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欠張叔的錢清了，”彤彤在自己的賬本上打了一個條，“弟弟的錢要還的，不能動，然後，上個月學姐買的菜，這個月我得買，還有水、電、煤氣……再加上給學姐房租……”
因為心疼退機票扣的手續費，她此時正摳摳搜搜地算着自己的結餘，越算心越痛，所以在訂船票的時候直接過掉一、二、三等艙。
結果，一根手指出現在她的手機屏幕上，輕輕一點。
啊啊啊啊啊！為什麽是二等A！氣憤的扭頭，卻對上唐繼峰那雙“誠摯”的眼睛。
彤彤：“……”她仿佛聽到鈔票一張一張“砸”在地上的“沉痛”聲音，心在滴血，手卻老老實實地付了款，她得好好表現啊。
安安穩穩地上了船後，彤彤還在可惜自己并沒有多少可以積極表現的機會，也不知道一會要求拍照的時候，唐總會不會不給面子地拒絕。
站在艙門口，她暗戳戳地揪着自己的褲子，卻笑臉盈盈地對後面的人說，“那唐總明天見！”
結果，沒等她開門進去，就被“現實”拎住了後衣領，“去我那邊等着，人來了你去協商換位。”
看着漸漸遠去的門，她一時不知識該慶幸自己又有了表現的機會，還是該悼念自己失去自由的機會。
唐繼峰挽起袖子，拿過鼠标，一邊盯着屏幕上的三維模型，一邊兩手操作着讓其不斷放大、翻轉。
“這裏沒倒角，這裏……”他用他那雙吹毛求疵的眼睛一點點掃描着模型，連一丁點的微瑕都不放過，“先這些。”把能挑的問題全都挑了出來，最後實在找不出的時候好似還有點戀戀不舍，眼睛一直盯着電腦屏幕沒動過，語氣中帶着點不知是對他自己還是對她的不滿，“你改吧，我再研究研究。”說完抱起胳膊，也不知道又開始琢磨起什麽。
他那眼睛是精準定位系統吧？她做的時候就在這些地方猶豫過，結果一絲不差的全被他看了出來。如果實在不滿意，她真的可以再重新做一版的，也別讓他這麽為難了。
心裏一頓吐槽，嘴上卻老老實實地，“好嘞！”
瞧瞧，她多陽光向上、多虛心接受、多積極改正，所以……
直到他再沒任何要求可提，彤彤終于抓到機會，巴巴地湊到他身前，“唐總，忙了這這麽長時間，您看能不能休息下，順便跟我拍張合照？”眼見他看向她的眼神帶出幾分詫異，她連忙補充道，“我就是想發給我媽媽，證明我跟同事一起坐船，現在很安全。”心裏卻是暗暗松了一口氣，好在只是詫異而不是嫌惡……
他收回目光點了點頭，她母親電話裏的聲音他聽得斷斷續續，但至少聽了個大概。他拿起挂在一邊的大衣披在了她身上，然後又配合她擺出“哥倆好”的标準拍照姿勢。
看着屏幕上的照片，她心裏微微有些波動，可面上卻怎麽也不敢表現出來，最後用手指輕微地摸了摸照片上的那個他。
他笑的真好看，就跟他的人一樣明亮，好似一道光，從招聘會開始就大大咧咧地照進了她心裏。
這是他們第一張合照……
“照得怎麽樣？”見她一直在盯着屏幕看，他怕剛才沒照好她又不好意思說，就主動出聲詢問。就算她有再多的缺點，但單憑對母親誠摯的愛也是值得他幫她的。
她連忙收起自己的花癡，“挺好的，謝謝唐總。”說完連忙把照片發給範母，心底卻又有了那麽點失落，或許這也是他跟她唯一的一張合照。
因為唐繼峰早有打算要帶着彤彤一起回C市，所以他一開始訂的就是兩人間，等所有事情都收拾妥當，倆人面對面分別坐在兩張床上時，氣氛就開始變得有些莫名尴尬。
彤彤首先承受不住這種氣氛，連忙起身把簾子拉上，然後滾進被子裏，悶聲悶氣地說了聲，“唐總，晚安。”
他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無意識地相互搓了搓，“嗯，晚安。”聲音放低，很是柔和。
“媽媽，我冷……”
唐繼峰迷迷糊糊中聽到些斷斷續續又委屈的呢喃聲，好像近在耳前又好像遠在天邊，他驀然睜開眼睛，靜心去聽。
“媽媽，他們都欺負我……我好餓，我想吃熱乎乎的……媽媽，要抱抱……”
他起身走到對床，将簾子拉開一條縫，在黑暗中他大概能看到被子下蜷成一團的身影，伸手拉開被子的一角，摸了摸她露出來的額頭，很燙！
“媽媽，要抱抱。”燒的已經意識模糊的彤彤憑着本能向他所站的地方伸出了雙手，臉上盡是委屈的模樣。
他知道自己現在應該去找藥或者去倒水，但看着面前可憐兮兮的身影，聽着耳邊委屈至極的聲音，他承認他心軟了。眼前這個女孩也只能在意識模糊的時候才敢把心裏的委屈表達出來，輕輕地摸了摸她的頭，算了，這樣的夜、這樣的她，他也不想再計較什麽。
迎着她的雙手，他單腿跪在她的床邊，然後彎腰去抱她。湊近後，他更近距離地感覺到了她身上的熱度，一時間真的有那麽點開始着急，拍了拍她的後背，“抱抱，抱抱。”
她似乎聽見了他的聲音，原本已經抱住他腰身的手立馬收回開始往外推他，“要媽媽，不要爸爸，爸爸壞！”奶聲奶氣的，還帶着點倔強。
“……”怎麽地？他還得掐着嗓子裝她媽？抽空去自己随身攜帶的包裏把感冒藥找了出來，然後坐回她床邊，盡量用假聲，語氣盡力放柔“好，媽媽抱，”抿了下唇，“寶寶起來先把藥吃了好嗎？”他這媽當的可真不容易。
他本以為給她喂藥還得折騰一番，結果沒想到她竟然閉着眼乖乖地把藥吃了把水喝了，等自覺躺回去的時候，可能是熱了，摸他的手感覺到了涼意，于是又伸出雙手抱住他開始降溫。
“……”他這工具人做的可真到位，伸手幫她擦了擦額頭的汗，算了，病人最大。
彤彤是在唐繼峰懷裏醒來的。
燒退後她渾身虛軟無力，感知能力下降，只覺得嗓子幹的吐沫都快咽不下去了，不舒服地動了動，想起身去喝水，這才發現自己被人擁在了懷裏。
瞳孔瞬間瞪大，伸手揉了揉眼睛，又狠勁地眨了眨，竟然不是幻覺？她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捅了捅他的胸口，熱的，有些硬，卻也富有肉感的彈性。
這是真的！她幹了什麽？
臉突然就燒了起來，心也跟着顫抖，不行，她得跑！用兩指輕輕擡起壓在她身上的手臂，緩緩往後退去。
唐繼峰被她折騰醒了，迷迷蒙蒙地睜開雙眼，見她眼裏有了神采，精神頭也足了不少，很自然地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燒退了，一會下船你披着我的衣服，別再感冒了。”說完因為放心不少又實在太困了不想動地方，于是，“照顧你一晚在讓我睡會。”轉了身子，把後背朝向她繼續睡去。
“……”這熟稔的動作與語氣究竟是從何而來？
她是該跑還是不該跑？
不論經過如何，總之彤彤與唐繼峰倆人總算相安無事地回到了C市。
本來彤彤是準備到C市以後，她就以潇潇為借口跟這幫人分開，但現在這種情況，她看了眼某個精神不濟的司機，有些話突然就說不出口了。
其實，自打D市碰見他，且一句實話都沒從他嘴裏問出時，她心裏就已經做好了打算。
她與他的相識并沒有什麽值得紀念的美好，一個凄慘無比，一個冷眼旁觀，最大的交集也不過是她自以為是地設了一個卑劣的局，未傷他分毫卻堵上了自己的後路。
他對她可能更多的只是防備，防備她影響産品發布、防備她影響與他親近的人，而自己呢，卻陷入不該陷入的情感。
所以她是希望所有的事情都在她主動退出後回歸正規。
但現在，她用雙手狠狠地搓了搓自己的臉，這叫什麽事！
“謝謝唐總送我回來，後面我就不打擾你們了。”彤彤下車後規規矩矩地跟唐繼峰道謝。
這次出行對于她來說，實在是太難以形容。不管發生過什麽，她覺着自己最好還是按原計劃及時撤離，後面的事情不是她可以掌控的。
“你不跟我們一起回B市？”唐繼峰剛解開安全帶就已經被站在車外的彤彤鞠了一躬，表情未變眼睛卻好似被烏雲彌漫，敢情他昨天對她的照顧就值了這麽一鞠躬？他若是再多照顧她兩次，是不是就可以集齊三次直接與世長辭了？有這麽咒他的嗎？
“你等下。”他開門下車，以他對這女孩的了解，如果這次他不把玉佩的事情說清楚，怕是這一別可能他唐家的祖訓就算在他身上廢了。
與此同時，昨天收到唐繼峰消息，得知彤彤會跟着一起回來的韓晖，一直抱胸守在酒店玻璃門後。
無論誰經過、誰跟他搭讪，他都當人不存在。無人的時候，他擡手摸了摸胸前的玉佩，希望不是他猜測的那樣，否則他會很難做，清冷的眼中染上些許陰晴不定。
他所有的不安，在彤彤打開車門一只腳剛落地時，就漸漸變得塵埃落定。不論如何，她都沒有錯，他們之間的事本就與她無關。
他堅定的目光越過重重障礙就直接鎖定那個人影。
彤彤鞠完躬剛站直身體，就被脖頸後突然冒出的濕熱氣息吓到，她上身剛向後轉了一半就直接撞進大步逼近的韓晖懷裏。
下車繞過來的唐繼峰一看，忍不住嘆了一口氣，怎麽就忘了還有韓晖這一茬。本來跟範彤彤的關系就理不清剪不斷，再添個參了感情的韓晖，他們仨是要結成個死結不成？
親眼見到不告而別的人完整無缺地站在眼前，韓晖一直忐忑不安的心終于落到了實處，他還算克制，壓制住了心底想要抱她入懷的沖動。
雖然倆人間的距離很近，他的手也只是懸空護住站不穩的彤彤。擡眼，瞥過唐繼峰，眼中多了些不可描述的情緒，緊接着又低頭，眼睛上下打量着一天兩宿不見的人，“挺能跑啊，一個不注意就能飄洋過海？你怎麽不直接上天？”話語中帶着壓抑的怒氣，什麽時候不跑偏偏跟他拍完戲就跑，躲的還能更明顯些嗎？
他們之前的相處也不是白搭的，彤彤立刻就能明白他生氣的點，“我不是，我就是回了趟家。”悄悄地向後退了一步，想拉開倆人間的距離，卻忘了她身後就是打開門的車後座。小腿受阻，臀部卻直接向後，仿佛料定了自己的遭遇，她吓得瞳孔大張。
唐繼峰下意識去拉，卻沒快過就站在她身前的韓晖。
韓晖一只手擋在車門框上方護住彤彤的頭，另一只手前伸穿過她的腋下，扣住她的肩胛直接将人拉進懷裏。
整個世界仿佛都安靜了。
他抱着她，好像以前的空蕩蕩終于被填滿，驚吓過後是虛脫的滿足，呼吸漸漸順了起來，卻又擔心別人看穿他的內心。
她的耳朵貼在他的前胸，能清楚地聽到他心跳加快的聲音，扣在她肩胛的手大力地好似要摳進去一般，還有頭頂加重的呼吸聲……
彤彤也被吓得有點呆滞，站穩以後上身稍微往後仰了些角度，于是便看清了對面的韓晖，眼中還有沒來得及掩去的驚慌，嘴角下抿，神情說不出的緊張。這樣的韓晖是她從來沒見過的，心裏難免有些驚訝，同時又混着點說不明白的尴尬，她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反應。
韓晖也反應過來，慢慢向後退了一步，但目光依然沒有離開彤彤，“有沒有傷到？”
彤彤低下頭藏起自己的表情，“我沒事，你有沒有傷到？”她回頭看了眼上方的車門框，被絆倒的時候明顯頭部磕了上去，但卻不是原本的堅硬，應該是韓晖護住了她的頭，她轉回頭看向他的手，“你手沒事吧？”
韓晖咧了咧嘴，舉起手活動下，“沒事，不過我覺得你應該多吃點，畢竟肉多了抗摔。”
彤彤也笑了，心裏那點莫名的尴尬一下子就消失了，舉起兩只握起拳頭的小手在他眼前來回晃動着示威。
一邊的唐繼峰看着他們二人的互動，感覺自己有點怪異，以往他這個時候應該會第一時間上去關心韓晖有沒有受傷，但此刻他站在這裏卻不想動也不想看。
“咦，你們回來了？怎麽不上去都站在這裏？”韓昀看着時間，過來找可能回來的唐繼峰，“小晖你還不趕緊上去收拾東西？不是晚上的飛機嗎？你再不走可真就來不及了。”
“韓昀姐。”彤彤腼腆的笑着跟韓昀打招呼。
韓昀笑着點着頭走到她近前，擡手摸了摸她明顯沒有梳理的頭發，“有事就跟我說，雖然不一定能幫你解決，”她看了旁邊的唐繼峰一眼，意有所指，“但老話說得好，三個臭皮匠還頂一個諸葛亮呢！你膽子也夠大的，昨天一大早你一個女孩子人生地不熟的也不知道害怕。”輕輕拍了拍彤彤的腦門，有些家長般的無奈責備。
彤彤傻笑着拱了拱鼻子，帶着點少女般的嬌憨，“不怕，我朋友那裏有警報，我真出事了她第一時間就會報警。”
“那也不行！”韓昀說得很鄭重其事，輕輕揪着彤彤得耳朵，“要是真出了事就什麽都晚了，一會跟我們一起走，沒有你拒絕得餘地。”說完看向倆位男士，“我陪彤彤在下面等着，你們去搬行李吧。”
見姐姐一出馬就解決了那個随時随地能脫缰的野馬，韓晖心裏暢快的很，“遵命！”一溜小跑進了酒店。
唐繼峰也跟着回了酒店，韓昀幾句話就能解決的事，他何必急扯白臉上杆子去跟她掰扯家族歷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