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他九哥氣瘋了。
身體緊繃,拳頭緊握,臉上鐵青一片,眼底全是陰翳。不光如此,十一仿佛都在他九哥身後看到了翻滾着的黑色劫雲。
誠如十一看到的,九爺确實是氣瘋了。
之前那件事,翊坤宮一脈查了個頂朝天,所有的線索都斷在了惠妃那裏。本着多年的情敵戰士情和對惠妃的了解,宜妃沒搞什麽陰招直接打上門去問惠妃了。
人在家中坐,鍋從天上落。被宜妃問到頭上的惠妃都懵了,于是二話不說的就不跟宜妃一塊查了起來。随後就查出了兩個八爺埋在惠妃宮裏的眼線,還是在發現的前一刻就被滅口的那種。
有些事情不是衙門斷案,一定要丁是丁卯是卯的證據确鑿。也正是如此,根據徹底斷掉的線索和一番推測,兩宮娘娘斷定這起子事件就是八爺幹的。
這件事情發生在宮裏,調查這事的還是宜妃和惠妃帶着自己的心腹親自調查的。在旁處安插人,八爺還能理直氣壯一些,可養子往養母宮裏安插人手,本就經不起講究。再結合前後事,老八原就坑過老大,還用從老大那裏撬過來的人手跟太子對着幹,如今又在自己養母宮裏安插人,“……這種不忠不孝的畜生,他未必幹不出來。”
宜惠二人認為此事已經明了,但因為線索都斷了,二人便不曾将八爺叫過去對峙。至于将此事告訴當今,對視一眼便都放棄了這個念頭。
當今多要面子一人呀,這種事情捅到他面前,就他那能将棺材板罵起釘的破嘴,指不定要怎麽無差別攻擊的口吐芬芳呢。
此事過于下作腌髒,當今确實不允許這事被捅到臺面上來,但八爺卻恨不得他們來問自己,這樣也好表一回他的無辜。
他是真無辜呀。
承受了莫須有冤情的八爺氣得想咬人,可要命的是沒人問他,甚至沒人當着他的面主動提起這事,他想為自己申冤都沒有機會。
調查告一段落,明面上誰都是一副不知情的樣了,仿佛真的不知宮裏娘娘還調查了這麽一樁案子。可私下裏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狀态。
真是小瞧老八了,竟然這麽心狠手辣。
就因為十一看病花了老九的銀子,耽誤了你老八拿銀子收買人心,你就想要害死他,還用這種丢人丢到姥姥家的方法,這是人幹事嗎?
可能是誰也沒想到這事是那個出氣多進氣少,天天纏綿病榻的十一自編自導的一場戲。所以這半年時間,上到太子下到十四阿哥都一邊同情十一,一邊利用十一來刷兄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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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人或含蓄,或不動聲色的狂踩八爺,或是像老九老十那樣開始疏遠八爺。這個發展叫八爺很蛋疼,卻又不敢有任何動作。
兒子們私底下搞的這些小動作,康師傅都看在眼裏。也不知道是終于心疼起自己那個病歪歪的兒子了,還是贊揚兒子們的兄友遞恭,大手一揮不光賞了十一這個遭人嫉恨的兒子,還賞了帶頭的太子和四爺等人。
除此之外,竟還默許了九爺‘與民争利’的行為。
仿佛在用實際行動告訴這些皇子阿哥,‘小崽子們,給老子繼續演下去。’
對于八爺要害十一的舉動,九爺從最開始的不敢置信到後來的深信不疑,十一的茶言茶語更是起了決定性作用。
最重要的是十一做事是真的叫人覺得那一切都是巧合。
旁的不提,就說這次請太醫的事吧。
他原本是不想請的,是在八爺一頓語重心長的勸說下,這才乖巧聽話的請了太醫過來。
至于怎麽在八爺面前提起九爺,那也是因為生病吃藥話趕話‘無意間’提起來的。
‘九哥為了我的病,天南海北的掏換名醫奇藥。舊年聽了旁人三兩句笑言還派人南下金陵……’
‘老九是個好的,這些年也不容易。’
‘是呀,一草一木都虧了九哥舍得。’
你瞧,每件事都有出處,并非無的放矢。就算将來對峙起來,十一也能立于不敗之地,然後雲淡風輕的給你一句‘是你自己想多了’。
被迫想多了的九爺将從洋人那邊弄來的西洋參交給田果,又說了一回用法,這才轉頭跟十一說道:“你虛不受補,這種參我之前叫人問過太醫院了,和你家常吃的藥不沖突。”
“.嗯。”十一看看九爺,又看了看被田果捧着的匣子,一臉感動又愧疚的應了一聲。
“不要胡思亂想。當年就是為了讓咱們和額娘手頭都寬裕些,哥才決定經商的。銀子花在你身上,哥樂意。”九爺摸摸十一的頭頂,非常認真的說道,“花在別的人和事上,那是本末倒置。”
就算是宮裏的寵妃,當今的皇子阿哥,也都是靠那點俸祿過日子的。十一從小病到大,縱使吃藥看病都有太醫院出,可日常開銷也絕對少不了。就是想要吃些補品,也得自己掏銀子。
四姐姐出嫁時,內務府給預備了嫁妝,可是兩個母妃和兄弟們卻不能不表示。再一個一嫁幾千裏,哪有什麽比銀子更好的東西。
還有五哥,內務府給的那點開府銀子都不夠幹什麽的。要養活一大家子人,還要各種人情走禮。
上到太後下到皇室宗親,過壽的,成親的,生子洗三百日周歲的,就連納個側福晉都需要準備一份禮,更別提年節上的必要開銷了。
開銷大了,不能節流,就得開源了。一來二去的,九爺可不就做起了生意。但他當年掙銀子的所有原因裏,就沒有一條是幫助八爺拉下太子的。
用自己的銀子收買人心,還嫌棄自己的兄弟.自己若是再幫他,那就是腦子被驢踢了。
“九哥,八哥是有大志向的人。我,我就是廢人。以後,以後,”
“胡說什麽。”九爺一聽十一這麽說,想要訓他又舍不得,正氣得無法呢,一旁的田果就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九爺,求您勸勸我們爺吧,我們爺的身子骨熬不得呀。爺他是不想活了。”
十一見田果這般說,急得想要喝止田果,卻在剛剛說出田果的名字後,又咳嗽了起來。
田果見十一這樣不敢說話了,膝行幾步想要侍候十一,不想十一‘使’性子不叫田果碰,還将身子轉到一旁。九爺見了,也顧不上旁的,自己上前照顧十一,等十一的咳嗽緩過來了,這才又重新做回去。十一要打發田果出去,九爺自是不肯,直接叫田果繼續往下說,“你急什麽,讓他說。”
十一見此又急了,九爺怕他再咳喘起來,只得順着十一不問了。可卻将這事記在了心裏,準備一會兒離開時拉着田果去院外說。
至于田果會說什麽.對這個侍候自己将近十年的貼身太監,十一非常相信他的辦事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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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綠茶身邊都少不了捧哏的,十一帶着田果打了兩場配合戰後,因為勞累過度又一次進入了低電量待機狀态。
太醫習慣了,康師傅和他的一衆兒女們也習慣了,就連宜妃和郭貴人這兩個當人額娘的,也在心疼中漸漸的習慣了十一這種情況。
活着就行。
年根底下,病情加重,這将是十一又一次缺席宮中年宴的一年,同時也是左晞在京城過的第一個年。
往年住在金陵,往京城送年禮都得提前兩個月出發。
管事的冬月初帶着年禮出來,直至臘月初才能到京城,将年禮送至京城各處再回金陵,趕一些能在金陵過除夕,稍微慢上一兩天,這個年就得在路上過了。今年薛家就在京城,正經省了許多事,不怕壞的都叫鋪子那邊上貨的時候多上出一份。怕壞的,放不住的東西,臨到年跟前再采買也是一樣的。
薛家這邊省心了,林家那邊卻依舊跟往年差不多。年禮單子一如賈敏在世時那麽厚,送來的日子也是不早不晚,來的人還是走慣了的那幾個老人。只是叫左晞替黛玉難過的是他老子林如海給賈母和賈政一人寫了一封信,卻沒給他閨女寫一封家書。
還有那一大船的年禮裏竟也沒有給黛玉捎帶的任何東西。
就很.無語加心涼。
左晞想到自己那個在現代猶如後爹的生父,不禁心忖了一句:有後娘就會有後爹,林如海還沒續弦,咋就跟她那位現代的老子PK上呢?
心裏莫名有些感同身受,左晞便頂風冒雪的去了榮慶堂。
特意挑了賈母歇響的時辰過去的,所以一到榮慶堂左晞便順勢去了黛玉的屋子。
黛玉是今年開春時才和寶玉一塊從碧紗櫥搬出來單住的。裏外兩間的格局,布置的很是清雅。一架五扇山水屏風立在內室入口處,将內室遮掩大半。
左晞一進來,也只瞧了那扇屏風一眼,視線便自然而然的尋找房間主人的身影。
左晞來時,黛玉正在畫畫。見左晞來了,黛玉才放下筆,從臨窗的書案後走出來。
“稀客登門,蓬荜生輝,不勝榮幸。”黛玉一邊笑着走向左晞,還一邊拿帕子在空氣裏揮舞了兩下。
一看那動作,就知道學鳳姐兒的。
左晞見了也跟着她鬧,伸手在胳膊和衣擺上輕輕撣了兩下壓根不存在的灰塵,然後揚了揚小下巴,冷豔高貴道:“別光說不練,趕緊叫我瞧瞧你是怎麽榮幸的?”
說話時,還斜了黛玉一眼,學着那些清宮劇裏的娘娘,做了一個伸手等人扶的動作。
端的……不要臉。
“呸,真應該叫人看看,你和鳳姐姐誰才是個潑皮破落戶。”
這話一出口,黛玉自己到是沒崩住的先‘噗嗤’一聲樂了出來。
黛玉這一笑,左晞也沒崩住的跟着笑了。
玩笑了兩句,紫鵑便上了熱茶來,給莺兒一個眼色,倆人便拿着針線笸籮出去說話,将屋子留給黛玉和左晞。
“我聽寶玉說,你們要家去了。”雖是問話,卻是肯定這事是準了的。也因此,黛玉問這話時,聲音中還帶出了幾分羨慕。
“已經跟老太太說好了,二十八一早用過早飯便回那邊去。等府裏請年酒那日再回來。”紅樓版的春節小長假。
黛玉聞言點了點頭,一時不知想到了什麽,竟當着左晞的面走神了。
左晞見了,先是猜了一回黛玉在想什麽,之後也不由坐在那裏回憶起在現代時與母親一塊過年的情景。
沒有經歷過喪母之痛的人,是不會明白那種失去了母親猶如失去避風港,保護san的無助和迷茫。
沒有被生父冷落厭棄過的人,更不會明白那種一夕之間天地間就只剩下你一個人的感覺。
想到自己當初的境遇,左晞在面對黛玉時,一顆心都不知不覺的柔軟起來。
虎狼環繞,她還那麽小。
可能是沒有進入社會的人都帶着一份天真,也有可能是寶釵在滴翠亭時的下意識操作,更有可能是在薛蟠都為尤三柳二的事流上一把傷心淚時,寶釵還能淡定的跟薛蟠說宴請夥計的冷漠吧。反正很多人都喜歡寶釵的八面玲珑,體貼周到時,左晞更喜歡書中林妹妹的真。
此時收回心神,看向坐在自己身側仍舊走神發呆的黛玉,左晞不由替她着急。
她以後,怎麽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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