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他們從住院部已經太晚,也趕不上學校大巴的時間,加上溫俞心情不能算太好,徐忱直接讓聞哲他們先走了。
這會兒天已經黑了,溫俞看着也沒有想回去的意思,兩人就沿着路邊往醫院外走。
這一路溫俞也不說話,她本來話就不多,這樣顯得兩人跟吵架的小情侶似的。徐忱停下來,捏了捏她的臉:“還不開心呢?”
“沒。”
“又騙人。”徐忱把她的手拿起來,和她十指緊扣,“都快成苦瓜臉了。”
“你幹嘛……”溫俞看着兩人握在一起的手,下意識掃了一眼周圍,想掙脫開。
她不知怎麽,明明之前也常牽手,可這一次她卻有了抵觸,而且是在看到宋文庭以後。
徐忱并沒有要松開她的意思,還把她往自己懷裏扯了扯,勾了勾唇角:“笑一個。”
“你放手。”溫俞推了推徐忱的肩膀,努力扯出一個笑容,“好了。”
“不行,這個太勉強了。”徐忱突然就噘着嘴,扯了扯溫俞的手,“姐姐笑一個嘛。”
瞧着他這樣,溫俞真就忍不住笑出了聲,摸了摸他的發梢:“你這是在撒嬌嗎?”
“才不是。”
“我覺得是。”
徐忱繼續否認:“沒有。”
溫俞乘勝追擊:“就有。”
她還踮起腳,湊到徐忱面前,捏了捏他的臉。
兩人在路邊互相扯着對方的臉,溫俞還是第一次,這麽在路邊什麽也不顧的和他這麽鬧。
“小魚兒?”
突然出現女人的聲音,打斷了兩人的動作,他們同時朝着那個方向看過去,看到的是溫亞寧那張神情錯愕的臉。
“媽?”溫俞頓住,趕快松開了徐忱,尴尬地甩了甩手,她深吸一口氣裝作什麽事也沒發生,“你回來怎麽不告訴我?”
尴尬不過須臾,溫俞很快便意識到這裏是住院部的樓下,她看到了溫亞寧手上提着的東西,似乎是來探望什麽人。
她想起來宋文庭。
溫亞寧朋友多,但是能讓他特地從美國回來一趟的,除了宋文庭,她想不出來還有第二個人。
溫俞沉了臉色,冷淡問:“你來看他?”
“不是。”溫亞寧矢口否認,“一個朋友。”
不等溫俞回應,溫亞寧笑着跟徐忱說:“你們是要回學校的吧?快回去吧,別玩太晚了。”
說完這話,溫亞寧直接繞過溫俞往前走,甚至沒再回頭看一眼。
溫俞看着溫亞寧的背影,确定了自己的猜測,她也沒再追上去,反正她也攔不住。
他們還沒離開醫院,又碰上了朝着他們走來的祁梅,溫俞的臉上沒有驚訝,所有的事突然這樣擠在一起,她也沒了躲避的理由。
祁梅直接走到了她的面前,沒有像病房那樣傷心的表情,反而多了許多陰沉。
溫俞笑了笑,這才是祁梅真正的樣子,就像宋祁陽那樣,任誰看了都覺得背脊一涼的神色。
這氣勢明顯是奔着溫俞來的,溫亞寧前腳剛走,祁梅就這麽碰上,總不能是巧合。
溫俞讓徐忱在原地等着,她也想聽聽看,祁梅來找她的原因。
“家裏的錢花的也差不多了,讓溫亞寧回來付點醫藥費,別太緊張。”祁梅說,“我找你,也不是為了讓你陪陪老宋,我為的,是陽陽。”
溫俞沒說話,就靜靜聽她說着。
“上次他找你被警察帶走,出來以後一直不太精神,你也知道他有宋家的家族病,對你也一直放不下。我勸過他也沒什麽用,他現在給我關在家裏找人看着,你才過了一段時間的消停日子。”
溫俞覺得她說得這話太過自負:“難不成我還得謝謝你?”
“倒也不必。”祁梅說話也沒什麽波瀾,“我是希望你去看看陽陽,說到底他都是你的哥哥,你總不能看他一直這麽下去。”
“我姓溫,和你們宋家人沒關系。”說話間,溫俞的視線不自覺落在了徐忱的身上,看他一直望着她的方向。
祁梅也抓住了她的視線,往後随意一瞥,得意笑了:“那是你男朋友?”
還不等溫俞說什麽,祁梅又道:“如果被他知道那件事,你說他還會不會喜歡你?你說你不是宋家人就真的不是了嗎?血緣關系你這輩子也躲不掉。溫俞,你得懂得怎麽取舍,只是讓你去陪陪我兒子,這個條件總不過分。”
“你憑什麽覺得,我會答應你?”
祁梅也不急,側了身,讓出一個位置讓他們兩人對視。她笑得肆意又張狂:“男人嘛,嘴上說着喜歡你,心裏可不一定。”
最後,溫俞什麽話也沒說,祁梅也懶得再等她的答複,她說完了自己該說的,慢慢靠近溫俞的耳邊,輕笑一聲:“你可別走了你媽的老路。”
這話被風吹到她的耳側,又被風吹散,祁梅說的沒錯。
她不能走溫亞寧的老路。
溫俞順着風,看向對面的徐忱。
他正穿着大衣,雙手插在衣服兜裏,靠着她的目光堅定,在她離開他身邊的每一刻,他的視線都在她的身上。
這樣眼裏只有她的人,她還是會擔心,自己的感情,到底值不值得托付。
……
這晚溫俞沒有回宿舍,徐忱也察覺到她有事要談,也沒再不正經,送她到了家就回了學校。
溫俞回到家以後,就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等溫亞寧回來,時間一直到了晚上九點。
她終于等到溫亞寧回來。
溫亞寧見她的反應和她想象中的一樣,她總是這樣不敢面對溫俞,面對自己對宋文庭的感情。
“你怎麽……沒回學校?”溫亞寧問。
“你回來不也沒告訴我。”溫俞冷笑,看着溫亞寧手裏提着的行李箱,似乎是打算常住了。
溫亞寧現在才提着箱子回來,看來是一下飛機就趕了過來,連家都來不及回,是有多擔心宋文庭。
溫俞立在原地不動,質問她:“所以你是知道他快死了,才這麽着急趕回來的?”
“你早就知道了?”
“是。”
“為什麽不告訴媽媽?”
“我告訴你什麽?告訴你他罪有應得,咎由自取?”溫俞情緒越發激動,徹底得紅了眼,“他死了不好嗎?你為什麽還一副舍不得他的表情?”
“你聽媽媽解釋好不好?”溫亞寧很少看到溫俞這樣,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麽辦,她上前想要抱住溫俞,卻被她推開。
“他害你害得還不夠慘是嗎?”
害她未婚先孕,害她被人恥笑。
她們遭受了所有不好的事情,罪魁禍首都是宋文庭。
“這些事都是大人的事,你好好讀書,別管了行嗎?”溫亞寧在沙發上坐下,一只手扶着額頭,不想再和溫俞讨論這件事,“這些事,和你沒關系。”
“和我沒關系嗎?”溫俞望着她,淡淡地說,“我難道不是你和那個男人的孽種嗎?沒關系你當初生我做什麽?你倒不如直接掐死我,又何必留下我呢?”
如果當初去死,她似乎也不會這樣煎熬。
“我跟你說過多少遍了,你不姓宋,你和那個人沒關系!”溫亞寧也徹底爆發,“你是我生的,是我的女兒!那一家人你永遠都不要見!”
溫俞問她,溫和的聲線總是帶着讓人無力的壓迫感:“那你為什麽要見?”
“我只是……”溫亞寧哭了,她說不出話來。
她可以狠心不讓溫俞去見,可她自己做不到。
那是她十六歲開始就喜歡的人,即便是當初她起訴,那也只是她為了讓自己得到公平,從來都不是恨。
“你只是什麽?”溫俞跪在溫亞寧的面前,仰着頭,和她靠在一起,“媽,你忘了嗎?”
溫俞的眼淚止不住,可她一點也不想哭,她甚至還在笑。
“宋文庭,是性·侵·犯。”
當年說是資助,不過是宋文庭為了自己的一個幌子,他在衆多學生裏挑出來了溫亞寧。
只有十六歲的溫亞寧天真的以為他遇上了好人。
宋文庭幫她繳學費,輔導作業,把她幾乎寵上了天。甚至一步一步誘導她愛上了自己。
在得知祁梅的存在,溫亞寧才後知後覺,可那時候宋文庭已經哄着她,和她發生了關系。
宋文庭并不打算放過她,甚至一遍遍哀求他不要離開自己,告訴她有多愛她。溫亞寧知道自己逃不掉了,也明白自己也愛上了宋文庭,可她依舊清醒。
她努力考上了法學院,在這期間她才知道,她不是第一個被宋文庭帶回來的人,自然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起訴宋文庭的那段時間是她最難熬的時刻,她找到那些女孩,想她們出來作證,可沒有人願意告訴別人,自己被人侵·犯的事。
所以,溫亞寧敗訴了。
她以為這麽多年也該放下來了,可在聽見宋文庭病重後她還是毫不猶豫地趕了回來。
“你愛他嗎?”溫俞問。
溫亞寧沉默了許久,她想,她大抵還是愛着的。
“你錯了。”溫俞看着溫亞寧痛苦又難過的表情,明白她在想什麽。
溫俞扯了扯唇,語氣盡量平緩,讓她聽清自己的話:“他幫了你,也害了你。”
“你們之間兩清了,誰也不欠誰的。”
溫亞寧錯就錯在把一時救贖當成了愛情,還為此越陷越深。
而她,不是溫亞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