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小寡婦
夜色深沉, 烏雲遮月,初冬得寒吓退了一切生物,周圍一片寂靜, 只能聽到急促得馬蹄和車輪聲在夜空中回響。
馬鞭抽打在馬兒身上, 那趕馬之人卻還覺不快,“駕,駕”得, 只想讓它再快些。
孫傾婉坐在飛馳的馬車裏, 厚重的披風裹在身上,手裏還抱着個湯婆子, 可夜裏的風噬骨得寒, 她還覺冷,不禁縮了縮脖子, 打了個冷戰。
餘生來時,她都要睡下了,如此出來得匆忙,連襖子都沒來得及穿。
蘭香懷裏抱着小姐得襖子, 可眼下外面這麽冷,也是穿不得了,她怕小姐着涼, 便用自己的身子來暖。
當孫傾婉聽餘生說泠寒遍體鱗傷時,她第一反應以為他遇到了刺客。
而當餘生說, 再不去就快要不行了時,她有一瞬得窒息,那一刻竟是連腦子都沒過,也未來得及多問,就跟着餘生上了馬車。
直到馬車入了宮門, 停到勤政殿門口,女子走下車,嚴寒冬日,餘生一說話,嘴裏就冒着哈氣。
“姑娘,陛下就在裏面不肯出來,您快進去瞧瞧吧。”
勤政殿殿門緊閉,一衆太監守在門口卻吓得瑟瑟發抖,都知陛下正怒,無人敢上前。
孫傾婉瞧着此景,不似是着了刺客,于是問向餘生,“陛下因何将自己關在殿裏,不許你們進去,他又是因何而傷,這殿裏還有別人嗎?”
餘生一拍腦門,“诶呦”一聲。
“姑娘恕罪,奴才怎把這麽重要得事給忘了。”
他一路上就急着趕緊将孫姑娘接來,快些送到陛下身邊,卻忘了和孫姑娘解說,陛下因何如此。
他和腰,幾步上前,用僅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道:“今日是先王後得忌日,先王後得死是陛下心中得結,殿內并無旁人,僅陛下自己,姑娘放心進去便是。”
當孫傾婉得知是先皇後忌日時,心中便以了然了幾分。
她上前幾步,正欲推門而進卻又被餘生叫住,“姑娘。”
将孫傾婉接回宮是餘生自己做得主,日後向陛下負荊請罪是必然得,但請罪歸請罪,玩命就不好了。
所以姑娘得安危關乎着餘生得性命,開導陛下之外,還要保證孫傾婉得安全。
他知女子受不得驚吓刺激,于是道:“陛下難過,許對自己做了極端得事,姑娘一會無論見到了什麽,千萬不要害怕,萬不能吓到自己。”
如此,孫傾婉才是了然,餘生方才為何說泠寒受傷。
她微微颔首,冷靜的道了句“我知道了”,便推開了殿門。
剛一進去,便有一陣濃密的血腥味撲面而來,她心中震驚,這該是傷得多深,才會如此?
她自是見過泠寒傷害自己,她與泠寒初見,他便是用她發上得發簪,握着她的手刺進了自己的胸膛,那力道與狠決,仿佛傷得是旁人,痛得不是自己。
殿內得漆黑遮住了女子得視線,她生來便帶有夜盲症,自小到大最畏懼黑暗,可眼下她卻是壓着心裏的不安,緩步向前摸索,想要尋找泠寒所在。
她對啓承殿十分熟悉,就算沒有光亮亦可來去自如,可勤政是泠寒處理政務的地方,她鮮少來這,如此膝蓋撞到了凳子,卻也只能疼得悶哼一聲,緩了心神起來繼續向前。
勤政點比她想像中要大上許多,她如一只沒頭蒼蠅似的走了許久,卻還不見泠寒,無奈之下便只能小聲去喚,“陛下?”
她的聲音在漆黑寂靜得宮殿內顯得清脆又悅耳,又往前探了幾步,她的手觸摸到了書案,那上面整齊擺放着一摞摞奏折,顯然是沒動過的。
她摸索着探向龍椅,這是以往泠寒最常在的地方。
可龍椅空無一人,觸手是金屬得生涼。
不知腳下又絆到了什麽物件,孫傾婉只覺身子傾斜,整個人一頭紮向了那冰涼得椅子。
皇帝得龍椅皆是由純金打造,上刻有龍紋圖樣,繁複奢華卻也棱角衆多。
女子傾倒,頭正向着椅子的一角撞去,千鈞一發之際,忽得在黑暗中伸出一只大掌,抓住了女子的皓腕,用力一拉。
原本傾斜得身子便向另一個方向傾倒,轉瞬便跌進了堅實得胸膛。
随之而來得,便是那股越加濃烈的血腥味。
男子得氣息撲在女子的發間,她下意識得緊緊抓着他的手,嬌滴滴得喚了聲,“陛下……”
她如一只誤入困境得小貓兒,跌跌撞撞,險向跌生,在見到主人得那一刻,所有的堅強頃刻崩塌,委屈得只會紮在主人的懷裏哭唧唧。
“誰叫你來的?他好大的膽子。”
男子聲音低沉又沙啞,眼眸中還染着稀稀猩紅。
懷裏的小姑娘哭得極傷心難過,縱口中帶着嗔怪,但手掌還是下意識得攬住了她的細腰,輕拍了拍以示安撫。
女子忽略掉她伏在男子胸口處的傷,只摟住泠寒的腰,唔哝着道:“誰也沒叫,是臣女想陛下了,自個兒來的。”
她說完頓了頓,又極其委屈得繼續道:“可餘生卻說陛下不見人,臣女就只能偷溜進來,想着哪怕遠遠看上一眼也好。”
她如一只害了相思病,胸無大志得小貓兒,只想時時刻刻缱绻在主人得懷裏。
縱然男子比誰都清楚這丫頭在說謊,可就是半分生不起氣來,良久還嘆息一聲。
“乖,瞧也瞧了,朕叫人送你回去。”
黑夜遮住了他滿是猙獰得傷,他不想吓到她,自是該送她離開了。
“不要。”她如一只炸了毛兒得貓兒,不但不松手,還摟得更緊了。
她的長發烏黑又順滑,泠寒總是像逗弄貓兒似的,每次都要将她的頭揉得毛絨絨的才罷休。
可這次他沒有,反而是将另一只手掌緩緩挪移到身後,隐藏了那手中沾了血得刃,他怕傷了她,也怕吓了她。
在孫傾婉未出現之前,他其實從未想過,也從未準備有這麽一個小姑娘闖進他的世界裏,他的世界,本該就是如如此孤冷黑暗,習慣寂寞的人,冷情冷性,拒人于千裏之,可偏偏自她來後,一切都發生了改變。
她得面頰沾染了男子的傷口,濕濕膩膩得,猩紅一片,自是早就知道是何,她的眼中才無半分波瀾。
她揚起頭,明亮得眸子望着眼前漆黑,可她知道她所看之處,是泠寒的眼眸。
她不再裝傻,只望着他,鄭重其事道:“陛下是不打算要婉兒了嗎?”
“怎麽會。”男子幾乎脫口而出,“朕怎舍得不要你。”
纖細雪白得柔荑輕輕撫上男子胸膛上得傷,指腹觸及之處一片濕溫,那一刻滾燙的淚溢滿了女子眼眸,豆大的淚珠一顆一顆傾瀉而下。
生生砸得他心疼。
“那這是什麽?”她強忍着哽咽,似是在看負心漢似得望着泠寒,指着那傷口質問,“要我做小寡婦嗎?”
她的身子軟,殿裏燒着地龍,孫傾婉進來時便脫了厚重的風衣,此刻只穿了一件薄薄裏衣,她隐忍着情緒,身體卻因此而微微顫抖,那兩團柔軟張揚顫顫,和她那嬌俏單純的臉蛋着實不搭。
她抹了把眼淚,委屈又可憐,“我不想做小寡婦,陛下若棄我,臣女自去找別人嫁了。”
“你敢。”那一刻,男子得心莫名抽痛,他從未想過失去她會如何,若真得失去她,許會發瘋。
“陛下都死了,到時臣女敢不敢,自是由臣女自己說了算!”
天子駕崩,便會有另一個天子來繼位,再厲害得身份,到頭來也不過是肉身一具,死了便就一了百了了。
“伶牙俐齒。”泠寒忽被這小姑娘怼得講不出道理來,只能很直接的告訴她,“朕還死不了,所以你沒有這個機會。”讓她斷了這種不該有的念想。
“不死最好了。”她聲音軟糯,小小卻剛好能聽到,“原也是不想叫陛下死的,只是陛下自己不愛惜自己,惹臣女擔心。”
“你一口一個死來四去的,朕還沒說什麽,反倒還是朕做錯了?”
泠寒想,敢這般與他說話的,天下除了這膽大包天得孫家女外,該是再尋不出第二個。
“陛下本來就是錯了!”她嘟着唇,毫不退讓,小姑娘嬌生慣養慣了,嬌縱任性起來也是有一套的。
“好好好,都是朕得不是,別哭了好不好。”
“陛下真的知錯了?”女子淚眼婆娑得望着他,但決他的話不甚可信。
“朕是天子,怎會言而無信。”此刻得心痛和身痛都不及男子的頭痛。
“那陛下答應臣女,以後都不要再傷害自己。”
那一刻男子只能妥協,“好,答應你,以後都不會了好嗎?”
他正說着,忽覺手中一輕,他滿腦子都在應對這纏人的小兒,向來警覺的人,竟一時放松了警惕,有了疏漏。
“咣當”一聲,那利刃被孫傾婉仍得老遠老遠,發出鐵器撞擊地面得刺耳聲。
泠寒覺得,化骨綿掌也不過如此,他是真的被這女子灌了迷魂藥。
外面的奴才們聞聲,皆吓得一個機靈,魂都要出竅了。
泠寒這才反應過來,自己這是着了這小姑娘的圈套,中了她的美人計,被奪了兵器得男子将幽深得目光緩緩移挪到她的身上,打量着。
“朕記得你方才說想朕了,所以才偷跑過來看朕?”
孫傾婉雖看不見,卻也如芒在背,她強自鎮定的吞了吞口水,可男子的氣息卻越來越濃重,漸漸逼近。
“在說謊?”
孫傾婉有一種極其不好得預感,果然被泠寒抓住了把柄。“沒有。”
“沒有什麽?”男子追問,“沒有說謊,還是沒有想朕?”
“沒有……”孫傾婉想說,是沒有說謊。
但在泠寒面前撒謊,就等同于小孩在家長面前說謊,她藏無可藏,退無可退,自知是躲不掉得,只能倏得攬住泠寒的脖頸,小小得身子艱難得挂在他身上,這才能湊在他耳畔,勾人心魄得道一句:“沒有一刻不在想念陛下。”
她順勢轉移話題,在男子的耳邊打了個大大得哈欠,暖氣涔涔撲在脖頸處。
女子是真的困極了,連眼淚都溢了出來,濃密得睫毛上挂着晶瑩得淚珠,略帶疲憊得嬌嗔道:“陛下,婉兒好困,陛下哄婉兒睡覺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