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彤彤蹲在地上努力人工測量，唐繼峰站在她身側，幾次剛要張嘴，她就給他來個勤勤懇懇撅腚幹活的背影，讓他開口也不是，不開口也不是。
扶額苦笑，嘆息地搖了搖頭，他這算是徹底将人得罪了，人都寧願臉貼地面也不願跟他交流，理由還正大光明到讓他無法反駁，甚至過後還得跟人公司表達誠摯謝意，這麽沉浸式投入工作的員工，一般人上哪找去。
但測量就測量，至于摳個牆角摳那麽久嗎？回避問題不要太明顯，他好歹也是甲方爸爸。
“呦，這次文德派來的員工這麽認真負責？”韓昀抱着一紙箱打門口進來，“看來上次的會開得還算有成果。唐總，這些公司還用再看嗎？”她舉了舉手裏的紙箱。
鑒于他們合作夥伴文德裝飾的一貫作風，行政部趁E市這邊工程還沒正式開始就又多找了幾家裝飾公司進行對比。其實要不是文德的趙總日常混蛋但工程質量絕對一流，讓人恨得咬牙切齒卻又舍不得輕易放棄，他們早就更換合作公司了。
“先不看了。”唐繼峰給出否定答案，看了一眼依然悶頭幹活的小丫頭，心裏合計着，趙宏傑這孫子不會又打什麽歪主意吧？
韓昀無語地斜了他一眼，不看怎麽不早說，轉身剛想往回走，又想起今早“君雅住”發過來的郵件，不得不又轉了回去，“你最好找個時間跟‘君雅住’的老李總聯系下，最近他們高層大換血，之前的一些決策可能做不得數，如果想争取就盡早。對了，”畫着精致眼妝的眼睛反射出八卦的光芒，“你最近聯系上範彤彤沒有？不會是從前你對人愛答不理，如今人讓你高攀不起了吧？”擠眉弄眼的樣子像極了犯賤時的柳岳。
唐繼峰不接招，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自己的下颚，“柳岳最近有點礙韓叔的眼，韓叔幾次跟我唠叨要換個律所合作。”
“唐繼峰你大爺的！”韓昀氣呼呼地摔下箱子直接走人。
聲音太大，一心躲在牆角聽八卦的彤彤不禁被紙箱落地發出“嘭”的一聲吓到，整個人感覺都不太好了，這是優雅幹練的韓昀姐？騙人的吧？
“你應該慶幸她剛才并沒有認出你，”唐繼峰終于有機會站到她面前，“你外祖父最近有沒有給你打電話？”他試探性的問道。
彤彤看都沒看他一眼，站起身活動活動腿繼續測量另一邊，“我外祖父說了，”她再次背對他蹲下身，“真當我家菜市場賣菜呢，還挑肥揀瘦的，就這樣，愛要不要，誰在家還不是個寶！再說，都多少個世紀過去了，我家也不差你家那點添頭！”她回想起電話裏外祖父的語調差點笑出聲。
呵，她好欺負并不代表她家沒人，照她外祖父那性子，估計當時沒給唐家那位直接氣出腦血栓都是嘴下留情。想當初他老人家還沒離休那會兒，一禮堂天天訓別人的還不是個個被他訓的跟孫子似的，關鍵滿場還愣是沒一個敢吱聲，為什麽，因為針針紮心，刀刀戳你肺管子。
唐繼峰臉色當場變得五顏六色，怪不得他爺爺拎着拐杖追着他跑了好幾圈院子，平常沒見活動量這麽大過，合着是對他這“添頭”沒事給他找事有意見。從這丫頭嘴裏說出來的都這麽刺激人，估計他爺爺親耳聽到的只會更過分。
可憐老人家被人稱作笑面佛多年，可惜那天硬是一絲笑都沒擠出來。至于被氣到什麽程度？做個對比，平常好不容易見他一次，一見面就握着他手不是溫情關懷就是給錢給東西，結果這次，他前腳剛進門，人後腳就直接拎着拐杖沖了過來，招呼都不帶打的，提着拐杖就往他身上掄……
估計活了大半輩子，離休以後天天躲在暗處看熱鬧，誰曾想突然有一天熱鬧就發生在自己身上。老人家最後氣不過還發話讓他限期整改，整改什麽，當他是堵塞的消防通道嗎？
“你的設計代表我們公司中标了，要不我們坐下來聊聊？”她對這個設計很重視，正常來說，就算對他再有意見應該也不會拒絕，但是以這孩子的一貫作風，還真不好說。
呵，原來韓昀姐剛剛說的話是因為這個，大可不必。“你們那麽大的公司，想必我這種情況也不會是個個例，只要按公司正常流程走我就沒有任何異議。”他和她從來都不是“我們”。
外祖父在前面沖鋒陷陣，她雖不能在一旁搖旗吶喊，但至少可以做到不拖後腿，而且想想當初他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樣，呵呵，現在可不是她求他的那時候喽。
愛咋地咋地！
果然！
像她這樣的人，如果有人對她好，她會傾盡所有去回報，如果有人傷了她，她會主動在二人間豎起堅硬厚實的城牆，可是……
他走過去，如他們初見一般蹲在地上她的身邊，同樣是角落，同樣黑暗中她只能看見他目光中的明亮，“你不打算堅持下去證明自己了？還是打算承認自己永遠都是輸家了？”他用反問的語氣幫她回憶當初的不甘心，當時可能只是一時的輸贏，可如今卻可能是一輩子的輸贏。
她停下手中的工作，仿佛回到最黑暗的那個時候，極力隐藏卻掩不去眼中的悲傷，“你為什麽要逼我？”
“來我公司吧，我能幫你。”他看着眼前的她，腦中想起的卻是船上那個委屈、脆弱的她，目光漸漸閃爍不定，感覺自己像極了一個将小學生堵在校門口的惡棍。
“我不信你。”曾經相信過，你卻避之不及。
“我會讓你相信我。”這是他的承諾，不管出于什麽原因，唐家的承諾言出必行。
阖上雙眼，可惜，她不會再輕易相信一個人了，哪怕這個人是他。
……
彤彤跟在唐繼峰身後，在服務員的指引下來到包間門口。
包間裏的韓昀看見門外二人，立馬起身迎了出來。
“下午唐總說你也在E市，我還不相信，沒想到晚上他就把人領了過來。”她拉着彤彤将人拉至身邊，前後一錯開，正好把唐繼峰隔開，笑話，她幫自家弟弟看好的人，怎麽也得好好地護在自己身邊，尤其要小心最近時不時刮起妖風的這位。
“荃哥還沒到？”唐繼峰把脫下的外套挂在椅背上，然後撸起毛衣袖子坐到了兩位女士的對面。
“我剛才問了，大概十來分鐘後就能到。”韓昀招服務員拿來菜單遞給彤彤，“小彤看看有什麽想吃的。”
彤彤連忙擺手，“不用姐，我什麽都吃。”她只不過是跟着來蹭飯的，能飽腹就行。
“那我點吧，”韓昀倒沒跟她繼續推搡，“小晖說你愛吃麻辣鮮香，但胃又不太好，”她一邊看菜單一邊小聲嘟囔，“來個這個、這個和這個……”她直接跟服務員點單。
對面的唐繼峰在韓昀小聲嘟囔的時候，就裝作不經意地将目光掃向彤彤，他沒想到韓晖不僅知道她的喜好，還在離開後特意交代韓昀多加照看。收回目光，狀似在喝水其實腦中轉過無數事情。
看爺爺的意思，他跟彤彤的事情就算有的磨，最終也逃不過一個結果。他不知道彤彤對小晖的心思，但小晖對彤彤卻再明顯不過，之前二人還在張姨那拍過一個鏡頭，他搓了搓右手手指，有些拿不定主意。
“你們都到了？”葛總高高興興地走進包廂，見彤彤也在，面上的笑意更足，“就知道唐總會照顧我們小範。”脫了外套放心就坐。
彤彤對于他的到來有幾分疑惑，但并未出聲。
“荃哥你看看吃什麽。”韓昀示意服務員把菜單拿過去。
“你們點什麽我就吃什麽。”葛總拒絕了菜單，轉頭跟唐繼峰說，“你之前跟我打聽小範的事，是不是有什麽想法？”
他挺喜歡彤彤這種肯踏踏實實工作的，也勸了宏傑好幾次，但都沒什麽用。有的時候付出不一定有回報，真心不一定換真心。眼看他就要走了，他怕這孩子到時候要受更多委屈，所以能拉一把就拉一把。
彤彤聽到他這句話明顯一愣，原來跟唐繼峰有聯系的就是葛總。
唐繼峰當初在衆多公司裏選中文德裝飾，其中一個原因就是因為葛峑的為人，就算趙宏傑再渾，但只要有葛峑在，所有事情就一定會回歸正軌，但最近從別的渠道聽到他的去意，難免要當面确認，或許E市的工程結束後，他們就要重新選擇合作公司了。
“荃哥放心，你知道我不會虧待任何一個有真才實學的。”他沒有說公司而只提他個人，就是為了防止産生不必要的麻煩，消息只要一露頭，不管怎麽控制，它都是會有一定傳播範圍，誰讓知道消息的都是人呢？不可控性太大。
“行，那我就知道了。”有些事沒必要說的太清楚。
彤彤看着這樣的葛總，突然就有些于心不忍，僅從她的角度來看，葛總沒有對不起任何人，甚至他對每個人都誠心相待。是他不懂那些不成文的規則嗎？不是，他只是想誠信待人，不想更多的人面對失望，可能跟他的過去有關。
但，這樣的人，會很累吧？
她也希望葛總能一直這樣下去，誠信待人，被人以誠信相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