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默許
“五條老師!”
虎杖悠仁回到地下室,就看見了白發青年的身影,立馬活力滿滿地喚出聲。
明明經受了許多無妄之災,他卻仍舊仿佛擁有永遠不會枯竭的力量般,好似沒有什麽可以将他打倒。
“交流會快開始了吧?順平很想參加的!”
吉野順平由五條悟認證,算是正式加入了東京咒高,他很希望可以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因為忙着搬家,所以才委托小夥伴虎杖悠仁幫忙問問。
“哦!”五條悟大手一揮:“完——全沒問題!”
虎杖悠仁笑得見牙不見眼。
“啊對了!”他忽然想到什麽,又道:“津島監察官在哪裏啊?順平想當面對他道謝。”
說完,虎杖悠仁憨憨地撓了撓頭:“說起來,我昨天還誤會津島監察官冷漠來着,明明就很熱心的救助了順平和阿姨啊,我也要道歉才行!”
五條悟揚了揚唇:“嘛,等交流會開始吧。”
虎杖悠仁本想繼續“看電影”訓練法,可看着白發青年不同以往的沉默樣子,忍不住說:“五條老師心情不好嘛?是因為……津島監察官?”
“……悠仁怎麽看他?”五條悟笑着看向他。
“津島監察官很厲害!”虎杖悠仁真心實意的說:“我完全想不到比津島監察官更厲害的人。感覺只要太津島監察官願意的話,做什麽都會很得心應手的樣子。”
五條悟笑了聲,拿起手邊的牛皮紙袋、将裏面的紙張抖落出來,這是今日剛剛送達的一份關于“太宰治”的更加全面的情報。
仍舊出自橫濱市那位情|報|販|子的手筆。
五條悟滑動椅子退開:“看看?”
看了看桌上散落的幾頁紙、又看了看笑容滿面的班主任,虎杖悠仁猜到了什麽。
他抿着唇上前,伸手撚起桌上的幾頁紙,神态虔誠得像是恨不能先沐個浴|焚個香。
虎杖悠仁僅看了半頁,就開始抖,薄薄的紙張被抖出嘩啦嘩啦的聲響來。
顫顫巍巍地将紙張重新放回桌面上,虎杖悠仁将右手執于|胸|前,認真的問:“這是……我可以看的東西嗎?我真的有機會看見明天的太陽嗎?”
“啊這個嘛……”五條悟刻意壓低聲音道:“還真是不一定呢。”
此話一出,虎杖悠仁抖得更厲害了。
“哈哈哈畢竟明天陰轉陣雨啊~!”
虎杖悠仁:“我、我的心髒!”
逗弄夠了學生,五條悟滑着椅子回到桌前,他推了推墨鏡,将少年放下的那頁紙拿起來看了兩眼,又沖學生晃了晃。
“悠仁的話,能想象我有多開心嘛?”白發青年翹起唇角:“當我知道他是誰、他的術式又有着怎樣的作用時,那心情就像窮|光|蛋|平白得了一籮筐不用歸|還失|主的珍寶一樣。”
五條悟将紙張扣在桌面上,骨節分明的手指輕輕一敲,蒼藍的眸子映着學生懵懂的模樣:“後來,短暫的接觸後,我發現他善于布局計算的惡魔頭腦,他的術式反而被映襯的不重要了。”
“五條老師。”
“我真的很高興啊悠仁。”五條悟出衆的面容上、浮現出一種宛如已經達成了一生所求的、如釋重負般的表情。
只要一想到今後的光景,他便高興的想要放聲吶喊。
可是……
“漸漸的,我又不高興了。”
虎杖悠仁撓了撓頭:“為什麽啊?”
五條悟搖了搖頭,沒有再言語,兩腿往桌上一搭,靠着椅背望着上方。
…
“人世間這麽大,總會有值得你活着去捍衛的存在。”
“……沒有了。”
這聲音似嘆息一般輕忽地沒有重量,險些被拂來的夜風吹散在了空氣裏。
太宰治從防波提上站起來,動作遲緩地拍打了兩下滴水得風衣。
霓虹閃爍,深深淺淺地映在少年含笑的面容上,留下道道斑駁的光影印記。
他在笑,恬然的笑容掩藏着某種悲痛欲絕的東西。
……少年已經很累了。
五條悟凝視着他,疲累的連靈魂都在搖搖欲墜。
任何寬慰于少年而言都屬無用之功。
五條悟皺眉,也随着少年站起來。
是否有用是一回事,他說不說是另外一回事,可是唇齒微動的那一刻,少年已經有所感應的打斷了他還未出口的話音。
“身陷狂喜之時,便預感到悲傷的結局——
這種事情,我已經很習慣了。”
太宰治看起來很輕松的笑了,話音是滿不在乎,而隐藏在最深處的卻是深切地哀嘆。
“那……我不叫你悲傷,怎麽樣?”鬼使神差的,五條悟說了這麽一句。
話音落下,兩人都怔住了,仿佛于某個無比清醒的時刻,同一個午夜夢回的旖旎夢境不期而遇。
五條悟快速調整,找回了以往的節奏,他彎着眼睛道:“再期待一回也是沒關系的吧?”
五條悟注視着少年,只見少年閉了下眼,再睜開時裏面已是空無一物,鳶色的眼瞳仿佛在一瞬之中、被漸濃的夜色吸去了所有情緒。
目光所及,又是一片絕望。
…
明明救助得了別人,少年怎麽唯獨無法救助他自己呢?
[反咒力術式——人間失格]
人間失格……
失去做人的資格。
喉間溢出嘆息,五條悟緊咬了一下牙關。
少年目光所及皆是絕望。
他目光所及的少年卻毫不吝啬的贈予他一片花團錦簇。
真諷刺啊——!!!
“五條老師!咳咳咳……”虎杖悠仁不受控制的驚呼出聲,咳嗽聲緊随其後的響起。
五條悟面前的桌子已然是一瞬粉碎開來,不大的地下室布滿了碎末浮塵。
“抱歉抱歉~”五條悟笑眯眯地擺了擺手,手機突然翁響起來,一封郵件被塞進了信箱。
[津島家現任家主,野澤召集了所有隸屬津島家的咒術師前往本家。
津島監察官目前正在本家。
另,一小時四十五分前津島監察官曾進出天滿神社……家主,在下很擔憂老祖宗的安危。]
五條悟:“……”
同一時間——
嘈雜淩亂地奔跑聲、驚恐絕望的尖叫聲,在這座華貴的宅邸中突兀地響徹。
黑發鳶眼的少年矗立在庭院中|央,含笑地望着眼前的混亂。
這裏是津島本家的宅邸……
太宰治輕垂下眼睫,他并沒有感到任何悲傷,只是到底有那麽幾分感慨。
“為什麽為什麽?!”野澤還在宅邸內,嘶啞着老邁的嗓音發出的不甘心的質問、卻是從宅邸內穿透過來。
太宰治擡眸,精準地對上野澤所在的位置:“當然是因為太無聊了。高層很無聊,因野心而助高層滅|門津島本家的你也很無聊,你們啊讓我連逢場作戲也覺無趣。”
是的,只是因為太無聊了。
又無聊又煩躁。
嘴上說着殘忍的話,太宰治周身卻沒有任何一點|殺|意溢出,流動在他身邊的空氣也近乎是柔和的。
“家主……”中年男人,也便是那晚用于鎖定“夏油傑”咒力的男人,試探地喚了一聲,随着黑發少年投來的目光,又匆忙改口:“先生,其餘咒術師已被攔截。”
不甚在意的應了聲,太宰治随後又将目光再度轉向前方的一片混亂。
一旁的中年男人大氣不敢喘一下。
他恐懼卻也滿懷希望。
津島家的人對“津島修治”,無一例外,都仿佛有着與生俱來的恐懼。
恐懼那雙仿佛能夠看穿萬物本質的鳶色眸子,那雙眼瞳看得穿他們所有的不堪|欲|望。
在那雙眼裏,他們從來都是無處遁形的。
但在懷揣恐懼的同時,他們深知“津島修治”是支撐津島家走向更加光輝的未來的唯一人選。
——不具備任何可替代性。
“別這麽看着我。”太宰治突然出聲打斷了中年男人的思考:“我沒興趣當什麽家主,不要抱有多餘的幻想。”
“……是。”
中年男人深深地低下頭,不再多言。
鳶色的眼珠倒映着人們的驚慌失措,太宰治笑眼彎彎,喃喃道:“真是羨慕啊,可以這麽痛快去死——”
砰!
一聲木倉響,子|彈|劃破空氣而來。
但……
“哎呀呀~”凝視着少年瞪圓的眼眸,五條悟笑得見牙不見眼:“不是很怕痛的嗎?津島少年。”
五條悟的出現,令暗處扣動|扳|機的野澤倉皇失措地睜大眼睛,不等再次扣|動|扳|機,便被效力于太宰治的咒術師奪去了性命。
到死,都沒能合上那雙被野心侵染渾濁的眼睛。
精心打理過的翠綠草坪被血液稍稍侵染了些紅,中年男人上前,颔首彎腰道:“五條先生,需要我為您包紮傷口嗎?”
“嘛嘛,不用哦。”五條悟笑着拒絕,子|彈|只是擦着他的胳膊劃過而已,對他來說傷口小的,都愈合了。
太宰治挑了挑眉:“五條先生明明可以不受傷的吧?”
五條悟攤開雙手:“好好正視自己bug一樣的反咒力術式啊。”
回應五條悟只有一聲譏諷的嗤笑。
此起彼伏的尖叫劃破長空。
太宰治退離五條悟身邊,目光投遞向混亂的場面。
鸠占鵲巢的分家人被一個個奪走生命,血|液|飛濺得到處都是,目光所及皆是一片鮮紅。仿佛連津島宅邸上方的天際,也被一點點映成了紅色。
這般慘象,只有太宰治自始至終平靜的注視着。
矗立庭院中|央的黑發少年,既無大仇得報的快意、也無面對慘劇的悲傷。
少年就宛如一道界限,将自己隔離在了世界之外……
五條悟頓了頓,邁開步子走到少年身邊,緩慢地擡起手,撫在少年的肩膀上。
五條悟清晰的感覺到少年忽地一僵、又緩緩放松下來的過程,讓他的心也随着柔軟起來。
太宰治默許了五條悟無聲的安撫,就像是默許了五條悟強勢地闖入他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