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唐繼峰習慣性地擡手摸了摸胸前玉佩原本懸挂的位置,觸手之處卻再也沒從小伴他長大的物件,空蕩蕩的。

打他記事起,父親就跟他提過玉佩背後的故事……

很久以前。

一名守邊武将為了救一名從關外辛苦收集奸臣通敵證據的小文臣,帶兵奇襲千裏成功将人救出,回城的路上卻因為保護小文臣被奸細誤殺,而被他提早送走避難的妻女卻從此生死不知、下落不明。

最後。

出城前稱兄道弟互留信物的兩人,一人身死異鄉,妻女下落不明,而另一人因立大功扶搖直上,阖家團圓。

好在剩下的那個人一直念着當初的恩情與承諾,雖未知尋處卻也一直堅持……

拉回思緒。

唐繼峰看向不遠處的彤彤,如果她真的是那個武将的後人……暗暗嘆出一口氣。

或許是因為他第一次聽這個故事時年紀太小,也或許是因為故事發生的年代太過久遠,很多事情,不僅是他就連爺爺都無從考證,所以他一直只是把這個故事當故事聽而已。

最多,在兒時曾熱血地在心裏立過誓一定要找到那個武将可憐的後人。

可等他長大成人,有了自己的判斷,才真正意識到,很多時候人并不能決定一切。

就像他唐家幾輩人都曾在各自長輩諄諄教導下,努力地利用僅餘的信物和流傳下來的模棱兩可的描述尋找過,可惜結果并不盡如人意。

而且在故事發生的戰亂年代,武将的後人在沒了武将的保護後,還能不能活下來,都是未知。

所以,他不會再像兒時那般“熱血”,當然,也不會輕易抛棄唐家從古至今的祖訓。卻再不會主動耗費人力財力去尋找那個不知存不存在的人,也更不期望會不期而遇。

也就是這種可有可無的心理,才讓他在當年韓晖意外進醫院昏迷不醒時,無所顧忌地直接摘下玉佩當平安符送了出去。

然而,人生總是有着許多剪不斷、理不清的緣分。

一次陰差陽錯,讓他看到了彤彤那塊滑出衣領的玉佩,他不得不開始正視一直被自己忽略的故事。可幾次接觸,卻又讓他對她玉佩的來源産生懷疑,所以才想着最好能跟對方長輩确認一番。

可惜,目前看來,這位所謂的長輩,表現可能還不如眼前這個女孩值得信賴,于是,确不确認已沒多大差別,雖有疑慮但該他做的他一定會做到。

見彤彤原地站了許久,依舊一副反應遲鈍的模樣,他氣不打一處來,若她是武将的後人,怎麽會走到哪都被人欺負,天生受氣包嗎?卻唯獨怼他的時候不見半點怯懦?怎麽着,天生注定欺負老實人?

再看看她這一下午仿佛身處世界末日的自我放逐,至不至于?有話就說,有事就做,在父母面前都不曉得為自己辯解一句,這麽倔着倒是別擺出一副遲鈍的模樣出來礙眼,礙眼就礙眼,還偏偏讓他看到。

孽債!別過頭不想繼續看,卻又被自己的良心反複折磨,于是抓過一邊的外套開門下車。

“砰!”

彤彤被摔車門的聲音驚醒,擡頭,就見一抹黑影氣勢洶洶地向她走來。而她卻未動,什麽都沒有的人,內心還有什麽值得可怕?

再說,等她将眼前的事物反應到大腦,然後大腦再遲鈍地分析後做出指令時,周身的寒冷已經影響到她的行動力。無所求、無畏懼,再無行動力,她也就只能待在原地看着人影大步走近。

“範彤彤!”見她站在原地毫無躲避之意,他更氣,真的是許多年都沒見過這麽死腦瓜骨的人了,上前一把拉住她的胳膊,“讓你上車沒聽見沒?”

不相信地眨了眨眼睛,“你怎麽會在這?”她腿腳有些僵硬,被他突然一拽,被動地就撲了過去,“啊!”

他下意識地要讓出一步看着她倒地,假摔什麽最下乘,但松手剎那不經意地碰觸到了她冰涼的手指,反應過來她不是有意為之,而是行動能力暫時性不可自控,極不情願卻又剛剛好握住她的胳膊,将人拽了回來。

她抱着他的胳膊緩了好久才确定自己的腿還在,可身體應激反應已經随着大腦的正常運行開始啓動,哆哆嗦嗦地擡頭看向來人,“我……真的……不是故意,我是……真冷……”

理智上她應該放開他的胳膊,但感情上她恨不得直接鑽進他的大衣抱着他取暖,兩方做着争鬥,最終她還是漸漸松開了他的手臂。

她的掙紮他看在眼裏,也不知自己心裏怎麽想的,他單手解開自己的大衣扣子,拽着她的手臂就将人裹了進來。

寒冷讓她顧及不了更多,只想順從內心的意願在他的懷裏積極吸取熱氣,整個人瑟縮成一團,卻又本能地控制着身體跟他隔出一點點距離,只有冰冷的手偷偷地貼近了那麽一點,指尖的溫暖讓她感覺心虛,悄悄擡頭去看他的表情,不想讓他誤會自己得寸進尺。

他想看的怯懦終于看到,心裏卻不是那個滋味。

那雙曾經被狡黠和倔強充斥的眼睛,此時卻盛滿小心翼翼,雙唇都凍紫了卻還是固執的緊抿着,不肯開口求饒一句,全身僵硬卻時刻跟他保持着微小的距離,将自己時刻保護在一個罩子裏……

有點頭疼,他覺得自己是不是被她傳染了什麽智障的毛病,竟開始關注這些亂七八糟的細節,那些一直延後的工作看來最近可以往前提提了。

擡眼看向天空,他認命地将雙手實誠地搭在她後背,在她驚慌失措的目光中使勁将兩人間的那點距離抹去,“你早上給我的那版設計稿很好,最後細節再處理下就可以了,車上有電腦。”他好像很早就能輕松地做到心口不一。

“哦。”原來是怕她一會手指僵硬操作不了電腦。因他突然的動作而漲紅發熱的臉在這一刻變得有些僵硬,加快的心跳也漸漸變得平緩,比起這種尴尬,她更希望自己一直都處在低溫的環境裏,畢竟那個時候她想不了太多也不會有很多的下意識反應。

深呼一口氣,滅掉內心深處所有的小心思,“那上車吧,不過可能需要把暖風開到最大,最晚明早就可以修改好。”既然他有所求,那她便坦然地将自己的目的展現出來——希望能在他車上對付一宿。

“晚上八點的船,明早到C市跟韓晖他們一起回B市。”他并不打算遂了她的意。

跟韓晖他們一起?想起昨天的尴尬她立馬拒絕,“不了,我一會回家,明早直接飛回B市。”緊張中她忘了自己剛才的話。

“那好,我跟你一起。”他也不急于揭穿她的謊言。

“嗯?”一起?一起什麽?

“你要繼續保持這個姿勢跟我讨論下去?”唐繼峰眼尾上挑,視線下垂,掃着窩在他懷裏的彤彤的頭頂,語調微揚帶着些許調笑,而搭在她背後的手卻早已放下。

彤彤心裏咯噔一下,周身好不容易染上的溫度在這一刻再次直沖頭頂,是她忘了,這個人從來都不是個好相與的,站直身子從他懷裏撤出,沒有擡頭看他,垂着目,“唐總怎麽會在這裏?”

他并不回答她的問題,“晚上的船還是明早的飛機?”只給了她兩個選擇。

她終于擡起腦袋,目光卻是看向他胸前,相當于她身上玉佩懸挂的位置。

一個人有意無意地出現在你面前,她不相信會是所謂的機緣巧合,而且這種東西也并不适合眼前這個人,再聯想他每次注意她的點,對于別人貼身佩戴的東西過于關心,所以,“你對我的玉佩很感興趣?”

他笑了,那種很淡的笑,目光也有意無意地別開。看來是他最後那次試探過度了,不過一個剛入社會不久的人就能有這麽高的警覺?再回想她之前在學校的經歷,怕不是對人性已經開始産生懷疑了吧?

可惜玉佩已經被他送了出去,原本很簡單的事,此時卻不是三兩句就能解釋明白的,“你确定我們要在這裏,”他指了指地面以強調此時的環境,“說這些?”

回避問題?呵,“我并不覺得跟你有什……”她話說到一半被自己手機的特殊鈴聲打斷,這是她專為母親設置的。時間已經不早了,她擔心母親有事想都沒想直接接通了電話。

“彤彤你在哪呢?”範母焦急的聲音從聽筒那邊傳了過來,“外面那麽冷,趕緊回來。”

回去嗎?還是不了。

彤彤的情緒再次變得很低落,但卻積極表現出一副沒事的樣子,“媽,對不起,我剛才忘了跟你說,這次我是跟同事一起回來的,我們現在正在等船,明早就得到C市。”她腦子空空一片,順嘴就把唐繼峰剛才的話換了個方式重複了一遍。

範母有點不信,可家裏都鬧成那樣,她又不能說孩子什麽,“好吧,你上船後記得給我發張照片,媽媽只想确定你安不安全。”她放低了自己的要求,“你記得跟你同事借件衣服, D市變天,也不知道C市那邊怎麽樣。”她還記得自己孩子就背了一個簡單的背包,身上的衣服更是單薄。

彤彤的鼻子有些發酸,“好的媽媽,我知道了,上船安頓好,我就給你發照片。”

挂了電話,她有點說不出的難過,卻也沒忘記自己身邊還站了一個人,“走吧,我跟你坐船。”為了讓母親放心,她寧願屈了自己的性子對他做出讓步。

唐繼峰看着眼前這個心情低落到極點的孩子,也再說不出什麽難聽的話,“先上車。”

手機再次響起,彤彤低頭看了一眼,是母親從微信裏轉過來一筆錢,她嘆了一口氣,還好注銷了之前的賬號。

她沒有點下收取反而将手機關屏揣回兜裏,暗暗下決心一會一定要好好表現,争取讓唐大總裁統一配合她拍照片的請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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