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辟雍學堂

蒼玄宮坐西朝東,辟雍學堂位于蒼玄宮正南側,從蒼玄宮南側門可以直接通往辟雍學堂。辟雍學堂呈圓璧環狀,中間為露天的圓形院落,院落中心又是以黑白石子鋪就的太極兩儀圖,太極邊緣連着青石直徑呈五芒之勢分別通往藏書閣、講經堂、琢磨院、琴棋軒、清心樓。

除講經堂與琢磨院為開敞的大殿之外,其他院堂之內又分作一些較小而又別致的院室。而在辟雍學堂外側,圍着一條十來米寬的河流,河流兩側,茂林翠竹,松蘭梅菊,雜落其中。

太子銜首,衆人浩浩湯湯奔赴辟雍而來。卻說學堂之內,一般都着那一色的白衣,只不過王子的白衣之上繡着銀蟒暗紋。這日新選的陪讀都初到辟雍學堂,也算只是熟悉一下環境。

楚嫣是其中最小的小孩,蒙學都還未入,只小的時候跟着母親學過幾筆,念過幾句詩賦。跟在景王子的身邊,只覺得走得十分吃力。別人都邁着悠閑的步子就好,他得小碎步慢跑才能勉強跟上衆人的節奏。實際上,楚嫣連景王子長什麽樣都還沒看得太清楚,只覺得景王子也長得很好看,但是楚嫣身高連景王子的大腿都沒超過,從忐忑到辛苦地奔走,哪能真正看清楚景王子的樣貌。

驀然楚嫣只覺一只溫暖的手牽住了自己,晃悠悠的身子終于平穩住,輕松了許多,不禁擡起頭。只見牽着自己的人正是景王子,臉上沒有一絲表情,看也不看楚嫣一下,目視前方,當作什麽也沒發生過徑直走着。楚嫣忽然覺得,這個人也沒有看起來那麽可怕,手心裏的溫度才是沒有騙人的。

五芒直徑呈射線狀一直連接到蒼玄宮南門,一行人穿過樹影掩映的石徑,過橋,進入的正是講經堂。一路行來,對于四歲的小孩來說還是比較辛苦的腳程,但是被牽着也再沒那麽辛苦,而且途徑風景殊異,不管是蒼玄宮內的華麗富貴,還是辟雍學堂的大氣清致,都讓楚嫣很是新奇。

楚嫣想自己的那個不大的院落,只有一棵老槐樹,還有随春風而生随冬雪而枯萎的野草,那個院子也只是很普通的廊檐,連疊層都沒有,哪來這麽多的曲折往複。即使是楚嫣曾經去過的集市,街上兩邊的屋子,路上的樹,完全不會有這裏一磚一瓦的雕琢,一草一石的打理。這裏人間富貴修剪的極致已經把楚嫣小小的心髒震得有些木了,眼珠子都忍不住想要脫出來。

講經堂內夫子早已侯在那,夫子姓李,留着一縷白髯,微眯着眼,看着很是和藹。有小孩交頭接耳,說那先生在軒帝還是太子時就是太子太傅呢,如今照這模樣,必定會成為兩代帝師。楚嫣一聽到兩代帝師,還是那個高高坐在龍塌之上的軒帝的老師,頓時小小的心中溢滿了對白胡子老頭的崇敬之情。

除了李夫子,還有一位年輕些的近三十的周夫子。周夫子也算得上是李老頭的助手,一般負責教小一點的孩子像湛王子、楚嫣這般大的,或是啓蒙之學,或是簡單一些的講課,有時候在李老頭不在的時候也要給李老頭代課。楚嫣張着兩只耳朵,聽到周先生貌似還會教授琴課。

周先生生得白淨纖細,很是溫柔的模樣,楚嫣初見就滿心的好感,周先生還會彈琴,小時候母親也會抱着自己坐在槐樹下撫琴,不由得又有些親切。雖然那時楚嫣還不知道,實際上許許多多的人都會彈琴,彈琴根本算不上相似。

衆人拜過先生,行過束脩之禮,領了學衫,便全散去,到第二日才正式入學。到蒼玄宮南門側裏的一條小巷弄,停滿了長達百米之多的馬車,多數車篷塗以亮漆,很是奢華,其中也有少許顏色深沉,很是低調。

一般名門公子身邊至少都跟着一個小厮,到了南門就各自散去,可是楚嫣偏偏又是其中最小,而身邊連個小厮也沒跟着的,景王子便派了身邊最得力的小厮護着楚嫣尋自家的馬車,臨了讓他交待楚家派個能照料這小孩的小厮。

卻說楚嫣每日卯時初起床,吃完早飯收拾完畢坐着馬車,繞着蒼玄宮的外圍,小半個時辰便能到辟雍學堂。自景王子派小厮特別吩咐一聲,楚越便給楚嫣安排了一個小厮,上次只是他完全沒有預料到而疏忽。楚越見楚嫣年紀太小,一個人留在京城沒有照應,便把楚彌也留了下來。楚澹與楚翼随着父親又以行軍般的節奏回到雲中城,不久楚越便又奔赴雁門駐守。

在父親離開京城的那日,楚嫣才終于明白自己好像被留了下來,雖然還有兄長,可是他小小的心被這個完全突來的意外折騰得驚悚了。即使他那個院落不大也不豪華,可是就那麽突然離開,離開那棵老槐樹和自己熟悉的院落,他因自我保護而麻木的神經終于有些松動了。他很無助。

于是他好不容易勇敢了一次。那天清晨,陽光很好,父親拉好了馬缰,在準備跨上馬的那一刻,楚嫣拉住了他衣衫的衣擺,怯懦地請求:“爹爹,你可以幫我把老阿姆也送過來嗎?”

好吧,實際上楚嫣也算聰明了一把,他知道他是必須得留在京城了,而且他就還學會了撒嬌。楚越冷硬的輪廓禁不住有些松動,眉峰微微抽搐了一些,僵硬地點了點頭。不過楚越那些崩壞的表情楚嫣自然是看不到了。

就這樣,楚嫣、楚彌,還有老阿姆,還有平川侯府裏的老管家和小厮,平靜地生活在了一起。楚嫣想,雖然他離開了他的院落和他的槐樹,可是他多了兄長,老阿姆也還在,這樣也可以接受了。以後還會回去看望他的老槐樹,那麽貌似一切仿佛更好了些,因為,學堂裏,他很喜歡周夫子,景王子也很好,湛王子也沒有很讨厭。楚嫣又屏蔽了一些他不有些讨厭的東西。

楚嫣卯時末到學堂,學一個時辰的字,別的小孩則是溫習前一日的功課,巳時,再聽李夫子講一個時辰的書。到下午騎射課程時,楚嫣與湛王子年紀還小便跟着周夫子,多是學些啓蒙的東西。

楚嫣最喜歡下午跟着周夫子的時間。三人會呆在清心樓的二層窗邊,一張長一米餘寬半米餘的黑色大案幾,楚嫣與湛王子相對而坐,夫子則靠着窗盤腿而坐。學堂裏一色的都是白色學衫,散落在學堂裏,很是悅目。周夫子也自着一身白色夫子長衫,一頂四角夫子帽。

這一身的衣服穿在李夫子的身上,很是慈藹,還帶着一些逗笑的滑稽。但穿在周夫子的身上,卻是說不出的風流好看。周夫子多教兩人學字、習字,由字講些簡單的書經道理和故事。楚嫣覺得夫子很溫柔,字也寫得好看,很喜歡夫子捉住他的小手一筆一筆的寫字。

湛王子雖然有些高傲,不大愛理他,但也不會像厲王子那般會捉弄他。有一次清晨習字時,厲王子将一只蜘蛛放在他的衣服上,他被吓得都不敢動彈一下。雖然景王子給他撣掉了蜘蛛,可他再也不想坐到那個挨着厲王子的座位,硬是貼着景王子占了他三分之一的蒲團。

他知道景王子不會拒絕的。這是小孩子的一種直覺,雖然如果他年齡再大一些,便不敢再作出這樣的判斷。也許年紀越大,總會有些自以為是的聰明,遮住那敏感的心。

楚嫣與景王子擠在一塊,李夫子也當沒看到似的,李夫子都不介意了,更不會有人在意。本來在衆人看來,四歲的楚嫣作陪讀就是一件當不得真的事情,那麽小,能陪讀什麽呢,大家只是把他當作一個奶娃娃看而已。那些十多歲的少年,已經把自己當作大人般了,在他們看來,楚嫣不适宜他們的游戲與規則,自然也不用守那些規矩。

而厲王子純粹是跋扈慣了,心血來潮,愛捉弄誰就捉弄誰。也許是他也存在一種直覺,他最看不過去的卻是最不引人注意的景王子,老想着怎麽欺負他。可景王子12,他11,而且景王子行事更沉穩,總也沒讓厲王子占着什麽便宜,讓他心中總是憋着一股子火。自然,能捉弄他身邊的楚嫣,也算稍解他的郁氣。

景王子雖然最初帶着常人難以理解的考慮選了楚嫣作陪讀,但心裏也對楚嫣不是很以為然,一個四歲的庶子而已,沒有任何可以讓他引以為然的資本,沒有嫡子身份、沒有才學計謀、沒有富貴官銜,在他被教導的游戲規則中可以當作籌碼的任何資本都乏乏可陳。只是有一個軍功封侯的父親而已,可是這個早已在成為陪讀時當作敲門磚而喪失了任何可以計算的價值。

但也許恰恰這樣,沒有任何籌碼,年幼得不足以帶任何利益的企圖,那麽軟弱但又全力地依賴,讓景王子覺得很是新奇。景王子只有兩個姐姐,并無兄弟,景王子覺得平常百姓家,有一個弟弟的感覺大概就是這樣吧。

作者有話要說: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