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因着三千兩銀子就逼得一對小兒女雙雙殉了情,鳳姐兒怕是也沒想到吧?

可不管她想沒想到,人家因她而死卻是不争的事實。

賈家是武将人家,靠着軍功才有了今日子孫受蔭庇的富貴日子。那長安節度使雲光是武将,長安守備也是武将,為了三千兩銀子就使喚武将欺壓武将,這不是寒了一衆武将的心嗎?

最叫人無語的是得力的還只是長安知府的小舅子。

怎麽就.左晞是真想不明白鳳姐兒那腦回路是怎麽生的。

這邊就在左晞腹诽鳳姐兒,惱了淨虛之時,那周允也将自己的身家來歷吐幹淨了。

薛蟠不似左晞,早有心理準備。乍然聽到自家表姐幹出這種事,又羞又愧,又氣又惱,猛的從先時坐的石頭上站起來,不停的走來走去。嘴裏罵罵咧咧的,不大一會兒的功夫就将鳳姐兒,淨虛,長安知府,李衙內以及那位長安節度使雲光都罵了個遍。

等都罵完了,仍舊不解氣的走到周允面前,“走,我領你去榮國府,非叫鳳丫頭給你個說法不可。”

“哥哥。”見薛蟠如此激動,左晞連忙上前攔住他扯周允胳膊的動作,“鳳丫頭故然有錯,但此事最大的錯卻是那個李衙內和水月庵的淨虛。事以至此,你鬧到鳳丫頭跟前又有什麽用?鳳丫頭慣來能說會道,巧舌如簧的本事便是十個你們綁在一起也不及她半分。此事鬧不好,還會害了周允一家老小。”

“那就什麽都不做?”

“你要是能将被二太太連哄帶騙去的三十多萬兩銀子要回來,鳳丫頭那裏我就有辦法叫她給那張金哥披麻戴孝。”

薛蟠:“……”這個,他還真不能。

兄妹倆争執的話語洩露了很多信息,周允聽着面前這對兄妹的你來我往,眼神就不對了。“你們是?”

“我們是紫薇舍人之後金陵薛家人。你剛剛說的那個榮國府的琏二.奶奶,便是我與哥哥的表姐。”左晞聞言看了一眼薛蟠,才對發問的周允嘆道,“實不相瞞,我們家也被坑的極慘。三十多萬兩的銀子呢。”

原本左晞是不想說後面那句話的,但看周允看他們的眼神都變了,左晞才靈機一動的将自己家也擺在受害人的立場上。

周允确實如左晞想的那般,聽到他們與鳳姐兒的關系後當即就紅了眼眶,眼露恨意。可聽到左晞那句‘三十多萬兩銀子’後,又莫名的同情起這對兄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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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母親秉性柔弱,又心性簡單,當年家父病逝之時,我與哥哥尚且年幼,榮國府的二太太是我們的親姨母,與我們母親是一母同胞的親姐妹。她來信說我們孤兒寡母不易過活,勸我們上京城暫住幾年,說是一家子親人,很該守望互助。我家在京城有宅子,我母親又念及親情便收拾家當帶着我們進了京城。不想那日船剛靠岸,便被榮國府的人接進了榮國府,本以為是親戚親近,卻不想竟是存心坑騙我們孤兒寡母的……前前後後花了三十多萬銀子,我們一家才從榮國府脫身回了自家。”左晞說得聲淚俱下,一扭頭就看見薛蟠有些傻愣愣的看着她,左晞抽了下嘴角,又繼續說道,“好在我們家還有幾兩銀子,到也保住了平安。”

“那,那位琏二.奶奶呢?”周允聽了半晌,琢磨了一會兒,才向左晞問起鳳姐兒,“她待你們如何。”

“我們家金銀玉器的供着,到不見什麽不好。”這也是事實。不過左晞說了這一句,便迅速轉移話題,問起了周允的事,“我剛聽你說話自稱學生,可是已經考了功名?”

“周某不才,不過一秀才。”說到這裏,周允又問左晞,“姑娘是想問我為何不考取功名,以待将來?”

左晞點頭,“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今朝他欺你少年窮,可知來日也有登高時。”

周允搖頭對左晞苦笑的伸出右胳膊,“被那李衙內挑了手筋。”

“什,什麽?”左晞不想這裏面還有這樣的內情,瞬間瞪大了眼睛,“他怎麽敢?”

雖然長安守備的官職不是很大,可也不是平民百姓。将守備之子的手筋給挑了,這特麽也太猖狂了吧。

“我父親因着退婚之事,一氣之下辭了官。”周允搖頭,“縱使父親不辭官,這個官也難做。”出了這樣的事,那雲光如何肯再留父親在任上,定是要找了由頭發難排擠出去的。

左晞:……你家有幾個孩子呀。若你死了,你父母?”白發人送黑發人已經夠慘的了,若是再老無所依,豈不更凄涼。

“我還有一位兄長,随軍駐守山海關,年初時已經升了把總。”若他死了,父母就可以遠離長安投奔兄長,“我已是廢人,金哥又.”

“好死不如賴活着。你右手廢了,不是還有左手嗎?我以前就見過一個人,兩只胳膊都沒了,還學會用腳吃飯寫字呢。更何況此等大仇,你就真的不報了嗎?世間之事因果循環,報應昭昭,便是不報仇,你就不想看看那些害你至此之人的下場嗎?”頓了頓,左晞猶豫了一下,看向周允小聲說道:“不過,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姑娘請說。”周允擡頭看了一眼左晞,又迅速将視線轉到他處,極為守禮。

左晞到是沒太在意這些,不過他這個樣子卻叫左晞下意識的拿他跟寶玉那小破孩做對比。

寶玉那小孩,一見到漂亮的姐姐妹妹一雙眼睛就不會轉了,傻愣愣的盯着人家看。

收回對寶玉的厭煩,左晞組織了一下語言對周允說道,“天意弄人,你和張金哥的事,還望你節哀。只是冤有頭債有主,如果你要報仇,我與哥哥,甚至是我們薛家不應該被遷怒甚至是牽連的,對吧?”左晞可不想救個人,還将自己家搭進去。

“姑娘何出此言,姑娘與薛大爺于學生有救命之恩。學生再糊塗,也不會做那等忘恩負義,恩将仇報的事。”被人這麽說,周允心中不快。擡頭看向左晞時,又見左晞神色間并無瞧不起或是其他神色,便知她并非疑他人品,加之左晞見他看過來,還對他露出一臉讨好的笑,一下子就将周允心中的怒火給澆滅了,再次說話時,言語間不由溫和了兩分,“姑娘高看了學生,也小瞧了學生。”

高看了他的能力,小瞧了他的品性。

“罪過,罪過。”左晞聞言連忙起身對着周允屈膝行禮,“為表欠意,公子不妨将水月庵交給我來處理,可好?”

“妹妹想做什麽?砸了水月庵嗎?”坐在一旁一直沒有說話的薛蟠聽左晞這麽說,一下子就來了精神,只見他站起身,撸胳膊挽袖子一副只等左晞吩咐就帶着殺将過去的模樣。

左晞:“我還沒想好,等想好了我再告訴哥哥。”真愁人。

“.哦。”薛蟠聞言又坐了回去,安靜的看着左晞和周允。

妹妹不叫他說話呢。

與左晞的犯愁相比,周允到是挺喜歡薛蟠身上的魯莽勁。

他家是武将人家,家裏除了他一個讀書人,往來也都是武人,薛蟠這副樣子跟那些直來直往,一根腸子通到底的武将也差不多。

少時下人買了紅薯回來,左晞便将剛剛周允開口說話前就被她打發到遠處的莺兒幾個叫過來。一邊坐在那裏烤紅薯,一邊想着如何處置水月庵這個地方。

張金哥到水月庵上香被李衙內這個流氓撞見,絕非是個例。書裏不曾寫,許是因為只有張金哥這件事是跟榮國府有關。想到這個水月庵,左晞便想到了智能兒和秦鐘。本應普度衆生,吃齋念佛的地方,卻成了這麽一個藏污納垢之所在。沒想到便罷了,既然想到了,又在她力所能及的範圍內,不為民除害,都是同流合污。

水月庵就在賈家的家廟鐵檻寺附近,雖淨虛等人與賈府來往甚密,但這水月庵卻不是賈家的家廟。想要鏟除這處腌髒地,想借榮國府的勢力卻是不能夠了。

也許可以叫人尋尋智能兒……

……

遇上了周允,今兒的行程也就夭折了。左晞想讓人送周允回家,但周允卻不願意回去。于是左晞又問了周允可有去處,見周允搖頭,兄妹倆便将周允帶回家了。

一入府,周允就寫了一封家信請薛家人幫忙送回家,之後便在薛家住了下來。

不想當晚周允便發起高燒來,薛家并未因為周允落魄而怠慢他,發現周允發燒後,連忙延醫問藥,盡心照顧。周允陸陸續續燒了七日才慢慢退了燒,又直至月餘,方徹底康複。

“你也是心大,就不怕我和哥哥是歹人,将你帶進城裏就是為了控制你,然後殺你滅口嗎?”左晞拿了幾本閑書過來給周允時,正巧看見周允在用左手練字。站在窗戶外,一邊笑将書直接送到窗邊的書案上,一邊笑着打趣周允。

“姑娘與大爺都不是那等人。”

“嗯。”左晞點頭,同意他的話,“全家都沒一個聰明的,能平安活到現在都是祖宗保護啦。”

周允聞言,不由輕笑出聲,“旁人我不知道,但姑娘卻是少有的聰明人。”

周允年歲尚輕,卻也算是經歷過了的。他本就聰敏好學,心思通秀,若非糟心事都紮堆在一塊了,他也不能一時想不開。如今死也尋過了,人又大病了一場,此時大病初愈,心性竟更勝往昔。

在薛家養病的這些日子,周允也算看明白了薛家諸人的性子。薛蟠性子魯莽,毫無心機可言,但為人卻是一片赤誠。至于左晞,在他看來,左晞卻是難得一見的聰明人。

這世上不光聰慧靈敏之人是聰明人,溫厚寬和也是聰明人。把握機會處世精明之人是聰明人,識時務之人也是聰明人。

看得清局勢,明白自己的能力,進而謹慎自守,行事有度不越界,這樣的人若還不是聰明人那誰才是聰明人呢?

“好聽的話人人愛聽,我全當你說的都是真的吧。”左晞俏皮的歪歪頭,笑眯眯的說道,“誰願意承認自己傻呢。”

周允笑笑,問道:“姑娘怎麽來外院了?”

“差點将正事給忘了。”年紀在那裏擺着呢,左晞也尊重這個時代的男女大防規矩,所以便仍舊站在窗外,隔着窗戶與周允說了來意,“已經找到智能兒了。如今安置在西門大街上的一處房子裏,她知道淨虛不少事,不若先寫了訟狀叫她去告淨虛。你看這樣可使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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