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游歷

不少修道之人居無定所, 所到之處皆可為家。

若是遠行, 只肖将儲物的法器一帶,東西便可以囫囵裝了,再潇潇灑灑地雲游四方。

不過, 這随行的東西好收拾,離別的心緒卻難以收拾。

從仙集回來之後, 得知韓寧也要去極北之地的李懷瑾把頭埋在小山貓的毛毛裏, 很是逃避了一段時日。

對于李懷瑾來說, 能與韓老祖同行,其實是有利有弊。

有利的一面,自是有化神老祖在旁,不用擔心旅途艱險。

極北之地大多是蠻荒之地,由東至西是高崖雪山、崇山峻嶺,茫茫無際的草原和人跡罕至的沙漠。若是能有韓寧這個化神劍修在旁照應,便是有危機時候, 多半也能化險為夷。

而有弊的一面,則是有人在身邊,許多事情做起來多有不便。

以後出門在外, 不能像他們在玉溪峰裏各居一室, 同屋而住、甚至同塌打坐的情況,怕不在少數,李懷瑾跟妖獸待慣了, 反倒不習慣身邊有人, 何況韓寧更不像是身邊常有人親近的樣子。

也許他們在玉溪相處得好, 到了外面卻生出矛盾來。

李懷瑾受了韓寧的救命之恩,又與他相處了好些時日,相信他冷峻面貌下的為人,并不擔心對方要在自己身上圖謀什麽。

他考慮過,若真是同行,便不再藏着掖着地用聚靈球,到時候與之共用,便說是長輩所贈的寶物。

畢竟商虛是禦靈宗的長輩不假,這也不算隐瞞。

李懷瑾思前想後,抛開了腦中那些亂亂遭遭的無稽猜測,最後覺得韓寧去極北之地因另有深意,還是決定找他談談。

——若只是一起到極北之地再分道揚镳走,那各自為安便也罷了,可若是此後一直同行,就不能這般不問因由了。

韓老祖是南山那場大戰的親歷者,太初門明面上不能大張旗鼓地查,他想去極北之地探探究竟,但又不願叫旁人知曉他真實目的,也不願宮淼這樣的年輕子侄擔心,才托說是私事,不是沒有可能。

若确定韓老祖真是為了魔修去的極北之地,李懷瑾便不好多耽擱對方了,倒不是不願助其綿薄之力,而是擔心自己成了拖累。

“我去極北之地,是去尋長輩的妖獸……不知老祖為何要去那處?莫非是因為魔物的事情?”

他不知道劍修會如何回答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得到一個怎樣的答案,心情格外複雜。

發問的人忐忑不已,回答的人卻氣定神閑。

韓寧早就感覺到他們從仙集回到太初門,李懷瑾便頗有些不自在。

平日裏有小山貓和初來乍到的小灌灌杵在中間,沖淡了些尴尬,倒也沒什麽大礙,一旦到了兩人獨處之時,便顯現了出來。

韓寧一看就知道李懷瑾有些緊張,只見他正揉着腿上的小山貓,把那小崽兒都揉成了一團。

那黏人的小家夥倒是一臉興高采烈地要跟李懷瑾玩呢,抱着他的手就是陣蹭,一副恨不得長在他手上的小模樣。

——不得不承認,被這個人摸确實是極舒服的事……

韓老祖将目光從小山貓身上和李懷瑾手上移開,随後看向對方,回答道:“不緣為何,游歷而已。”

他是以劍征道,不問世事,對方又何嘗不是一直沉浸于禦獸一術,少與人打交道的經歷,要讓李懷瑾自己想通透,恐怕很難。

與其這般別扭地出行,不如他先找個臺階,讓對方安穩下來,反正他們來日方長,有些事不急于一時。

李懷瑾聞言,也不知是不是此前想了太多答案卻都沒想過是這種簡單的答案,頓時愣住了:“游歷?”

“我自入太初門,鮮少外出,南山之行便提醒了我,若總置身于一處,久而久之難免狹隘,于修煉無益。”

李懷瑾這才恍然大悟,明白了劍修的意思。

敢情是一直順風順水的劍修遇到了凝魄期的強悍對手,察覺到天外有天,不願做井底的老祖,這才選擇出門游歷啊!

他忽略掉心中那一絲失落感,只笑嘆自己此前真是把事情想得太過複雜了。

即便韓寧成為九州屈指可數的化神大能,也不可能就停在這個境界不動了。

尋常人都是先游歷,後悟道,劍修這邊卻是先悟道,再借游歷證道,倒也不失為一種特立獨行。

他卻一時沒有想明白,劍修游歷便游歷,為何偏偏要選極北之地,又偏偏要與他同路。

韓寧眼見着李懷瑾眉頭漸漸舒展,并不為對方的遲鈍感到不快。

——畢竟他都已經等了這麽久了,等來了神跡,再多給某人一點時間,不妨事……

……

太初門韓老祖外出游歷,并非所有人都知道內情,連宗門之內也只有掌門和出關的欽琴真人知曉。

古越仙子遲遲未出關,宮淼雖曾想随師叔和懷瑾同去,但到底是心系自個兒母親的,最後還是留在了洞真。

臨行前的告別,自是叫人生出萬般不舍。

宮淼拉着李懷瑾的手囑咐:“師叔說了,會想辦法傳音回來,你也別懶,多與我說幾句話……諾,這些傳音符給你。”

說完,他就把一疊傳音符塞到李懷瑾手裏,俨然是把它當做了臨別贈禮。

他與李懷瑾相識的時間并不長,但彼此都有一見如故的感覺。

對方明明比他年輕不少,卻時常流露出一種長輩的氣質,不僅不叫人讨厭,還有幾分引人親近的感覺。

宮淼出身尊貴,從小就是被太初門和宮氏一族的長輩如珠如玉般看大的。

他身邊聚集了不少優秀的同族、同門,還有很多想與宮淼結識的人借各種方法往他身邊湊,所以宮淼向來是不缺所謂的朋友的。

這些人中,多少人是真心與他交往,多少人是另有圖謀,他早就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李懷瑾與他韓師叔相識在前,于玉溪峰是尊貴的客人,原本就很特別,禦靈師明明只是個築基小修,對宮淼的态度能始終如一,愈發讓他感到新奇。

能有個不怎麽看重他身份,更不圖他得利的朋友,實乃幸事。

韓師叔對李懷瑾不同,宮淼就近,自然看出來了,但并未往其他方面想。

他只是覺得李懷瑾這樣的人,讨人喜歡并不奇怪——看懷瑾的小山貓有多黏主人,就知道是有人把這禦靈師當作寶貝的。

想到經此一別,還不知何時能夠再相見,人都還沒走呢,宮淼就有些想念了。

李懷瑾也是第一次見人把傳音符當作臨別之禮,一時間又好笑,又有些感動。

當初他離開始豐山,李元蘊這個前師兄恨不得他立刻殁在外面,連囑咐的話都沒說幾句,贈了些華而不實的法寶,便将他打發了去。

如今同是離開,宮淼卻送給他傳音符,特意囑咐他多回話,看似兒戲,其實這才是真正的關心和牽挂他,比說再多囑咐的言語都要有力。

“放心吧,不僅我會傳信,到時候叫乖乖和灌灌也跟你說兩句。”

仿佛是要附和自己的主人,小山貓在李懷瑾懷裏嗷嗚了一聲。

宮淼用手指輕輕碰了碰小家夥的小爪子:“它只會嗷嗷,灌灌只會哼哼,我也聽不懂,意思意思就行了。”

他嘴上說着嫌棄的話,心裏卻十分期待聽到它們的聲音。

——李懷瑾和他的妖獸都在傳音符裏出聲,那便是他們一切都好的意思吧……

離開太初門,兩人乘的是韓寧的飛劍,很快就消失在天際。

蘇掌門、欽琴真人和宮淼站在玉溪峰頂,正望着他們遠去的方向。

這時候小金丹想起了什麽,忽而道:“我還是第一次見有人坐上韓師叔的飛劍……懷瑾這算不算厲害?”

蘇信芳聞言,心道:他在韓師弟身上占得的第一次,怕就比當年始豐山的那位少一點了!

他有口難言,只能轉而對宮淼道:“淼兒,你師叔不在太初,你無處尋人,若是不想去武靈山,在你母親出關前,可要沉下心來好好修煉一陣子了。”

蘇信芳以為他這寶貝師侄最近總纏着韓寧,是因為還沒有死心,是想拜在韓老祖的玉溪峰門下,不願獨自去武靈山的劍宗。

如今韓寧外出游歷,也不知道何時會回宗門,若是古越仙子出關,怕是要再提送宮淼去武靈山的事宜。

蘇掌門自是舍不得讓他們從小看到大的小師侄離開宗門,可他到底只是師伯,不能左右人家親娘的決定。

如果宮淼能如韓寧當年一般自行悟道,說不準古越仙子這個做母親見獨子出衆,便不再提什麽劍宗了。

宮淼雖知道師伯是為自己着想才說這一番話,但還是有些不自在。

他偷偷瞥了旁邊一眼,對蘇信芳逞強道:“師伯,若非母親未出關,我定是要跟着韓師叔出去的……既然不能與韓師叔一處,便是去武靈山,又與留在太初有何區別?”

說完他便與兩位長輩行了禮,頭也不回地禦劍回洞真了。

蘇信芳只知宮淼從小就崇拜韓寧這個師叔,卻沒想到他竟這般死腦筋。

“這孩子,讓人說什麽才好。”蘇掌門為難不已。

他轉頭對高欽琴道:“高師弟,你與古越乃是一脈,素來是最要好的,淼兒少時淘氣,都是你護着他,他也最聽你的話,如今他們母子倆兒這麽僵着也不是辦法,少不得勞煩你從中相勸。”

高欽琴眉眼生得溫柔,一開口便如春風化雨。

但他這次卻沒能應承掌門師兄交代的事情:“古越一向有自己的主意,淼兒像她,怕是難得相勸。”

蘇信芳沒了辦法,只能嘆道:“連你都說沒有辦法,那可真是難辦了。”

……

韓老祖不知自家掌門師兄擔心完這個還要擔心那個,他正想着如何教身後的人離自己近些。

為快些到極北之地,他們選擇禦劍,但韓老祖站在劍身之中,某人卻隔得遠遠的,就差沒挪到劍尾去了。

李懷瑾雖然只是個築基小修,但他騎坐妖獸幾百年,早已經習慣這般風馳電掣的感覺,不僅有護身的法器,而且保持平衡也是一絕。

劍修幾次避開山巒的時候故意颠簸些,都沒能叫他扯一扯自己的袖子,實是無計可施。

李懷瑾不知道韓老祖心中所想,正得意自己在這方面沒有拖後腿呢。

——開玩笑,他的毛毛要是飛起來,沒幾個人能受得了,他連毛毛都不怕,還會怕韓老祖這穩穩當當的飛劍?簡直是如履平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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