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暫時遠離皇宮,沈閱睡了一個長長的午覺,待日落西山,她才醒來。
睡多了,晚膳後便無半點睡意,她把碧桃與陳嬷嬷喊來,正式宣布,“從明日起,早課過後就請了空大師教授武藝。”
“武藝?”碧桃瞪大雙眼,“殿下,您手無縛雞之力,如何習武?”
“就因弱不禁風,所以才要習武。”沈閱理所當然道:“還有,不僅本宮要練,你們也要練。”
陳嬷嬷一把年紀習武,聽起來有些匪夷所思,可她習慣“既來之則安之”,知曉沈閱如此安排定有她的道理,只順從應下,權當鍛煉身體。
碧桃卻接受無能,垂死掙紮地問:“殿下,奴婢鬥膽問一句,習武為何?能否……不練呀?”
“沒點功夫,将來如何逃婚?”沈閱瞥了她一眼,道:“你這般消極怠學,是不是要請你家張侍衛親自教你,你才能打起精神?”
“殿下,您說什麽呢?他……他……他哪是奴婢家的?”碧桃羞得滿臉通紅,垂着頭不敢與人對視。
“得了吧,本宮沒眼瞎,就你倆在我眼皮底下眉來眼去,能瞧不出貓膩嗎?”沈閱沒好氣道:“你可以不練,将來逃不掉,你就跟着本宮去大夷,別想嫁人了。”
“練,練,奴婢練還不成嗎?”碧桃忙不疊道。
沈閱輕嗤一聲,道:“你這見色忘義之徒,過去說什麽‘誓死追随’都是哄騙本宮的,現在一有男人,就把本宮抛諸腦後。”
“奴婢莫有。”碧桃被沈閱逗急了,“殿下,奴婢嘴笨,說不贏您那張訟師的嘴。”
沈閱瞧着她氣急敗壞的模樣,笑了,“好了,不逗你了,本宮将來就與陳嬷嬷扶持到老。”
“殿下,哪能呀?老奴都到不惑之年了,您還年輕,亦別如此悲觀,只要周國公與周世子擊退大夷,将來您可選的京中世家貴胄尚有許多。”陳嬷嬷道。
沈閱不置可否,可她知曉,如今想娶她的人不少,但已經無人敢娶、無人能娶。
隔日,沈閱帶着碧桃、陳嬷嬷,準時出現在大佛寺的大雄寶殿,與一衆僧人開始一日的早課。
自從先帝去世,沈閱便經常來大佛寺為他誦經,對接下來一個半時辰的早課已然習慣。
李氏今日也來參加早課,結束時過來請她一塊品茶用早膳,但她拒絕了,因為要趕着習武。
聽聞她要習武,李氏亦為驚訝,但并未多說什麽,便先行告退了。
沈閱她們三人用過早膳,便到了廂房前的空地,跟了空大師習武。
了空大師面對這麽三個弱質女流有些頭疼,可大長公主要學,他哪敢說不?不過,沈閱比他預料中要能吃苦,練了一早上劄馬等基本功,她并無半句怨言。
“今早辛苦了空大師了。”等結束,沈閱道。
“殿下言重了。”了空大師問:“午後申時開始?”
沈閱:“申時太遲了,大師未時可行?”
“……可。”
午後,了空大師帶着她們上山練氣。
等回到大佛寺已快到酉時,了空大師帶着她們走另外一個側門入寺,卻在那邊的涼亭,看見李氏與首輔夫人程氏,正相談甚歡。
兩個高門主母不在京城見面,而是相約郊外寺院,明眼人一看便知,定是為了家裏晚輩的親事。畢竟作為京城最有權勢的官家,如若結為姻親,必受關注,所以在确切成事前,不宜聲張。
李氏與梁氏見到沈閱時臉上皆為一愣,可好歹是見過世面的貴家主母,很快便起身行禮,“臣婦參見閱公主。”
“兩位夫人不必多禮。”沈閱臉帶微笑,落落從容。
反觀李氏與梁氏略顯局促,掏空心思找話說,沈閱不急不緩地應着,待夜風拂起,她才說要回廂房更衣,留下大眼瞪小眼的兩位夫人。
回到廂房,沈閱沐浴更衣,喝茶用膳。
碧桃看她神色淡然,不知是對剛才的事真不在乎抑或在強顏歡笑,直至戌時才道:“殿下,今日受累了,你早些就寝吧。”
“海棠閣的賬簿,今日應是送來了,取出來給本宮看看。”沈閱在書案前坐下。
“殿下,您不累嗎?”碧桃有些心疼,“您莫要熬壞身體了。”
“不至于。”沈閱說:“待會應有訪客,莫要她白跑一趟。”
果不其然,一刻鐘後,李氏提着她親手做的桂花糕與紅棗糕上門了。
“昨日殿下說想嘗臣婦做的糕點,臣婦今日便做了一些,想着午後給您送一些過來,不料聽聞您剛上山,便想着追上去讓您帶上,餓了可充饑,可還是遲了一步。不過卻碰到了梁夫人,便與她拉拉家常。”
李氏這話,明顯是在解釋,抑或是在掩飾。沈閱聽後不置一詞,只把目光放在眼前一紅一黃的糕點上。
“李夫人真是巧手,這桂花糕與紅棗糕色香味俱全。本宮才用過晚膳,卻要被它們勾得垂涎三尺。”沈閱這話并非客套,她是真想吃了,讓碧桃拿來碗筷,嘗了一塊桂花糕又嘗一塊紅棗糕。
李氏不知沈閱此等反應是何意思,只是等她再一次讓碧桃夾紅棗糕時,她不由地問:“殿下,是否臣婦今日做的桂花糕味道欠佳了?”
“沒有。”沈閱說:“不硬不軟,甜度剛好,李夫人放心,手藝不減。”
“果真如此?”李氏更為不解,“臣婦記得殿下小時候與旸兒都喜歡桂花糕,每次都搶着吃……”
她後知後覺自己“哪壺不開提哪壺”,臉上略顯局促,正想如何圓回去,沈閱倒是開口道:“本宮小時候的确喜歡桂花糕,不過如今更喜歡紅棗糕。其實這口味跟人一樣,不會一成不變,過去喜歡,今日可能就不喜歡了。”
“殿下言之有理。”沈閱這話當中隐喻的意思,李氏聽出來,不過亦不挑明,只道:“臣婦明日要回府,既然殿下喜歡紅棗糕,改日做了再差人給您送來。”
“那本宮就先多謝李夫人了。”沈閱絲毫不客氣就應下了。
待李夫人離開,沈閱喊碧桃與陳嬷嬷一并吃糕點,碧桃看着這些糕點,岔岔不平道:“這李夫人是在給一棍棒,再賞一顆棗嗎?”
“真是吃的都堵不上你的嘴。”沈閱直接往碧桃嘴裏塞了一塊桂花糕,道:“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周旸都二十又四了,李夫人當娘的,着急給他相一媳婦無可厚非,你別因此遷怒于她。再說了,周旸不是任人拿捏的主,李夫人能與程夫人見面,指不定是經得他同意。”
“殿下的意思是,周世子喜歡程小姐?”碧桃一臉震驚。
沈閱:“有何奇怪?程小姐生得清秀又端莊。”
碧桃:“周世子喜歡清秀端莊的女子?殿下如何得知?”
“猜的。”沈閱有理有據道:“本宮如此姝色無雙,他不喜,反推,應喜歡清秀的女子。”
“……”
日複一日的早課與習武,日子枯燥卻充實,一轉眼便是莺歌鳥鳴的陽春三月。
歷經三月,沈閱三人功夫見長,即便對付不了高手,但了空大師教了她們不少防身術,碰到一般的危險,應可自衛。
沈閱的生辰是三月初九,月初時,太後已經派人令她回宮。
當下北疆戰事如何,尚未明朗,回宮後是什麽光景,沈閱心裏忐忑,可事到如今,她已毫無倚仗,只能見步行步。
初七這日回宮後,沈閱先是給太後請安。太後見她時慈眉善目,并未提起和親之事,只說初九在康壽宮給她設生日宴。
無功不受祿,她知曉這生日宴等同鴻門宴,可不得不赴。
初九這日,她如常早起去給太後請安,随後留在康壽宮敲魚念經,待她從佛堂回到殿內,皇上、皇後已經到了。
“閱兒參見皇上、皇後娘娘。”沈閱上前福了福身子。
“小姑姑,不必多禮。”皇上穿着绛色常服坐在主位上,稍稍擡手。
“謝皇上。”沈閱擡頭,看着與自己皇兄有七八分神似的皇侄,他必定為了國事傷神,幾月不見,憔悴了不少。
突然,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皇上的近身太監李公公入內禀報,“陛下,周世子回來了。”
衆人聞此皆是一愣,皇上率先反應過來,道:“快傳。”
沈閱緩過神來轉身朝後看去,便見周旸闊步邁過門檻。
約莫因連日趕路,他此刻風塵仆仆,但一身英氣盔甲,依舊威風凜凜。
她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他亦看到她了,只是淡淡掃過一眼便立刻收回。
“微臣參見皇上、太後娘娘、皇後娘娘。”周旸上前行禮。
沈閱轉過頭來,對上太後的眸光,她示意她落座。她行至一旁,而後坐下。
“周愛卿免禮。”皇上問:“愛卿何以突然回京?如今北疆戰事如何?”
“回禀皇上,經過一餘月奮戰,我軍把大夷打得潰不成軍、落荒而逃。不過大夷人生性狡猾,家父恐防有詐,堅持鎮守北疆,讓微臣先行回京複命。”
衆人一聽,皆是喜上眉梢。
沈閱懸了幾個月的心總算落下,為了暫時逃過和親,更為了周旸平安歸來。
“太好了。”皇上龍顏大悅。太後亦喜笑顏開對皇上道:“皇上,周世子此番立了大功,定要重賞。”
太後說此話時,掃了沈閱一眼,但她視線都落在周旸身上,并未察覺。
“母後說得極是。”皇上恩威并重地對周旸道:“自大康開國以來,周家一路追随,忠心耿耿,朕甚覺安慰。金銀財寶、良田大宅皆微不足道,只有親上加親才能表達朕的心意。周愛卿年少有為,實乃我大康驸馬的最佳人選。”
話音剛落,沈閱頓時明白皇上跟太後的意思。如今大康最大的公主才六歲,長公主全已出嫁,适婚的只有她一人。
她知曉自己只是一顆棋子,但這是她嫁給周旸的絕佳機會。
沈閱心地湧起一絲激動,可目及周旸沉下去的臉色,她心裏尚未燃起的小火苗就被撲滅了。
這一刻,她驀地釋然了。
“皇上,微臣位卑未敢忘憂國,如今只想報效祖國,未有成家的想法。”周旸婉言拒絕。
話落,皇上臉色微變,沈閱連忙站起身來,道:“皇上,比起驸馬,閱兒認為,有更好親上加親之法。”
周旸聞聲,扭頭去看沈閱,只見她臉上笑盈盈的。他突然想起了出征那天,她亦是這般笑靥如花地對他說,只要他平安歸來,她便讓他一切如願。他當時急着面聖沒理她,轉身就走了。
皇上被拂了面子,偏周旸真的違抗聖旨,他亦不能随便治他的罪。此刻沈閱這麽一說,他便就坡下驢,問:“小姑姑有何好想法?”
沈閱:“皇上,閱兒以為,皇上與周世子義結桃園更好。皇上比周世子年長幾個月,為兄,周世子為弟,将來兄友弟恭,弟弟輔佐哥哥,護大康安穩。”
好一個“兄友弟恭”,簡直說到皇上心坎裏去,他龍顏再悅,道:“小姑姑果然冰雪聰明,這主意好。周愛卿,你可否願意?”
“微臣受寵若驚,謝皇上恩典。”周旸再不識時務,亦不敢二次抗旨。
“恭喜皇上喜得賢弟。”沈閱說着,忽然扭頭對周旸回眸一笑,“亦恭喜本宮自己,喜得周世子如此賢侄。”
周旸:“……”
作者有話要說:
走過路過,記得收藏留言啦!
今天繼續送紅包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