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證據
初聞這個消息, 李懷瑾第一反應便是不信。
淩霄門的睿川老祖之所以會在化神中期隕落,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年歲已長, 因多次突破失敗而急于求成, 再加上丹修長期依賴丹藥的弊病,種種原因加在一起才造成了悲劇。
李懷豐雖确實是金丹後期, 可他還不到一百五十歲,正值青春鼎盛之期, 就算他在論道大會上有所頓悟卻不被人所察, 也不該在這個時候便應劫了。
但事實便是事實,李元蘊因此而悲痛欲絕、在禦靈宗發起瘋來的消息也很快傳到太初門。
“他一個兒子被除族,另一個兒子死了, 若是不痛, 那才是奇怪。”
即便彼此曾有諸多摩擦和矛盾,甚至敵視, 在人死如燈滅的時候, 這消息還是會引人唏噓。
李懷暄戮害同族, 被逐出師門和除族是罪有應得,但李懷豐的隕落, 在李懷瑾這裏算不算因果報應暫且不談, 至少在禦靈宗人眼中, 絕對是宗門巨大的損失。
作為禦靈宗年輕一代的金丹修士中最有天賦、最有實力的少宗主, 李懷豐沒能結嬰便隕落了,放在任何一個宗門裏,恐怕都是難以言說的痛。
蘇掌門将消息帶給李懷瑾, 見他露出若有所思的樣子,心道“到底曾是同宗同族”,便寬慰他道:“修煉本非容易之法,有多少大能在盛時隕落,如當年禦靈宗的扶風真人,何等天縱英才,卻令人惋惜……連那樣的大能都未能逃過此等劫難,李氏少宗主的事,也只能節哀順變。”
李懷豐是禦靈宗的少宗主,又與前宗主李扶風一樣是木水雙靈根,天賦極高,常有人将李懷豐與扶風真人作比,言李懷豐有這位師叔之風。
蘇掌門提及扶風真人,并非是覺得李懷豐已能與扶風真人相提并論,只是想讓李懷瑾想起來,世事無常的道理。
但他的話,卻讓李懷瑾心中一股隐隐的疑窦生得愈發明顯。
——難道李懷豐也跟他當初一樣,是因為提前突破、準備不得而隕落的?
早些年為了增長修為、找到昭華妖獸傷人的真相以及離開禦靈宗去尋找毛毛和阿白,李懷瑾一路辛苦、一路奔波。
後來終于找到了望天犼、又遇到小山貓和韓寧,随後經歷了種種事情,偶爾會有前塵往事已是“前世”的錯覺。
甚至有些時候,李懷瑾太熱愛和珍惜他們現在的生活,便會暫時忘記隕落時的痛苦和不甘。
他想着,與其沉溺于過去卻找不到一個答案,不如放下執念,好好與劍修、與毛毛它們過日子,再努力走一遍這布滿荊棘的修仙之路,也不枉費重生一場,遇到這麽多重要而珍貴的人和妖獸。
舊事快要塵封的記憶,如今突然因為李懷豐而牽起,李懷瑾心中震蕩不已,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多慮,一時之間竟是沒能立刻回應蘇信芳。
韓寧看李懷瑾神色,便知他心中有事,而且絕不僅僅是為了李懷豐,便讓蘇信芳放心。
蘇掌門看李懷瑾如自家人,見他愣怔也不怪,還囑咐韓寧好好照顧他:“這段時間在洞府好生休息。”
回到玉溪,韓寧靜靜等李懷瑾想好後吐露心聲,便聽對方道:“你覺得,李懷豐會不會如我當年一樣,是……”
他未繼續說下去,韓寧一聽,卻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覺得,李懷豐也是被人暗害,提前突破而亡?”
當年的扶風真人,七十結丹、一百五十歲結嬰,三百歲的時候應劫失敗而隕落,旁人都以為他的突破是順其自然,而隕落也是天命使然的意外。
可只有李懷瑾自己心裏清楚,他那時候并非自然應劫,而是提前渡劫的,再加上突破之時有人偷襲,更加坐實了他突然突破的古怪。
就連韓寧,也是在告訴李懷瑾他知道對方就是李扶風之後,才知道其中內情。
也正因為知道這些,所以他一下便猜出了李懷瑾未盡之意。
李懷瑾果然點頭:“渡劫失敗便是灰飛煙滅,無跡可尋,想要從李懷豐身上查探,肯定無望,若要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恐怕還要從他身邊看起。”
“你想去禦靈宗……”韓寧話音未落便意識到李懷瑾有真正的擔憂:“不,你是擔心禦靈宗會找來?”
“李元蘊此刻飽受喪子之痛打擊,未必不會到處咬人,他要将矛頭指過來,不是不可能。”
李懷豐是在參加完他的結侶大典之後出事的,李懷瑾覺得,以李元蘊那生性多疑、氣量狹小的性格,很可能會覺得長子是被旁人所害,尤其是像李懷瑾這樣與他們有過節、有仇怨的人,在李元蘊心裏嫌疑尤其之大。
“李懷豐在玉溪峰的時候,與你交集便不多,他又一直與宗門弟子在一起,旁人皆可為證,李元蘊若敢來太初門,我便讓他知道,不是所有地方都由他放肆。”
李懷瑾不怕李懷豐,更不怕他來查證,但确實擔心這家夥将髒水往他身上潑,會因此牽扯到韓寧和太初門。
聽了韓寧回護自己的話,他暖心不已,可卻還不能松口氣。
一日不知道李懷豐是否跟他有一樣的遭遇,李懷瑾恐怕會總是惦記着這件事。
“若是李元蘊來,我倒想通過他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麽。”
……
李懷瑾托韓寧提醒蘇掌門,他們隐去李懷瑾便是李扶風的事實,只道李懷豐突然應劫是件古怪事,李元蘊未必肯接受這個事實,很可能會來太初門找麻煩。
而事實證明,李懷瑾的猜想并不誇張,李元蘊果然很快就跑來了太初門。
“李宗主覺得少宗主是在離開吾門之後遭遇不幸,便認為他隕落的原因在吾門,這說法未免牽強了。”
蘇掌門得了韓寧和李懷瑾的提醒,知道李元蘊來者不善,堅決不會讓他有機會得逞:“來太初門參加論道大會的修士,有不少頓悟者,回去便要突破,難道要讓吾門确保他們每位都順利突破嗎?”
蘇信芳平日性情溫和,待同門十分和善,相比于林安戈誰也不願得罪的左右逢源,他處事公允、為宗門和他人着想,是真正的以德服人。
不過這份溫柔是對同門親近之人的,對待來找麻煩的人,他表現出的就是李懷瑾都沒見過的威嚴強硬。
他态度強硬,李元蘊就明顯不如一開始那般強勢和歇斯底裏。
“可吾兒在太初山期間都是住在玉溪峰,也确實是在觀禮之後才出了事,聽聞當初韓老祖常在練劍,豐兒時常見的,也就是懷瑾這個同族兄弟,他當有照顧之責。”
李元蘊見攀扯太初門不成,就馬上将矛頭指向李懷瑾。
他覺得自己這樣說不再帶上太初門說事,蘇信芳會松口一點。
殊不知,對方立刻道:“來太初門觀禮的人,大多都是參加了論道大會的修士,若突破不順的人都要怪罪結侶大典,住在玉溪峰的人以後安危都要懷瑾負責,豈不可笑?”
——不管對方是想将太初門牽扯進去,亦或者是要污蔑李懷瑾,在他這個掌門面前,都是決不允許的!
蘇掌門相信李懷瑾沒有因為私人恩怨去害李懷豐,既是相信他的品性,也是對自己人的回護。
在他心裏,李懷瑾已經與他師弟、師妹一樣,容不得外人欺負和誣陷。
李元蘊立刻道:“若是他毫無幹系,那就讓我們去玉溪查探,他……”
“清者自清,李宗主要來玉溪,不是不可以,”韓寧和李懷瑾走進主殿,李懷瑾沒讓劍修為自己出頭,而是自己打斷李元蘊道:“但若是最後查不出什麽來,又當如何?”
多年未見,李懷瑾再見自己這位師兄兼族兄,恍若隔世。
當年那個謹小慎微甚至有些唯諾的元嬰修士,在李懷瑾早些年的記憶裏變成了嚴肅自持、高高在上的禦靈宗宗主。
十年前,李元蘊的妹妹、兒子皆被逐出師門,他自己也被勒令思過,那個處處受李元旭掣肘的禦靈宗宗主,又變成了他們眼前這飽受喪子之痛折磨的可憐人。
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充滿憤怒又透着頹然的樣子,讓李元蘊顯得老了好多歲——那種蒼老不是容貌上的改變,而是氣質上的改變。
李懷瑾聽說李元蘊在禦靈宗大鬧,差點鬧到閉關的朔宗老祖那裏,便知道這個人徹底發狂了。
若不是發狂了,他怎麽敢去打擾朔宗老祖、影響禦靈宗這頂天之柱。
李元蘊在始豐山如何鬧騰他們管不着,但若要在太初門鬧,他們是絕對不允許的。
只是李懷瑾與韓寧商量之後,眼下有些旁的打算,所以在言語上便留有餘地。
李元蘊見到李懷瑾,眼中迸發出了一種仇怨之色。
他的長子懷豐,原本是禦靈宗的天之驕子,卻被眼前這個小子的光芒掩蓋,無論是十年前與真魔史镧一戰,還是十年後的論道大會,旁人提及年輕的金丹禦靈師,只說李懷瑾,卻不提李懷豐。
如今他的兒子隕落了,李懷瑾卻成為韓寧的道侶,這小子如此年輕便已結丹,前路不知如何敞亮。
等再過幾十年,世上就真的只有李懷瑾,而沒有李懷豐了。
李元蘊似乎也察覺到李懷瑾別有所圖:“你不用拿話激本座,等到了玉溪,總能找到證據!”
“找到證據?”李懷瑾冷笑:“是找我出手的證據,還是找禦靈宗同行之人害你兒子的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