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天氣越來越熱，曲蕾上完考研課急匆匆地往寝室跑，只想盡早接受空調大人的全方位關懷，結果一開門就被眼前的景象驚住，燥熱感瞬間消失，“彤彤？”傳說中的靈異事件？
只見寝室裏，一排不同顏色的絲線從彤彤的床上垂下，而她本人穿着純白色的及膝白襯衫站在自己座位前，手裏不住地舞動着一縷粉紅色的線，臉上盡是咬牙切齒的急躁模樣。
聽到聲音，彤彤的表情瞬間變化，就好似黑暗中看到了光明，“蕾蕾，快幫我！”幾步跳到門口，把自己那雙和線糾纏在一起的手伸到曲蕾的面前。
“……”這無語又失望的感覺，咦，她在期盼什麽？搖頭，把自己腦中不該有的東西甩掉。曲蕾認命地幫彤彤把結解開，把線捋順，“你這是有多想不開？”桌上的繡棚和繡了一角的繡品清楚地向她傳達了剛才某人另類行為的起因、經過和結果。
“不，我是在思考人生。”她轉過頭，語氣平淡卻一臉的暴躁。
“……”是她開門的方式不對吧？“你這是找工作又遇挫了？”前兩天她就看到了彤彤畢設的完整模型，目前也只有工作問題懸而未決。
“所有簡歷全都石沉大海。”
“所有？”這個概率……
“今天老宋找我了，”此時的彤彤反而沒了剛才的暴躁，平靜的不像個人，“她建議我去外地找工作，并且考慮到我安全的問題，直接推薦我去B市她一個學生的公司。”
“為什麽建議你去外地？”曲蕾有些莫名其妙，再怎麽說A市也是個二線城市，他們也都熟悉，就算B市機會更多，但人生地不熟的什麽都是未知。
“老宋從她朋友那裏得到消息，莊家跟本地企業打過招呼，将我列入招聘黑名單，而外地他們有心無力，所以我現在要不打道回府，要不就先去B市試試。”
“招聘黑名單？”曲蕾第一次聽說這個名詞。
“簡單說就是我的求職會被本地企業直接過濾掉。”這也就不難解釋她的簡歷為什麽會全部石沉大海，莊穎這是在向她證明，不做朋友她只會更慘是吧？她擡頭看向另一邊已經搬空的床位，人都已經離開了卻一直沒有打算放過她，自己當初給人添的堵此時看來像極了小孩子玩的過家家，人根本沒放在心上。
曲蕾順着她的目光看向那張空空的床位，恍然大悟，“莊家？是莊穎？她到底要不要臉了？這是防止你用自己的設計證明她之前的卑劣行徑？”說完這句話她同時想到了之前那場讓彤彤難過的招聘會，“你之前說招聘會上你應聘過的企業都說莊穎是主創而你是小人，是不是？她不會從那時就開始準備了吧？”
彤彤默默地點了點頭，她還是把人想得太過簡單，人家根本不需打擊報複而是從一開始就防患于未然。
“咱們不能維權嗎？”曲蕾簡直都快氣炸了，這人不僅無恥而且未雨綢缪，把人一步一步逼近死胡同，欺人太甚！
“我跟老宋也讨論過，我的設計莊穎她從來都是連底稿都不放過，可能從一開始就為防止跟我翻臉的這一天，而招聘黑名單這方面維權成本高耗時耗力不說，一是無法證明莊穎的設計是我的設計，二是無直接證據可證明這個黑名單給我帶來的影響和損失。所以老宋勸我離開這裏并嘗試改變設計風格，這樣不僅可以避開這一系列麻煩而且可以開拓視野，完善自己的風格。”
她們的力量還是太小，曲蕾也無奈，“那兩個選擇你選哪一個？”最近發生在彤彤身上的這些事就算讓她放開了想她也不曾想過了，憋屈又無奈，這難道就是他們将要進入的社會？
彤彤其實兩個都不想選。
家裏母親還好，父親就……一心盼着她出國給他争光的父親要是知道她灰溜溜地回家，還不知道要鬧成什麽樣，再加上那些煽風點火的親戚，想想都覺得頭疼。
去B市？老宋此時對她不是不愧疚，她也理解，但理解歸理解，怎麽說心裏都有道坎，而且就算承了老宋的情，老宋的那個學生呢？師生情誼不見得有多牢靠，她和老宋不就是個很好的例子？若是兩者都不選，以後跟老宋的那點師生情分也算到了頭，老宋畢竟是師長，尤其呵護四年，她也是感恩的，難道只因為最後老宋的“人之常情”她就可以不知好歹？
唉，難，不過她現在最主要的還是活着，畢業後不想回家，也不想跟父母要錢，她只能自力更生，沒有她這種“狗屁不是”、“狗屁不懂”的女兒在眼前晃，父親也就不會和母親發生争執……
想着就走回自己的座位，“我還是先解決自己的溫飽吧。”
“你這是在幹什麽？不會真的要開始賣刺繡了吧？你這水平也不太靠譜呀？”曲蕾跟着湊了過來。
彤彤斜眼瞪了曲蕾一眼，剛才那個跟自己一起義憤填膺的真的是這個人？打擊起她也沒見手軟，“我知道！”好氣，不過卻也是舒心的，在自己落難的時候至少還有這麽幾個人不嫌棄不怕牽累的陪着她，故意調戲道，“你家王韬真的是好脾氣。”
“是我容忍度高好吧？”曲蕾不樂意的反駁。
“是是是，你超級無敵心善手巧大美妞好伐？”曲蕾和王韬這對可是班裏的活寶，一般人根本看不出來這是一對，天天互怼掐架，偏偏有事時卻團結一致對外，真實通透，希望他們可以這樣長長久久下去。
“那是！”扯了扯自己的衣領和衣角，鄭重的仿佛好像得了什麽大獎。
“噗！”彤彤也跟着笑了起來，活寶處處都能給你的生活增添歡笑。
“咦，這是訂單？你這都開始接單了？”電腦提示音響起，曲蕾才注意到被繡布擋住屏幕的電腦一直都開着，而且上面顯示好幾個已完成的訂單，“雖然我很為你找到人生新方向感到高興，但也請你千萬不要告訴我這是你繡品的訂單，如果是也請在我面前持否定态度，否則我無法面對那些兢兢業業專研刺繡、以刺繡為生的學者、藝術家及手工藝者。”
一本正經的模樣卻說着不着邊際的話，這是換着花樣來打擊她的吧？“得啦吧你，”彤彤搔了一下曲蕾腰間的癢癢肉，“就算是無顏面對的也應該是我和那些買家吧？”說着她從抽屜裏拿出一個小擺件，簡單的造型，輔以刺繡點綴，瞬間雅致不少，而且有一種淡雅的古意，意蘊深遠回味綿長，“這叫揚長避短，你要不要也試試？還能鍛煉創造思維。”
曲蕾感興趣的拿起小擺件，左看看右看看瞧得一臉新奇，“這裏還可以打開？”琢磨着也有了一種躍躍欲試的沖動，不過轉念一想，“你不怕我是第二個莊穎？”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彤彤。
彤彤有些無奈的嘆了口氣，“說實話，莊穎的事給了我很大的打擊，我承認我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樣那樣毫無防備的去信任一個人，但是，你還有潇潇在我心裏還是跟別人不一樣的。”
聽了彤彤的話，曲蕾好似松了一口氣，輕輕地環抱住她，“我們真的很擔心你受這件事的影響徹底封閉了自己，不願意再相信任何人任何事。這樣就好，就好，不會完全拒絕外界也不會再毫無戒備的被傷害，你要相信，這個世界上的朋友很多時候都是單純的。”輕輕地拍打着彤彤的後背，仿佛安撫着一個在外面受盡委屈的孩子。
彤彤離開A市的那天，不僅許潇潇、曲蕾還有幾個同班同學過來送行，宋老師也從家裏趕了過來，她欣慰地将一個手提包遞給彤彤，戀戀不舍的眼神仿佛一位送孩子即将遠行的母親，“我已經跟我那位學生聯系過了，這是他聯系方式，算了，還是你到B市先告訴我，我讓他聯系你，他這個人雖然有才情但也有些傲，畢竟大了你十多年，你開始時忍讓一些，能學一些是一些。
這是你另一位學姐的電話，也在B市，你們應該見過，這個孩子性格很好，為人也仗義，就是有些迷糊，我也幫你打過招呼，你到了那邊可以先聯系她。住處什麽的我也幫你咨詢過……”她絮絮叨叨的囑咐着，就怕彤彤一個小姑娘自己去外地不安全或有什麽不适應，盡自己一切所能的幫她想到、做到。
看着宋老師此時此刻為她着想一切的樣子，彤彤心裏的那道坎好像就被老師的囑托慢慢撫平，人生在世十有八九不如意，老師也是人，是她轉牛角尖了，眼淚含眼圈的一把抱住還在琢磨自己有什麽遺漏的地方老師，“老師，對不起！”
宋老師也跟着紅了眼圈抱住了彤彤，輕輕拍打撫慰着她。自己從事教育行業二十多年，也無愧于心二十多年，本以為可以清清白白一輩子，最後還是栽在了親人手中。自己終究還是愧對了眼前這個孩子，所以她願意盡一切可能去彌補。
彤彤的嗚咽聲影響了周圍的同學，他們終将離開那座老師們為他們搭建的象牙塔，無論象牙塔裏有過什麽龌龊都将化成一片回憶漸漸遠去，以後天各一方,各自珍重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