老師打電話!我倒是要問問她是怎麽當的老師,我好好的孩子怎麽就成了這樣,我要她讓那個女生退學,如果不是那個女生徐忱不會這樣的。”
“夠了!”徐忱呵斥道。
“你看看他!”林舒指着徐忱大罵,“我一定要親自去會會那個賤人!看看到底是個什麽樣的貨色害得他變成這樣!”
“媽,你要是敢去找她。”徐忱對上林舒的淚眼,面無表情地威脅,“就別想有我這個兒子了。”
林舒一繃,看着徐忱,越說越崩潰,越發的難以置信:“你說什麽?我的兒子是這個世界上最優秀的兒子,他從來不會頂撞我的,你忘了前段時間他怎麽給我吵的了嗎?為了那個女生打架,你看看他還是他嗎?”
徐偉良心疼林舒的情緒,根本不會和她在這個時候争論,抱着林舒想要奪過手機,又說着讓徐忱快點道歉。
“我是我嗎?”徐忱冷着臉,“我有資格是我嗎?”
“你說什麽?”
“徐忱!”
“媽你不過是想要一個優秀的兒子而已,我只要足夠優秀不就好了,你又何必管我別的事呢?”徐忱握住林舒的手,把她的手指一根一根掰開,沒有徐偉良那麽小心,“我們這樣心照不宣的,不是挺好的嗎?你不覺得最近你的手,伸得有點長了。”
林舒徹底失去了理智,掙脫開徐偉良,擡手甩了徐忱一巴掌:“你說什麽?你看清楚了,我是你媽!是生你養你的媽!”
徐忱側着臉,苦笑道:“那你清楚我是誰嗎?”
徐偉良剛出差回來,頭本就疼的厲害,家裏又鬧成這樣,他好不容易緩和了一些,這又重新爆發。
“阿銘,跟你媽道個歉,這事咱們過去好不好?”
徐忱沒有說話,看着徐偉良只覺得可悲,一輩子就這麽被林舒欺壓着,為了躲避林舒一直出差在外,把所有的事都丢給了只有十幾歲的他。
說起來有多愛林舒,放在其他人身上早就離婚了,他一邊舍不得愛情,另一邊又不想吃婚姻的苦。
讓徐忱去承受着,林舒一個人莫名的崩潰和控制欲。
林舒抱着徐偉良哭,哭的撕心裂肺:“我的命怎麽這麽苦啊,我到底做錯了什麽要這麽對我,我已經放棄了事業專心家庭,為什麽還是不如意?”
“可憐嗎?”徐忱的嗓音低啞又疏離,“最可憐的應該是我哥吧?你自以為你很愛他,可他走了以後你轉頭就讓我替代,所有人你以為你愛他,可你不過是想要一個優秀的兒子,至于是誰并不重要。”
徐忱閉了閉眼,把這麽多年來忍了許久的話全部說了出來。他裝了這多年的乖孩子,在人前各種僞裝。
在最初他以為他扮演的是哥哥,可在後來,他才明白過來,無論是他,還是哥哥,都不過是在扮演一個被稱為“徐忱”的空殼。
他們的存在都只是為了滿足林舒一個人的私欲,成為她在人前炫耀的資本,成為她手裏被控制的牽線木偶。
漸漸的,他們都沒了自我,成為那個在人前優秀,永遠發着光的人。
徐忱的手扶着旁邊的鐵門,是特地為“徐忱”裝的禁閉室,為的就是“徐忱”能夠聽話。
在死了一個“徐忱”以後,他又變成了徐忱。
他看着門,瞳眸慢慢暗下來,黑得像是徹底失去了光,眼神裏滿是漠然。
“媽。”
“你還記得自己有個兒子,叫……”
“徐嘉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