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溫俞吹了一晚的夜風。
她如願以償的,在新年的第一天成功讓自己發了高燒。昨晚的夢還在繼續,一刻也不願停。
溫俞給自己沖了杯感冒沖劑,喝了藥就躺回床上睡覺了,這一覺睡去了下午。等她再睜眼時,額頭上放了條毛巾,她動了動手臂,才感覺到自己的手被人握着。
身體的不适感已經退散,只是睡得太久,四肢無力。她強撐着身體側了側,看到了徐忱的一張俊秀的臉,正握着她的手,靠在床邊睡着了。
床頭的鬧鐘顯示是下午六點,溫俞睡下時還早,也不知徐忱來了多久了。她把手從徐忱的手中抽出來,手肘撐在身側坐起來。
溫俞稍稍拉進了兩人之間的距離,湊到了他的面前,呼吸瞬間變得小心。她很少這樣近距離打量徐忱,目光定格在他的面上,畫面越來越清晰。
她擡起手,指尖放在了徐忱鼻尖附近,再往前就能觸碰到。
徐忱閉着眼,睫毛垂下,遮住了眼下的些許皮膚。他睡得沉穩,絲毫沒有察覺她的動靜。
不知過了多久,徐忱動了動眼,睫毛跟着閃了幾下又重新閉上。溫俞還沒什麽反應,徐忱突然就慢慢睜了眼,和她的視線對上。
時間突然定格住。
徐忱未動,溫俞也忘了動作。
溫俞仿佛聽見了自己的心跳聲,一次比一次還要快。
撲通,撲通,不停。
溫俞小心吞咽了下,身體像是不受控制般怎麽也不肯動,就這樣和徐忱對視着。
徐忱微眯着眼眨了眨,神色看起來還沒睡醒,在她還在想怎麽解釋的時候,聽見他略帶沙啞和困倦的聲音:“姐姐。”
“感覺好點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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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俞緩緩點頭,“嗯”了聲。
他的手掌放在了溫俞的額頭上,自己又湊過來把額頭貼在手背上感受兩人的溫度,确定問題不大才松了手。
溫俞挪動身體,靠在了枕頭上,柔聲問:“你怎麽會突然過來?”
今天元旦,是新年的第一天。
他應該和家人在一塊的。
徐忱中午趁着林舒出去串門才得空給溫俞打了電話,誰知一遍一遍地沒人接聽。他知道她是一個人在家,擔心她出了事才趕快跑來。
他進來時,看到溫俞蜷縮在床上發抖,渾身發燙,不停地喊着冷。他也不知道該怎麽做,只能找來濕毛巾敷在她的額頭,扶着她喝了藥。
後來過了會,溫俞才慢慢睡過去,只是一直握着他的手不放,偶爾會說說夢話。
他以前從來沒覺得溫俞是個小女生的性格,總覺得她經歷了些可怕的事,不是個輕易會服軟的人。
卻沒想到,原來她在做夢的時候,也會喊媽媽。
徐忱靠在床邊,手掌撐在腦袋,沒有直接回答溫俞的問題,不鹹不淡說着:“怎麽就突然發燒了?”
“大概是昨晚看煙花着涼了。”
“多大了還像個小孩一樣?”徐忱語氣也不太好,他總是被溫俞說教,現在看到她照顧不好自己,态度怎麽也軟不了。
“你又說我老。”溫俞現在還病着,腦回路也有些異于常人。
“姐姐你這是倒打一耙。”
“你說我是豬八戒。”
“……”
徐忱徹底被她說的沒話了,他把鬧鐘翻過來對着自己,算了下時間溫俞也該喝藥了,站起來自己去廚房給她沖感冒靈。
徐忱在廚房沖好了感冒靈,勻了勻水溫,自己嘗了下覺得溫度合适才拿去了房間給溫俞。
溫俞倒也不怕苦,接過水杯一口喝下去,也沒說苦的話。徐忱記得中午那會給她喂藥,可是費了好大的力氣。
最後不知哄了多久,溫俞才舍得開了尊口,喝了藥。
溫俞這會也清醒了不少,腦子沒那麽糊塗,兩人就這麽坐着誰也沒開口說話。
時間又過去了好久,溫俞瞥了一眼鬧鐘,居然這樣坐了快一個小時了,她竟毫無察覺。
似乎,和徐忱在一塊,時間就會過得很快。誰也不需要和誰講話,就這麽坐一塊都會覺得這一天沒白過。
溫俞靠着,眼睛看着天花板發呆,她側首,發現徐忱一直盯着她在笑。
小孩就是小孩,快樂總要比煩惱多。
溫俞唇角彎了彎,悶悶的笑了聲。
冬末的天暗的快,這沒一會房間就失了光,黑的看不清人臉。溫俞側眸,覺得時間不早了,開始催他回去:“你出來也挺久了吧,該回家了。”
徐忱也看了眼窗外的天,抿了抿唇。算着林舒出門的時間,他得趕林舒之前回去。不然又得想個理由蒙混過去。
徐忱剛走沒多久,外面又傳來開門聲,溫俞聞聲走出房間,以為是徐忱又折返:“是忘什麽東西了?”
剛出房間,看到玄關處有個穿着褐色大衣的女人,卷發垂在身後,正背對着她換鞋。
女人聽見動靜轉身,扶着行李箱的手松了下,雙臂自然擡起幾秒又放下。她站在原地看着對面的溫俞,剛下飛機的情緒瞬間破滅。
她就猜到了,見到她突然回來,自己的女兒是可以這樣平靜的,甚至連驚訝都不會有。
溫亞寧并沒有注意到溫俞出來說的話是什麽意思,只是不代表她沒聽見。她摘下自己的圍巾挂在衣架上,抱怨道:“幾個月不見,連媽媽都不喊了?”
溫亞寧從前做律師,惹過許多人,也總有人鬧,她教溫俞不能在人前喊她媽媽,後來溫俞性格使然,是真的不愛喊。
“媽。”溫俞冷冰冰的應付,她的雙腿沒什麽力氣,慢慢拖着走到溫亞寧身後,看着她把大衣脫下來挂上,趁着溫亞寧擡手的空擋,摟上了她的腰。
溫亞寧被這突然的動作吓到,她稍愣了會,沒管溫俞的反常,轉過去回抱住溫俞。
溫俞主動抱她的次數,屈指可數。
溫亞寧擡手揉了揉溫俞的腦袋,輕聲問:“怎麽了?”
“不是說,不回來嗎?”
溫亞寧答:“想給我們家小魚兒一個驚喜。”
溫俞沒說話。
在心裏腹诽:是驚吓吧?
她還沒把徐忱的事告訴溫亞寧,想着要找個時間好好談一談,誰知溫亞寧突然回來。這要是被撞上她把徐忱帶回家,溫亞寧應該會以為她把小孩騙回家同居,想想都覺得尴尬。
聽着溫俞的語調,聲音帶了些鼻音,溫亞寧關切問:“怎麽生病了?”
“着涼了。”溫俞說,“喝了藥睡了一覺已經好多了。”
溫俞幫着溫亞寧把收拾衣物,她每周回家都會打掃一遍房間,給溫亞寧省了許多家務。
溫亞寧邊疊衣服,看着溫俞不怎麽說話,勾着唇角,意味深長地笑了下:“鞋櫃裏有雙鞋子,不像是你的。”
溫俞的手心攥了下,話題還是問到了這裏,她沒做好坦白的準備,自然不能把徐忱說出來。
“嗯,一個小孩的。”溫俞應得平靜,完全看不出是在說謊。
可自己的女兒自己了解,是個做什麽事也能從容應對的性子,這樣問當然不會問出什麽。她偏着頭湊到溫俞面前,手指比了比鞋子的大小,故意道:“鞋子43碼的小孩?”
溫俞很少撒謊,突然被溫亞寧戳穿她只想找個縫鑽進去。她想了想,決定把主動重新掌握在自己手裏。
她疊好衣服放進櫃子裏,佯裝不在意的模樣,冷靜道:“嗯。”
見她不願說,溫亞寧也沒問。早在她回來之前,靳詩意就把事情全部告訴了她,溫俞說不說是她的事。
溫俞想做什麽,她都會支持的。
兩人默了很久,誰也沒再繼續這個話題。溫俞想起在洛杉矶的那個小男孩,順便扯開了話題:“媽,鄰居家的孩子現在應該讀高中了吧?”
當初她決定回國,忙了許多事後也走得急,沒去看看那個小男孩,也是昨晚才想起來這事。
“小男孩?”溫亞寧疑惑,家裏的鄰居以前是靳詩意一家,只不過後來靳父搬家,房子空了很久,她不記得,有什麽小男孩。
如果說是洛杉矶的家,更不可能有什麽小男孩。那對夫婦結婚十年,只領養了當地一個五歲的小姑娘,溫亞寧常打理鄰裏關系,和那對夫婦也算相熟。
她并不記得,那對夫婦有個兒子。
“就突然想起來,我第一次出家門那天是他帶我出去的。”溫俞細想了下,她總覺得溫亞寧的表情像是不認識那孩子,“走得時候都沒打過招呼,還挺不禮貌的。”
那時候溫亞寧常來和她聊天,只不過她不怎麽聽得進去。
溫亞寧蹙眉,實在不解:“你是不是記錯了?”
她有些擔心溫俞的精神狀況,擔心她胡思亂想,産生幻覺。她放下手上的衣服,過去握住溫俞的手,看着她的眼睛:“那天,沒有人來過家裏。”
溫俞聽完,突然也有點懵:“嗯?”
“家裏有監控,那天只有你自己出了門,路邊的監控媽媽也看了,你一個人在海邊坐了一下午。”溫亞寧莫名慌了,“沒有別人了,鄰居家也沒有男孩子。”
溫俞難以置信,她搖了搖頭,回想起那天的場景,一個亞洲模樣的小男孩,看起來也就十來歲。
現在想來确實不太可信,家裏怎麽可能有人能随便進來,又怎麽會有孩子來找她。
那時候她狀況不好,并沒有去深究這件事,只是突然想起來才提起,這又被溫亞寧提醒,似乎那個孩子真的不存在。
記憶開始往前,像是又回到了她高一那年的傍晚,留着寸頭的小男生,不斷地從她的記憶深處,浮現在腦海。
或許,那時候确實是她的幻想。在她一意識最不清醒的時候,腦海裏莫名出現了一個小男生。
是那個叫做徐嘉銘的孩子,是他把她從那些陰霾裏拉了出來。
想到這,溫俞不自覺勾了勾唇角,有一瞬間,許多事突然就被釋然了。她不太懂這些虛幻,也從不相信那些所謂的命,卻又在此刻覺得,應該存在。
“媽,你相信嗎?”
這世上唯一不太可信的東西,似乎真的在冥冥之中真實發生。兩個從未有過交集的人,在距離彼此很遠的地方,拼命地,不顧一切地去朝着彼此奔赴。
下一刻,溫俞的聲音很輕:
“有時候是真的有,命中注定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