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故地
一路安穩, 他們順利抵達了位于九州北境的北源山脈東麓。
禦靈宗的前宗主李扶風曾先後兩次到過極北之地。
一次是為了歷練, 結果遇到了白狼;還有一次則是結嬰後受德古寺所托,與四門二宗的大能赴北源一起誅殺魔修望砺和其煉制的妖獸,後來便遇上了小虎崽。
他第二次去北境後再回到始豐山, 便在師叔的支持下接任了掌門之位,度過了外人看來人生中最輝煌的一段時間。
對于李懷瑾來說, 他們落腳的地方是處故地, 除了當年誅殺魔修和妖獸留下的艱辛記憶, 剩下的都是非常美好的回憶。
所以,即便兩百年過去、故地早不是從前舊貌,他看着還是十分歡喜。
但之所以選這裏作為目的地,不是因為李懷瑾想來個故地重游。
而是因為他是在這裏遇到的白狼,得知自己隕落後白狼往北方來了,首先就想回到他們最初相遇的地方,來尋找阿白的蹤跡。
它和望天犼在主人隕落後受到不明人士的追蹤, 選擇了兩條路。
望天犼覺得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藏到了昭華身邊,并借着商虛秘境開啓之際, 又躲進了自己的老家。
白狼則選擇離開始豐山, 從此音訊全無,最後到底是不是藏在了極北之地,其實也只是李懷瑾的猜測。
通智的妖獸能更好地隐藏自己, 更何況是跟随過元嬰大能的妖獸。
它們與人相處過, 更懂人, 自然也知道怎麽躲人。
白狼若是往深林裏一鑽,便如石沉大海,他們想在北境這陌生的地方找到對方的蹤跡,和大海撈針一樣難。
李懷瑾憑現在這張臉,就算站在法器上呼喚自家白狼的名字,對方察覺到動靜怕也躲得遠遠的,他又不能留下太多李扶風的痕跡,否則暴露了自己重生的秘密,可能會招來殺機。
不過既然來了,便要一門心思找下去,李懷瑾滿心執念,已經做好了踏遍北源的打算。
對于小山貓來說,北源山就是另一個商虛秘境,比之前在玉溪峰的客院肯定寬敞多了。
雖然北方的林子與商虛秘境的深林有些不一樣,但這不僅沒叫小家夥心生怯意,反而讓它好奇,恨不得立刻就去探索一番。
李懷瑾把扭來扭去的小貓崽放到地上,讓它可以到處撒歡。
不過為防止小崽兒在林中走丢,他用韓寧的縛仙索系在小山貓的腰間。
——他在林子裏走丢過一只小虎崽,可不想重蹈覆轍再走丢一只小山貓了!
只要不超過一定的範圍,那縛仙索就形容無物。
小家夥乖乖讓李懷瑾給系上縛仙索,卻見紅色的繩索一系上它就不見了,小貓崽立刻側倒在地上,翻來覆去地想找繩子去哪兒了。
李懷瑾輕輕揉了揉它的小肚子,笑道:“好了,玩去吧。”
找不到縛仙索的小山貓終于放棄了,它站起身來,立刻被周圍吸引了去,撒開小肥腿就在周圍跑跳開,結果半個身子都陷進落葉裏,跟游水似的往前進。
某人看着小山貓,腦海裏浮現了一個同樣小小的身影,那也是這麽陷在落葉裏、卻非要自己走的倔強背影。
想到這裏,李懷瑾臉上露出了笑容:“這種深山老林的路,對小短腿可都不怎麽友好啊。”
韓寧聞言,便聽出他所說的小短腿,可不止眼前這只小崽兒。
劍修抿了抿唇,想說什麽反駁的話來,又不知道從何說起,最後只能面無表情地道:“不會總是這般腿短的。”當年腿短的,後來能變成大長腿。
對方語氣平淡歸平淡,但在李懷瑾面前一争的意思很明顯。
沒想到韓老祖竟然會為小山貓發聲,李懷瑾覺得十分有意思。
他腦海裏想象着小虎崽和小山貓長大後的模樣,随即附和道:“莫欺少年窮,也莫欺乖乖腿短。”
望天犼悠哉得在一旁,聽着他們說話,再看着小崽子那一拱一拱的小屁屁和露出一小節的尾巴,心想:好在它沒有這等滑稽的樣子留給主人印象,否則就算如今變得再狂拽霸氣、唯我獨尊了,也還是留着黑歷史,常常就要被拿來樂上一樂,簡直羞死犼了。
……
小山貓并不知道自己留下了黑歷史,但它對自己的乳名非常敏_感,一聽到李懷瑾叫它的名字,立刻扭頭嗷嗚回應了一聲,然後又屁颠屁地“游”回來。
雖然在林間穿行是很有意思的事,但如果它的視線總是只超過落葉叢上方一點點,那看得景致可不是一般枯燥。
活動了一會兒的小山貓昂頭看了看霸氣的毛毛,高高的主人和更高的劍修,突然把頭埋進了落葉裏。
李懷瑾眼看着小山貓鑽得不見了,趕緊快步走上去,着急把它從落葉堆裏撈出來。
結果等他找到了小貓崽,看到對方圓圓亮亮、透着期待的眼睛,頓時明白這是小家夥想跟他玩躲迷藏呢。
李懷瑾把小家夥抱進懷裏,拍了拍它的小屁股:“眼看太陽就要下山了,有夜裏怕要下雨的征兆,咱們先找一處落腳的地方,待會兒再玩。”
他自己常在林中尋找妖獸,有時候席地而坐也無所謂,但現在身邊有一個韓老祖,便不能這般不講究了。
小家夥回到主人懷裏,視線變得跟毛毛一樣高,看到了不少在下面看不到的風景,也樂意這樣。
兩人外加兩獸,找到了一處野獸的山洞,暫時休整下來。
李懷瑾在洞穴中就沒閑着,他先是在洞口布下禁制,支起了夜明珠,然後找了塊幹燥的地兒清掃起來,再點上兩爐降真香除味,又在地上撲了蒲團,一直忙前忙後地打理着。
小山貓跟在他腳邊轉悠,一副很想幫忙的小模樣,差點把李懷瑾扳倒,于是讓某人兩句稱贊給勸到了望天犼身邊。
韓寧看着勤勞的禦靈師,眼眸在昏暗的洞穴中變得愈發幽深起來。
他知道對方現在這樣做是為了誰。
若是旁人這般殷勤小意,韓老祖是不會有任何感覺的,但眼前這個人就是在地上放一個蒲團,都顯得格外的有(賢)心(惠)。
就在韓寧打算走過去幫李懷瑾的時候,又見他從儲物戒裏取出了幾個蓬蓬的大袋子。
只見築基小修彎着腰把袋子裏的幹草都倒出來,鋪在其中一個蒲團的旁邊,攤開來鋪了好大一塊地兒。
他左右看看,大概是覺得不滿意,又蹲在旁邊規整好邊邊角角。
等李懷瑾鋪好了幹草,他那只威風凜凜的望天犼就慢條斯理地踱步過去,往上面一趴,正正好能夠睡下,連尾巴都有位置擺。
小山貓也跟着它一起跳到了草堆上,窩在望天犼的爪子旁邊,打了幾個滾,似乎在試它們臨時的床榻。
某人忙活完了,就盤坐在望天犼旁邊,一邊摸它和小山貓的毛一邊說:“出發前剛給南山打的草曬了太陽,沒什麽味道了,咱們湊合着用。”
韓老祖:“……”莫名覺得手工鋪的幹草堆比蒲團要好怎麽辦……
望天犼聽着禦靈師說話,尾巴尖翹了翹,它趴在了幹草堆上,便任由他摸。
它敏銳地察覺到了劍修投過來的目光,并不把他放在眼裏——它們讓人羨慕嫉妒恨的事情多了去了,劍修多看看便習慣了。
這時候,李懷瑾把禦靈環裏的小灌灌也放了出來,讓它站到望天犼的背上:“灌灌別害怕哈,毛毛保護你。”
小灌灌跳動了一下,找了個舒服的位置趴下,發出一聲輕哼。
望天犼:“……”這是劍修的鳥兒,為什麽要它來保護?
韓老祖在太初山的仙集得了這只有上古異獸血脈的鸠鳥,帶回來雖然能開口,但開口便只有一個字。
無論它是吃飽了覺得開心,還是被小山貓的突然偷襲給吓着了,亦或者回應李懷瑾的喋喋不休,都是一個字。
不過這并不妨礙李懷瑾喜愛這個再過一百年就可以鎮心除惑的小家夥。
——成天吃飽了睡,睡飽了吃,沒有小山貓那樣鬧騰,也完全不闖禍,讓人省心得緊……關鍵是,無論你跟它說再多話,它都會回應個“哼”的好孩子,誰不喜歡?
……
安頓好了兩人的妖獸,李懷瑾站起來對韓寧道:“老祖,可以打坐了。”
入夜後外面果然下了雨,漫天烏雲将月亮星辰都遮蔽住了。
李懷瑾設在洞口的禁制将內外分隔開,外面是黑暗籠罩大地,洞穴裏卻有夜明珠發出的盈盈光芒,給簡陋的環境平添了幾分溫馨之感。
不像在南山尋找魔物時不眠不休地趕路,也不像在玉溪峰的時候他們各居一室……現在兩人身在同一處空間,這感覺甚是奇特。
有種微妙的氣氛在他們之間流轉,讓人不知道該說什麽、也不忍說什麽,去打破這種局面。
兩個人一左一右盤坐蒲團之上,李懷瑾甚至覺得左側的耳朵微微發燙。
小山貓原本在望天犼身邊趴着,擡眼看到李懷瑾盤坐在不遠的蒲團上。
它見望天犼似乎已經入定,便從草堆上爬了下來,用小爪爪扒拉李懷瑾的衣服,似是想睡在主人腿上。
夜裏有雨,本是很涼的,雖然修士不懼這點寒冷,但有個小毛團在懷裏,還是挺暖和的。
說實話,要不是有劍修在旁,李懷瑾都想挨着他的毛毛打坐呢,現在有小山貓投懷送抱,他沒有拒絕。
不過,小家夥既然要睡他的腿,也是得付出一點代價的。
某人臉上帶着壞笑,把小貓崽揉成了團團,讓它玩得嗷嗚嗷嗚叫個不停,連右側的望天犼都忍不住睜開眼睛瞥了他們一眼。
這時候,感覺到左邊有一股灼灼視線投來,李懷瑾扭頭發現韓老祖正看着他們膩歪。
某人被看得莫名有點心虛,以為是他們打擾了劍修入定,趕忙解釋道:“它還小,喜歡挨着人……我讓它趕快睡。”
劍修沒有接話,表面上對禦靈師的話不置可否,心裏卻想:誰沒個小的時候……可也沒見這麽黏人的。
李懷瑾不敢再招惹小山貓,把它給擺正了,又用手指點在它的小腦袋上:“睡覺,不鬧。”
小貓崽原本玩得正高興,其實并不想睡,但見劍修面無表情地看過來,到底還是慫了,最後乖乖閉上了眼睛。
它自己倒是沒花多久便睡得四仰八叉,只是被小家夥這麽一鬧騰,剛剛那莫名有些缱绻的氣氛也散了。
不過,靜谧感随之産生,又有了歲月靜好的感覺,連外面的雨聲也變得動聽起來。
李懷瑾閉上眼睛,入定的時候心裏默默地想:原來有個人在身邊,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