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校場
俗話說山不轉水轉,水不轉人轉。既然段尋把所有金銀財寶都據為己有,那她就自己想辦法。聽說外面風聲正緊,江上月只敢終日窩在王府裏頭,閑得發慌。
入夏後,一日炎熱一日,太陽毒辣辣的,她又是個跳脫的性子,閑不住。一到下午天氣稍涼爽一些,她便帶着丫鬟楚兒出去散步。王府很大,他來到王府四五天,才逛了不到一半的地方。各種池塘林苑,津樓宴殿,應接不暇,到如今她也就記得自己住在昭雪樓。其他一概懶得記。
這一日下午,天氣清爽,她又帶着楚兒在王府內散步。走了半個時辰,江上月怕楚兒受不住累,讓她坐下先歇歇。楚兒推辭了幾句,拗不過側王妃,只好坐在涼亭內的長椅上歇息。即使如此,她還不忘為江上月扇扇子。江上月知道她是敬重自己側王妃的身份,所以與自己聊天總是分外拘謹,覺得好沒意思。
流水潺潺,睡蓮并蒂,五顏六色的金魚一茬一茬游過來搶食,江上月喂魚喂得不亦樂乎。
“楚兒,這些魚五顏六色,長得真好看。在池塘裏養了多久?”江上月問道。
“回側王妃,花總管三個月前換的小魚苗。”
“那幾只挺肥的,你待會子差人撈起來。”江上月手指着水裏游得最歡騰吃的最多的幾只小可愛,咽了口口水。
楚兒為難地說道:“側王妃……這些金魚不可食用。若您想吃,奴婢差人去做鮮美的鲈魚。”
“為何?”
楚兒解釋道:“這些魚兒是養來觀賞的,就像有人喜歡養小貓小狗,但絕對不會吃。”
江上月忽想起自己離開師門的第二年,南邊鬧起了饑荒,餓死的屍體堆得高不見天日。她與阿爹吃過許多不幹淨的東西,最後好不容易活下來。不由得輕嘆了一口氣:“哦,這樣啊。不能吃那便不吃吧。”
楚兒臉色瞬間煞白,以為側王妃生氣,跪下求饒,道:“側王妃若是喜歡,奴婢去叫廚子給您做出來,保管好吃。”
江上月從沒見過金魚,以為所有魚類都是可以食用的。故以為金魚也能吃。
江上月心下疑惑,怎麽這個侍女這麽怕她。她以前在茶館說書先生口中聽過某些權貴地主,殘暴蠻橫,打死仆人的故事。可是,她才與自己相處幾日為何?卻這般懼怕自己。況且自己從來都是和顏悅色的聽她說話,想來是王府的規矩極為森嚴。如此一來,便更覺沒意思了。接下來的路,她也不想同楚兒一起走了。她找了個理由支開了楚兒,自己一個悶悶待着。
正當百無聊賴之際,聽到池塘對邊傳來“砰砰砰”兵器撞擊之聲。“嘿哧哈哧”念個不停。循聲走過去,見到一處練武的校場,幾位青年正在比武。每個人都手持長劍,你刺我,我刺你,但都被對方險險避過了,誰都沒有流血受傷。讓江上月最為吃驚的是,這些人輕功都不賴,足不點地,能直接在樹梢上飛好幾個來回。他們的輕功絕不在段尋之下。
看到忘情處,江上月不由得驚呼叫好。倒忘了此時自己正躲在一根柱子之後,被人直接揪了出來。
“什麽人?為何鬼鬼祟祟!”
江上月拱手笑道:“各位好漢,都是自己人,自己人!”
然而立刻有眼尖者猜出她的身份。
“你就是王爺新娶得側王妃?”
江上月叉着腰:“正是正是,無需多禮。叫我阿月就好。”
聽到此處,哪幾個青年的神色才稍稍緩和。
“王妃恕罪,我等不知側王妃駕到,有失遠迎,失禮了。”
說話的是王府的修花匠,名叫高淩,風度娴雅。說話更是溫雅。然而江上月方才分明瞧見,他飛得比其他人都高。
順着高淩看過去,江上月看到了方才那個揪自己後領的人,一臉不悅。
“哦,這是舍弟高仞,在王府領侍衛一職。”高淩拉着高仞賠罪道:“有眼不識泰山,連側王妃都不認識,快給王妃賠罪!”
高仞垮着個冰山臉,冷冰冰開口道:“屬下失職,請王妃贖罪。”
江上月看到這張冰山臉,覺得暑氣消了大半。她不是個愛計較的人,既然對方已經賠禮道歉,自己也就沒必要揪住不放。
況且水波潋滟,又有美男可賞,何必給他人找麻煩,自己添堵呢。
江上月嘉許道:“人孰能無過?知錯就改,善莫大焉。”
高淩又介紹了另外兩位青年,一位是王府的樂師,名叫柳非是,擅彈琴,擅戲曲,抱着一把琴。江上月不敢盯他太久,因為柳非是的臉長得極為魅惑,她怕自己被他勾住了魂。像是畫本裏的男狐貍精。
而另一位青年陳興雷,皮膚黝黑,在王府領掃灑一職。吃飯睡覺,掃把不離手。倒也是個奇葩。
高淩說,他們幾個走到一起上湊巧,因為都喜歡打架,不打不相識,便約着有空了就來校場比試一二。
高淩介紹完畢之後,幾位青年微微扯了扯嘴角,場面一度冷到冰點。然而男狐貍精突然向前邁了兩步,語氣極為熱絡,從衣袖裏掏出一個折子,遞給江上月:“這是城南書鋪新出的折子戲,京都男女老少人手一本,側王妃若是無聊,可用來解解乏。”
江上月随手翻了翻,被一陣墨香熏得打了個噴嚏。腦子裏兀自算着京都的人口,每本書賣多少銀子,除去本錢還餘幾何……
可轉念一想,自己并沒有文采,也不擅長講故事。便靈機一動,問道:“城南書鋪賣畫冊不賣?”
“賣得。”
“各種畫冊都賣麽?”
柳非是點頭。
“春宮圖也賣麽?”江上月再次确認道。
柳非是結結巴巴半天,答道“偷……偷着賣也行的……只要不被巡查集市的官兵抓到,不知側王妃……”
側王妃還真不是一般女子……幾位青年俱是一臉驚駭。
江上月這才覺得自己方才的問題問得不妥,解釋道:“你……別誤會,并不是我要看,是你們王爺要看,吵了好幾日,我頭都疼了,也不知去哪裏買……”
嗯,還是這個解釋比較好,把問題全部推給段尋解決。
“哦,原來如此。”若是王爺要看,那便不稀奇。只是王爺已經成親,何必再看那些東西。不過,他也不好當面問。再者,大家都是男人,有特殊癖好也可以理解。
江上月在無極門曾得當時極負盛名的畫師一白大師親傳,學過很長一段時間的畫畫。理由是畫畫簡單,照葫蘆畫瓢,不需要動腦筋。她才不喜歡絞盡腦汁構思這個,構思那個。有現成的實物,照着臨摹就可交作業多好。不過,小師哥不同,他學的是做文章。當初他們一起倒賣春宮圖,為了減少中間商賺差價,他們開始自己創作。她畫圖,小師哥題字。開始的确小賺了一筆,後來因為分贓不均,二人散了夥。所以,當她與阿爹來京替行腳幫送信時,跟屁蟲小師哥怄氣不理她,她也懶得哄她,是以小師哥不願意跟來。
江上月到現在都想不通,二八分真的很不公平麽?三七也行啊,她可以退讓啊。小師哥突然尥蹶子不幹了,這是她沒想到的。
不過現在,她只能一人肩負起畫圖題字的重任了。
柳非是咳嗽了一聲,吞吞吐吐道:“聽說側王妃有一把絕世好琴……哪個……不知……可否有幸一見。”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原來男狐貍精是在此處等她呢。怪不得方才如此熱絡。
“你指的是‘枯木琴’?琴都破舊了,沒什麽可見的。”江上月還在為千歲白頭翁陷害自己的事情生氣,所以她想到那把琴,便如同想到千歲白頭翁一樣讓她生氣。
“側王妃竟不知枯木琴,枯木枯木,取枯木逢春之意。此琴歷時年歲越久,彈出的曲子便越動聽。那可不是一把普通的舊琴啊!”柳非是語氣中頗有指責她暴殄天物的意思,越說越激動。
她從小就熟背琴譜,對枯木琴的淵源典故了然于心。只有心中憤怒,才說那是一把破琴,不知男狐貍精這般激動作甚。
“是屬下失态了,王妃有所不知,贈你枯木琴的是我師父。既已贈了側王妃,那便只屬于你。不過我師父視此琴如生命。師父又于我有救命之恩,屬下不忍聽到有人貶低它是一把破琴。”
千歲白頭翁雖然頭發白,但年紀也只比段尋大五六歲,與幾位青年也差不了幾歲,竟有狐貍精這麽大徒弟。不過江上月沒有興趣了解。
“你說他是你師父,好吧好吧,那我不說便是。”
天色傍晚,黃昏時分,鳥兒叽叽喳喳掠過天空,經過晚霞,穿過樹叢,飛回巢穴。
聽到鳥叫聲,江上月仰頭沉思,羨慕起鳥兒來,當即說道:“高大哥,我想跟你學輕功。”
高淩有些遲疑,柳非是推了推高淩的胳膊,使了個眼色:“猶豫什麽?側王妃看得起你。”
柳非是怕江上月又對枯木琴出言不遜,試圖把矛盾轉移到高淩身上。其實他不知道,江上月只是當時氣悶,并不是真的不喜歡那把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