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活得跌跌撞撞、活得頭破血流……

任誰都看得出來,這幾日,五條悟對監察官先生格外照顧,是那種不假他人之手的全方位的照顧。

這是當然的,[監察官|險些命喪于東京咒高]這種事情,五條悟認為越少人知道越好,因此他連夜蛾正道都未告知。

他一個人,一邊照顧太宰治的飲食,一邊暴躁着。

五條悟的理智告訴他,他應當将少年送出咒高,管他什麽監察官什麽盟友的,保證咒高不被牽連、學生能夠安全才是最要緊的事情。

五條悟的情感告訴他,他應當将少年留在咒高,少年是監察官是盟友。

即便抛去這身份不談,少年他也是個還未成年的孩子,僅僅與二年級生同齡罷了。

許是因着教師的天性、又許是因着對于自己親手拯救的生命的天然的責任感,理智與情感反複糾纏博弈,最終到底是後者戰勝了前者。

五條悟有一種強烈的預感,若是放任少年不管,少年會孤獨一人手握單程票、微笑着踏上不歸路,甚至……

可憐的連一個體面的送別也得不到。

“悟,這幾天是你在照顧那孩子的飲食?”

“話說,那孩子好久沒有出校舍的門了吧?怎麽回事?”

“學生們說,你都不叫他們靠近那孩子的。”

面對夜蛾正道的疑問,五條悟笑眯眯地說:“梅雨季嘛,津島少年患了季節病,感冒發燒什麽的。”

“那你多照顧吧。”夜蛾正道不疑有他,又說:“最近那個懸賞,你得到消息了吧?”

“啊,已經知道了,針對津島少年的懸賞嘛。”

“好,多注意。不管那孩子是監察官還是別的什麽,總歸不能眼看着他出事。”

“放心,我會注意。”五條悟點了點頭,提上盛着湯品的保溫壺離開和室,往教職員居住的校舍走去。

目光觸及那道單薄瘦弱地令人難過的身影,他停住了腳步。

蒼藍雙眼将少年映入其中。

感應到注視,太宰治看向他:“嗯——?晚餐還是喝湯嘛?”

五條悟點了下頭,邁開步子走到太宰治跟前,視線隔着衣料從少年的右臂肘窩那裏掠過。

算上今天,已經是第三天了,也許是錯覺,五條悟還是若有似無的從少年身上嗅到了血|腥味。

“這個時間風有點大,該把外套穿上的。”五條悟皺了皺眉,又道:“湯再喝一天。”

太宰治彎了彎眸子。

看湯被喝得七七|八八後,五條悟整理桌面時宣布道:“明天我有任務,你和我一起。”

“哦呀~?”随着那話語,鳶色的眼底沉澱了莫名的情緒,幾經翻湧後歸于平靜,太宰治笑彎了一雙眸子:“我這算是被五條先生監|視了嘛?”

“不然呢?”五條悟把桌面清理幹淨,拎過椅子坐下:“發生那種事情,我怎麽可能放心自|殺|狂和學生一起呆在咒高?”

而且,他一出任務,誰給少年送飯啊?萬一少年偷跑出去怎麽辦?

“噗——”太宰治笑顫了雙肩:“那不是很好解決的問題嘛?請我離開咒高就好啦。”

這話說得簡單又輕松,卻仿佛每一個字都沁了|毒|般令人難忍。

五條悟手癢了,咬着牙露出笑容,語句從口中一點點擠出來:“你說話一直這麽陰陽怪氣嘛?又給你急救又照顧你飲食,謝謝不用說,至少态度好點啊小鬼!”

“是擔心我一旦離開,就會被什麽人|殺|掉,然後連累咒高吧?”太宰治斂去所有笑意,自顧自地說着。

擡眸看了五條悟一眼,鳶色的眼眸平靜的宛如一潭不會流動的死水。

……看來即便不出門,外界的情報也會源源不斷地流到“津島修治”手上。

“津島修治”搞不好比他還要更早知道被懸賞的事情。

但比起這個,五條悟真是快被氣|炸|了,胸腔猛然間點|燃|怒火,反複幾個深呼吸才勉強壓下去,沉聲說:“把人往好處想想。”

說完,他嘭地站起來:“明天和我一起出任務,就這麽定了。”

目送那道氣沖沖的身影離開,太宰治扯了扯唇角,後傾身體倒在|床|鋪上,輕輕啓唇又讷讷合上,反複幾次才有話語從口中溢出。

“明明放着不管就行了。”

明明只要在他說“離開”時,露出滿面如釋重負的笑容就行的……

此行的目的地是——橫濱市。

太宰治沉默地看着熱鬧的街景。

時間的齒輪仍在轉動,橫濱市還是那副樣子。好似兩面派般,一面歲月靜好,一面充斥血|腥與暴|力

人來人往的街頭真是和平呢。

好似昨日才發生的暴|行留下的血色,被時間逐漸地沖刷幹淨,連點微末的哀嘆也沒剩下。

五條悟正向伊地知潔高了解詛咒的情況,餘光不經意瞥見太宰治,眉心猛地一擰。

少年此時就宛如沉浮在絕望的汪洋,随時會被翻湧而來的洶湧巨浪裹挾墜落向伸手不見五指的深海。

……必須有人拉住他!

五條悟正欲開口,一道不可置信又滿是驚喜的話音搶先一步響徹:“太宰先生!!!”

“……哼~”五條悟微微一愣,推了下墨鏡,笑眯眯地看向太宰治:“嗯~?太宰先生?”

“五條先生願意的話,這樣稱呼我也是可以的哦。”太宰治聳了聳肩,臉色變都沒有變一下。

遇見芥川是他沒想到的,事情到了這一步,以芥川頭鐵的程度,“津島修治”的馬甲是肯定護不住了,不如幹脆一點承認。

如此一來,他與五條悟、或者說是與東京咒高之間算是互有把柄……

太宰治皺眉計算了下,突兀地一笑,這波他竟然沒有虧到呢。

唯恐太宰治消失不見般,芥川龍之介大步上前站定在教導者面前,激動地手指都是顫抖的。

芥川的舌|尖仿佛輾轉着萬千話語,可唇齒微動,卻怎麽也說不出一字半語來。

沉默的這會時間,于芥川而言仿佛過了一個世紀般漫長,最終他說:“Mimic——殘|黨|,在下已将他們盡數處決!”

太宰治恹恹地打了個哈欠,鳶眸輕忽地掃了眼他:“是嗎?那與我有關嗎?沒記錯的話,你……已經不是我的屬下了吧?”

“在下……”芥川瞳孔驟然一緊,好似才想起什麽,一時間變得無措起來,眼中的光亮在一點點破滅。

他忘記了。

在見到太宰先生那一刻,過分激蕩的心情使他忘記了,太宰先生已經叛|逃了港口Mafia,不再是五大幹部、也不再是他的……教導者。

氣氛死氣沉沉地凝固起來。

五條悟墨鏡後的雙眼,在太宰治與黑衣少年之間來回轉動,他想監察官小先生的情報可以重新調查了。

不過,情報什麽的不是要緊事,要緊的是少年的臉色明顯開始蒼白了。

五條悟兩步走到太宰治身邊:“津島少年,大聲的告訴我,你還ok嗎?”

“不ok哦。”太宰治扯了扯唇角:“傷患現在申請休息呢。”

“嗨嗨——”五條悟笑眯眯地點點頭,擡手指向街對面的奶茶店:“去那等等吧,祓除詛咒什麽的很快啦。”

芥川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并未注意到太宰治的離開,準确點說,是五條悟使他沒有注意到。

太宰治坐在靠窗的位置,通過那位眼鏡男人的唇語,他知道了會遇見芥川的原因——因為不熟悉橫濱市,眼鏡男人選擇與港口Mafia合作。

不,應該要反過來才對。

森先生拓展業務尋求與咒術師之間的合作。

太宰治按亮手機,暗|網|上有關“津島修治”高至九位數的懸賞任務,顯示已被人接下。

指尖動了動,太宰治以“津島修治”之名,給接下懸賞任務的人發送了一封郵件,緊接着按下了靜音。

五條悟忙活了一整天,回來時,黃昏已經快要過去了,橙紅色的夕陽即将燃燒殆盡,天際的顏色正緩緩地黯淡下去。

他看見少年站在奶茶店外,揚頭矗立在最後一抹餘晖中。

少年擡着未受傷的左手隔在霞光與面頰之間,只有少許暗淡的光亮穿過指縫,在少年漂亮的面頰上落下斑駁的光影印記。

察覺到他的凝視,少年沒有将手放下,只是徐徐地轉過臉來,對他露出應景的笑容。

他們距離不遠。

但。

五條悟感覺他和少年之間似是隔着霧、隔着霾、隔着479.1平方千米的珊瑚海。

遙遙相望都顯艱難。

……每個人都會死去,但不是每個人都曾經真正活過。

五條悟想,此時正對他微笑着的少年,就是那個不曾真正活過的人。

不。

五條悟垂下眼眸,他想起兩小時前接收到的、來自橫濱市的情報|販|子傳送來的、有關“太宰治”和“Mimic”的情報。

少年是活着的。

在他人窺探不到的虛無世界裏,少年活得跌跌撞撞、活得頭破血流,連好看的微笑看上去也仿佛是在哭泣。

“結束啦?”

介于少年與青年之間的嗓音、有着格外奇特的質感,負責傳導聲音的耳膜被這輕飄的話音/撩/動地隐隐發癢。

五條悟回過神來,笑着點了點頭,大步走向少年:“比預想的麻煩些,給你打電話,你沒接。伊地知送來的午飯吃了吧?”

“靜音了嘛。至于午飯……”太宰治偏過頭上挑着視線,附着着一層笑意的鳶眸望向白發青年:“五條先生有沒有覺得,嗯……自己很有當男媽媽的潛力?”

“啧!”五條悟擡起手,拇指與中|指交疊,“噠”地一聲彈了下少年的額心:“這幾天你的吃食都是我在管,給我有點自覺啊。”

“哇啊——!”太宰治捂着頭發出驚呼:“暴|力禁止!”

“這算哪門子暴|力?”五條悟扶額:“走吧,回去了,伊地知在等了。”

太宰治跟上他的腳步,一面掏出手機來,一封未讀郵件正安安靜靜地躺在郵箱裏。

[“津島修治”的懸賞任務,我不會再碰。

有關太宰君的一切情報,我也會對咒術師一方三緘其口——by:森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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