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赤猙
其狀如赤豹, 五尾一角, 其音如擊石, 其名為猙。
起初從聲音還不能立刻确認,等李懷瑾見着了幼崽的樣貌,便知這小家夥血脈強悍。
像這般完全繼承上古異獸血脈、連樣貌都無差的妖獸并不多見, 在一處出現的可能性微乎及微, 若真如韓寧所見, 他們此前遇過的大妖, 怕就是小赤猙的父親了。
曾經對那只大妖念念不忘的李懷瑾止不住喃喃道:“幸而當時未招惹它。”
在一般情況下,若一窩幼崽中有一、二病弱,野獸将它們棄之,是為了更好地養活其它子女, 此乃天性,并無對錯之說。
不過既是連獨子也棄了去,至少可見這大妖脾氣不太好, 收服起來恐怕不易, 若李懷瑾仗着有劍修和望天犼就貿然上前, 把對方弄得遍體鱗傷了也未必能如願。
且不說小赤猙如今已經沾染了人的氣息,就算是沒有,那大妖也未必會回頭了。
既然已經知道小赤猙身世,李懷瑾輕輕拍了拍襁褓:“跟咱們走吧,至少有口吃的。”
小山貓那邊還惦記着小赤猙的五條尾巴, 在李懷瑾身邊轉悠, 時不時就往他身上湊, 想确認自己剛剛是不是看花了眼。
李懷瑾被它晃得眼花,遂道:“你喜歡弟弟不錯,以後等它好起來,你們便可一處玩了。”
望天犼冷眼瞧着,知道小山貓心裏的小九九——它哪是喜歡小赤猙啊,它是眼饞別個兒有五條尾巴罷了。
并不知道小赤猙的小尾巴已經有人(貓)惦記着,李懷瑾在心底盤算了一下它們接下來的口糧。
他與韓寧皆已辟谷,毛毛可自行捕獵,不叫人操心,眼下就是小山貓和小赤猙頓頓少不了吃食。
到李懷瑾身邊以後,小山貓個頭沒長多少,但食量卻是一天比一天大,一只母山羊的奶早就不夠它喝了,也不夠小山貓長身體的營養了,所以李懷瑾這次來北境不僅帶了兩只母羊,還準備充足的靈谷和靈植,隔段時間便熬些靈谷湯備着,當作給小山貓加餐。
小山貓已經長了一口乳牙,再過段時日便可吃些肉食,擺脫頓頓喝奶感覺喝不飽的境地。
現在小赤猙喝不得用靈谷靈植熬的湯水,還是得分小山貓的羊奶喝,好在它小小一只,吃得量不多,倒不至于餓着它們誰。
清醒之後的小赤猙有本能的求生欲,雖不如小山貓狼吞虎咽,但進食的時候已經不再像一開始那般艱難,叫李懷瑾放心了些。
等小山貓發現小赤猙要分它口糧吃的時候,小家夥并沒有鬧騰,反倒湊在李懷瑾旁邊,一門心思盯着小赤猙喝奶……不知道是盯着猙,還是盯着奶。
“你是個乖乖,把好東西分給弟弟吃,等弟弟長大了,也會感謝你的。”李懷瑾見它乖巧聽話,并沒有預料中的護食或争食,便毫不吝啬地誇贊了它幾句。
“嗷嗚嗷嗚~”小家夥搖着短短的小尾巴,看似謙虛,心裏卻想:弟弟感謝它的話,會把自個兒的尾巴分給它玩嗎?
它覺得小赤猙有五條尾巴,如此闊綽,到時候感恩分它兩條,哦不,只肖分一條給它,當不會小氣的吧!
小家夥總也夠不到自己的尾巴,非要李懷瑾幫忙才能摸一摸,所以一直以來怨念頗深,眼下見旁人(猙)富庶,便起了小心思。
李懷瑾雖曾是出色的禦靈師,但到底不是妖獸,所以并不知道妖獸和妖獸的尾巴,原不是一種生物。在小山貓看來,小赤猙既然分了它的吃食,那弟弟的尾巴便也就分了一條給它當作回禮才是。
将來小赤猙尾巴的歸屬問題,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
有了小赤猙,他們還是要繼續尋找白狼,所以速度雖放慢了些,但精神還是實打實的緊張。
把小赤猙放到禦靈環中雖然會安穩些,李懷瑾的禦靈環又是商虛所贈,能通內外靈氣,所以把它放在禦靈環裏也無差。
不過對妖獸來說,尤其是幼崽來說,日月精華非常重要,該出來曬太陽或者見見月光的時辰,也是必不可少的,所以李懷瑾還是抱小赤猙的時候多。
起初小赤猙睡得久,醒來的時候短,後來漸漸恢複了一些,便也睜開了眼睛。
它現在跟小山貓一樣有淡藍的眼瞳,但李懷瑾知道這不過是它們小時候藍眸未褪,等長大了便可能不同了。
望天犼小時候瞳色也是藍中帶金的,成年後便是如今這般璀璨之色,所以叫李懷瑾愈發期待兩個小家夥以後的樣子。
小赤猙體弱,發出的聲音十分微弱,如金石相擊的聲音,铮铮锵锵的,不僅不刺耳,還有幾分動聽。
當初它能發出那般凄厲的叫聲引來韓寧注意,怕也是回光返照,最後一搏了。
李懷瑾憐它體弱,每每它能出一兩聲,必是要回應一兩句的,好叫它知曉自己身邊有人,不至于心生惶恐。
等日子久了,小赤猙聞到他們身上的味、聽到李懷瑾的聲音也能安心地睡着,李懷瑾便知這小家夥總算能融入他們了。
當然,有了小赤猙,李懷瑾這日子過得更不得閑了。
每日除了要尋找白狼蹤跡,給小山貓和小赤猙準備吃食,還要有時間打坐入定,免得修為不進,着實忙碌得緊。
他肯定不敢勞煩韓老祖幫他擠羊奶、處理靈谷和靈植,只能拜托他在自己和望天犼入定時照看一下小山貓和小赤猙。
韓寧見他養小崽子養得辛苦,倒也沒有拒絕,而是接下了這活計——反正只要他抱着小赤猙,某人睜眼第一件事就是要往他身邊湊的,不算苦差。
小山貓在李懷瑾面前不敢造次,等只剩下劍修抱着弟弟了,便敢往前湊。
它見劍修對自己靠近無動于衷,遂幹脆扒在他腿上,用小爪爪輕輕摸包小赤猙的襁褓,好像隔着裘皮也能摸到什麽的,摸得那叫一個口水直流、眼睛發光。
韓寧見它趁李懷瑾入定便占小赤猙便宜,并未告過狀,全一派放任模樣。
——反正不是占禦靈師的便宜,随它想怎麽占就怎麽占……
本來小赤猙的出現,分奪了禦靈師許多關注,劍修還有些不暢快。
但後來他想想,等日後小赤猙長大了,便可跟小山貓湊做一堆,好叫它們互相玩彼此,不再纏着李懷瑾……長遠來看是個好事。
再加上救活了小赤猙,李懷瑾笑容都燦爛了幾分,韓寧眼瞧着也有幾分歡喜,便也釋懷了,只一心等小赤猙能夠獨當一面,把它那纏人的山貓哥哥領走才好。
過了一段時間,小赤猙看着有了精神,在衆人期盼中終于能夠下地了。
李懷瑾把毛裘展開,小心翼翼地把幼崽放在地上,眼睛卻一直盯着它,生怕有什麽閃失。
他心底還有些擔憂,怕小赤猙除了體弱,還有別的毛病,這才叫大妖抛棄了孩子。
李懷瑾當然不會嫌棄它身有殘疾,也不介意養育身有不全的它,但他擔心小家夥真有個不好,以後捕食不便,還會影響修煉,影響壽命。
起初小家夥有些站不穩,往前踉跄了一下,差點摔着,不過沒等李懷瑾緊張兮兮地扶它,小赤猙就一扭一扭地走了起來。
小山貓看它尾巴在身後搖曳,早就蠢蠢欲動,匍匐上身随時準備撲過去,被望天犼一眼看到端倪,遂用爪子把小崽子按住了。
“嗷嗚嗷嗚~”小家夥見尾巴越搖越遠,有點着急了,但它與望天犼實力懸殊,左扭右扭都掙脫不了,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五條小尾巴在自己眼前晃來晃去。
沒有小山貓打擾,小赤猙很快就适應了在地上行走,雖然還有些踉踉跄跄的,但至少走開了也摔不着。
李懷瑾見它行路是正常的,心底松了一口氣,心道:看來小赤猙的腿腳是沒有問題的。
等它走了一小會兒,看着有些累了就窩在了地上,沖着李懷瑾小聲铮铮。
李懷瑾把它抱了起來,給小家夥順了順毛,捏了捏它的小爪子鼓勵:“铮铮走得真好。”
小赤猙雖然聽不懂他的話,但一直習慣聽他說話,聞言便閉上眼睛,竟然很快就安心地睡着了。
李懷瑾一邊撫摸它,一邊跟韓寧道:“東麓這邊,我們已經盡看了去,接下來也該往西行了。”
此前因小赤猙的事,委實耽擱了些行程,眼下北源山脈的東段他們已經尋得差不多了,并無白狼的蹤跡,便可不用多徘徊了。
妖獸與尋常野獸一樣,頗有領地意識,喜歡在一處待着,若無極大的變故,不會輕易離開。
東麓這幾處山頭皆沒有白狼的蹤跡,此地更是有一只結了妖丹的大妖盤踞着,想來白狼沒可能與旁的雄性妖獸待在一處,李懷瑾便生了繼續西行的念頭。
韓寧說是歷練,實則便是陪他來的,自然全聽禦靈師的安排,遂點點頭表示同意。
李懷瑾不知道的是,待他們離開後一段時日,一只大妖回到了這片林子裏。
它頭上有角,但并未像小赤猙一般有五條尾巴,而是只有一條。
不過與病弱的小赤猙不同,它正值壯年,又已結妖丹,雖暫時躲避了一段時間,眼下回來重新稱霸整座山頭,還是易如反掌的。
它在此地盤旋多年,雖然結丹的時間不長,但對付尋常的妖獸或道修,根本不在話下。
接連趕走或咬死了來歷練的幾群道修,又除掉了試圖搶奪地盤的妖獸後,脾氣不好的大妖這日飽餐一頓,如尋常一般卧在山石上小憩,周圍一片寂靜。
這時,一絲絲青黑煙氣從四面八方貼着地面慢慢向它靠近,在快要抵達山石的時候又瞬間沒入土中,不見了。
大妖似乎察覺到了什麽,只見它警覺地睜開了眼睛,環視四周,但并未發現什麽異樣,于是很快又昏昏欲睡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