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向往
還有一天，就是成親的日子。
一早上，黃府上下都在忙忙碌碌準備親事。黃沉煙走在府裏，這才第一次覺得，自己像是黃府的主人。
“總有一天，我們會成為這裏真正的主人。”
黃山背着手從遠處走來，看到她，還是行了禮“阿姐好。”
黃沉煙點點頭，雖然他上次說了些讓人生氣的話，可自己又怎麽會和一個孩子計較。
她只是覺得，黃山小小年紀，總是喜歡扮老成，看上去怪怪的。
“明日成親的事，還要多多麻煩你了。”
“阿姐哪裏的話，這些都是我該做的。”黃山說着，将一張紙遞過去“這是黃家替阿姐準備的嫁妝，你看看可還滿意？”
黃沉煙也沒報多大的希望，但還是想看看，自己在黃家究竟是什麽地位。
在伸手接過來的時候，她瞥見黃山的手臂上有一道於痕，看起來像是被什麽打的。本來她覺得該問一問的，想想又作罷了，他畢竟是黃家未來的主人，能有什麽人敢打他。
只是在看到嫁妝清單的時候，黃沉煙被震撼到了，足足比預想的，多了三倍。她不敢相信，拿着清單問他“這，這是怎麽回事？”
黃山一臉平靜，掀起長衫坐在一邊“阿姐是黃家長女，又是成親這等大事，自然要隆重些，阿姐不是說了，嫁妝代表的是我們黃家的顏面的嗎？我怎麽能讓你丢了我們黃家的臉面。”
“可這多出來的部分，是哪裏來的。”
“是我添上去的。”說到這裏，黃山眼神黯淡下去了，神情悲傷“本來是給我婆婆的，她前段時間已經不在了，我就将其中的宅子變賣了，買了些珠釵首飾，作為阿姐的嫁妝。”
黃沉煙捏着清單，思緒萬千，沒想到最後，替自己做打算的，竟然是一個不想幹的孩子。
“黃山，我不要你的可憐，我只要拿屬于我的那一部分。”
“我沒有可憐你，不過，我要是說是真心祝福你，你肯定不信吧。不管怎麽樣，東西都已經準備好了，是給你的就是你的。我走了，還有很多事要忙。”
黃沉煙将清單放在石桌上，嘆了口氣“你只是個孩子，不需要替我操心。還有，我問你，你的手是怎麽回事？”
這個問題讓黃山有些慌張，他拉了拉衣袖，将手背到了後面“不小心摔倒的。”
“是嗎？可我看着，像是被人打的。是誰，爹爹？”
“沒有誰打我，你既然要成親了，就該在房裏好好待着，我的事不要你管。”
黃山說着，皺着眉就起身跑開了，這樣子，看起來才像是一個孩子。
他一走，黃沉煙再看着這張清單，心裏怎麽想怎麽不是滋味，她丢了一顆青梅在嘴裏，對身邊的四喜說“你去找下人問一問，打聽一下是怎麽回事。”
“好的姑娘，那你先回屋躺着，我這就去找她們問一問。”
冬日人容易犯困，黃沉煙在屋裏躺了一會兒，一覺醒來已經是傍晚了，黃府內外都點上了紅燈籠，一派喜氣洋洋。
她剛喝了口水，四喜就急急忙忙跑了進來“姑娘，我打聽到了。”
“好了好了，你慢些說。”
“剛才，我從前院過來，聽見有小丫鬟說，說大夫人天天都打黃小公子，有時候是背錯了書，有時候是算錯了賬，不僅打，還總是讓他罰站，有時候在外頭一站就是一個時辰。”
黃沉煙将暖爐遞給四喜，漫不經心地說“他既是黃家未來的主人，大娘對他管教嚴厲些也是應當的。”
“若只是平常的管教也就算了，可他們說，大夫人是找着借口打他。”
這倒是有些反常了“他們可還說了什麽？”
四喜轉身将門關好，這才湊過去“他們說，小公子，其實不是大夫人的遠方侄子，而是老爺的親兒子。”
“什麽？爹爹他，哪裏又多個兒子。”
“廚房的李婆婆說,小公子是老爺在外面和別人生的孩子，大夫人一切都知道，本來小公子在外養着她也無所謂，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可沒想到，老爺竟派人将小公子接了回來，這麽大個孩子，天天在眼皮子底下走來走去，心裏肯定會有怨恨和煩悶，這才想着機會打他出氣。”
黃沉煙聽得生氣，她有些理解黃山的遭遇和處境，大夫人向來就是這樣，除了自己的孩子，誰的孩子他都不在乎。
想起他手臂上的傷，黃沉煙坐不住了。
“走，我們去找黃山。”
兩人出了後院，徑直朝前院走去，可在黃山的屋裏沒有找到他，問了其他人這才知道，黃山在書房外面。
先前大夫人有規定，黃家的女子不可以進入書房的區域。她在外面想了想，然後對四喜說“明日要成親了，我這心裏總是安靜不下來，要是能去書房看看書，就再好不過了。”
黃老爺在一邊聽到了她的話，嘆了口氣，吩咐身邊的人“帶小姐去書房吧，她想待多久都可以。”
“可是，大夫人說，不可以讓女子進去。”
黃老爺聽了有些不高興“大夫人大夫人，這個家到底是誰在做主，沉煙也是我黃家的孩子，自己家的書房，怎麽就不能進去了。你帶小姐去，夫人問起來，讓她來找我便是。”
一進書房院子，她們就看見黃山跪在地上，後背挺地直直着，一臉倔強。
“起來，不要跪了。”
黃山聽到身後有人說話，十分驚訝，轉頭看到是黃沉煙，搖了搖頭“大娘讓我跪在這裏，我不敢起來。阿姐還是快些出去吧，免得被大娘看見，連你也要責罰了。”
“我不在乎。”她走過去，坐在黃山旁邊的凳子上，小生問他“你為什麽要怕大娘？”
“我不怕，我是尊敬她。”
“所以你就任由她找借口打你？”
黃山抿抿嘴，“她是為了我好，是為了督促我上進。”
“哎，你脾氣還真是倔啊。你起來，大娘此時不在。”
黃山回頭看了看後面，猶豫了一下，最後是被四喜強拉了起來。
“既然你叫我一聲阿姐，那我問你，你真的想到黃家來，想做黃家的主人嗎？”
“我不知道，婆婆走了以後，我沒有其他的親人了，只能來這裏。”
他的神情，讓黃沉煙莫名的難過，這樣的處境，和自己剛來黃家的時候，真的很像。
“大夫人平時都是怎麽對待你的？她對你可好？”
黃山扭過頭，他在逃避這個問題。
“好，你不想說是不是，那可否讓我看看你手臂上的傷？”
這一次，黃山沒有拒絕，任由黃沉煙掀起了他的衣袖，胳膊上，全都是青紫不一的於痕，有的還是最新的。
“爹爹知道嗎？”
黃山沒說話，過了一會兒才點了點頭“他說大娘是為了我好。”
“四喜，把傷藥拿來，給他擦一擦。”
藥倒上去的時候，他終于覺得疼了，卻只是緊皺着眉頭，咬着嘴唇，沒有出聲。
“擦了藥就會好了。”
看着黃沉煙給自己塗藥的情形，黃山心中有些感動，他吸了吸鼻子，抓過藥自己塗抹起來。
“怎麽，你想哭？”
“沒有，我只是想婆婆了。”
黃沉煙笑了笑，拍拍他的頭“之前你叫我阿姐，我心裏是有些別扭的，現在倒覺得很親切。阿姐問你，如果不想來黃家，你最想做什麽？”
“習武，等我練就了一身武藝，就可以保護很多人。”
“你的想法還真是奇怪，那你要是選擇習武的話，就要放棄黃家的一切，你願意嗎？”
黃山回答地毫不猶豫“我願意，以前婆婆就常說，人活着，快樂自在最重要，擁有的東西一多，手腳就像是被困住一樣。如今婆婆也不在了，長大後，我只想闖蕩江湖，快馬揚鞭，四海為家。”
黃沉煙愣了一下“那你說說，什麽是江湖？”
“是人，是俠義，是自由，是天下。”
小小年紀，竟然有這般灑脫的性子，倒是難得，要幫一幫他啊。
“你要是真的有這個想法，并且保證不後悔的話，我倒是想到了一個人可以幫你。”
“永不後悔。”
他那堅毅的表情，讓黃沉煙有些慚愧，随即笑道“好小子，走吧，我帶你去見一個人。”
“現在就走？”
“既然你想做，就應該現在做。等着明天，萬一你後悔？萬一發生了其他的事，你又走不成了。”
黃山是心動的，可他還擔心着黃家“那我走了，大娘和爹爹怎麽辦？”
“那便是我們大人的事，孩子不需要操心這些，你這個年紀要做的，就是做個快樂自在的人，像婆婆希望的那樣。”
半響過後，黃山突然哭了，他使勁摸着眼淚，卻是越擦越多“阿姐，我，我是高興，我不是難過。”
“阿姐懂，走，你先離開黃家，吃穿用度我之後會派人給你送過去。你放心，只要阿姐在一天，就會繼續照顧你。”
“好。”
黃沉煙從書房裏拿了紙筆，寫了一封信放在桌上，就帶着黃山出了院子。
因為都在忙着明天的事，也沒人問他們去哪裏做什麽，所以，出乎意料的順利。
走到外面，黃山看看身後的高宅大院，又看看黃沉煙，眼神閃爍。
黃沉煙拉起他的手，将他的頭扳正看着前方，語氣溫柔堅定“走，向前看，不要回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