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椒風殿
隔天傍晚楚嫣轉醒時,只見身處青色羅绡輕帳之內。所處室內擺設雖簡單,但那開闊的空間、惟幾的物品材質工藝,透出來的格局卻很是不一般。楚嫣想着落水前貌似見到周夫子的身影,難道這是周夫子的房間——腦袋還未緩過來,便只聽到有腳步聲傳來。
只見一只白皙纖長的手拉起床簾,看到的人,卻是因肖似鄧夫人而很是貌美的景王子。但平日景王子帶着一股內斂的氣勢,一般人倒是忽略了。楚嫣這還未晃過神來,透着日光,有些迷糊,便覺得景王子原來比自己以為的還要好看許多。
楚嫣雖然腦袋一時很混亂,但還是口齒不清地問道,“這是哪裏?”
景王子見他沒事臉色也放松下來,“這是椒風殿,我的寝殿。”
“是周夫子把我送過來的嗎?我掉在湖裏的時候好像看到周夫子了。”
景王子聽得頓生疑惑,卻面上不顯,淡淡道,“你是被宮中禁衛救上來,後來宮人來尋我直接把你帶過來了。并未看到周夫子,大概是你看錯了。”
楚嫣想想自己當時看得并不清晰,掉進湖裏又茫然不知,應該也是這般。
景王子給楚嫣捏了捏亂了的被角,有些不經意地說道,“已經派人到平川侯府給你兄長報信了,讓你家人不用擔心。不過,你怎麽會到幽潭那片地方?”
楚嫣脆生生又稚嫩的聲音回道,“下學後,沒有找到家裏的馬車,然後就遇到一位大哥哥說要給我帶路,把我帶到那個水潭那說去找船劃過去然後就到了。後來那個大哥哥就再也沒出現。”又不禁皺着小眉頭,疑惑道,“殿下,那位大哥哥應該騙我了,但我家的馬車去哪了?”
景王子聽得不禁又是好笑又是生疑,随便就跟着陌生人走,這小呆瓜現在倒還知道別人騙他了。而且水潭對面怎麽可能有他家馬車,那可是一般人就連太子都不得入的地方,若是擅自闖入,就得聽從父皇發落了。但如此一來,那個可疑的宮人到底是針對這小屁孩還是另有所圖?不過小屁孩才緩過來,竟然就只關心他家的破馬車!
“你家小厮接到信後已經回家了。”景王子有些敷衍道,但沒有說清楚的是,小厮可是在楚嫣下學前就不知道接到誰的信早就回家了。
楚嫣想着馬車沒丢就好,既沒有意識到自己剛剛歷險,也沒有意識到有什麽其他問題,只感覺到肚子好像餓了,便揉了揉自己的小肚子,黑溜溜地眼睛看着景王子,“殿下,我餓了,你有吃的嗎?”
景王子總覺得小屁孩這副模樣讓自己很是無力,但還是吩咐身邊的宮人将早準備好的粥食端上來。楚嫣便坐起身來,露出一截白白的小肚皮,在那扭來扭去地折騰自己的衣服想穿上。從來都是老阿姆侍候他穿衣,學衫的式樣也不是特別簡單,擰巴一番也只是露出的小胳膊小腿小肚皮越來越多。
景王子看得都有些糾結,便脫下他的學衫,抖整齊後給他穿上,穿完後還若無其事地捏了捏那小肚皮。楚嫣坐在案桌邊将粥食吃了大半時,只見一皮膚很是松弛的老公公慢悠悠地踱進來,來人正是軒帝身邊的海公公。海公公其實年紀也并不是多老,就四十多的模樣,只不過面上皮膚很是松弛,又有些慢悠悠,整個模樣很是老态垂暮。
景王子連忙起身執禮,“不知公公所為何事?”楚嫣也跟着站在景王子身邊,還未及大人身高的一般,只能費力地仰着小腦袋看着。
海公公尖細着嗓音很是老練地回絡到,“五殿下莫要折煞老身!老奴此番前來是來宣皇上的口谕——聖上念及平川侯子楚嫣年幼,為五殿下陪讀往來很是辛苦,特賜楚嫣平日居住于椒風殿內。”
景王子聽得心中很是驚訝,見那小屁孩一副不知所雲的模樣,便直接拉了楚嫣跪謝皇恩,自然景王子是不需要跪辭口谕。海公公雖看着很是慢悠,行事卻很是幹練,直接便離開了椒風殿,景王子便也不再多作挽留。
景王子蹲下身扶起楚嫣,對他說道,“剛才海公公意思是你以後平日就住我這,等旬沐或是節日再回家。你願意不?”
楚嫣想着以後大概再也不用起早,以前每日回去都很累都早早歇下,第二日又早早起來,雖然有點舍不得老阿姆和兄長,旬沐還可以回去。楚嫣看看景王子,在他心裏,景王子也與兄長差不了多少,而且好像在宮裏還可以吃到更多好吃的,經過不太困難的掙紮,便很樂意地點了點頭。
繼續吃完剩下的,景王子便到書房案桌邊溫習書經,楚嫣便一屁股坐在案桌的旁邊消食發呆,數着那燭焰跳動的次數。還沒等楚嫣從飯後的昏昏欲睡中緩過來,便只聽到一聲尖細的通傳,景王子母親鄧夫人來了。
不知為何,楚嫣突然覺得很緊張,像開了竅般懂得害怕了,但實際上又說不上有什麽值得害怕的地方。跟着景王子到門口,只見一桃花雪脂般的少婦,一身素色紗衣,挽了個簡單而又莊重的發髻,但眉眼間卻又隐隐透着風情,娉娉婷婷地走來。楚嫣不禁看得有些呆了。
景王子與母親執了禮,鄧夫人摸着兒子的頭發,溫言道,“這麽晚了還在習書?你用功雖好,還是不要失了這個年紀的活力。”景王子不言,只微微點了點頭。鄧夫人看到楚嫣,問道,“這就是你那身邊的小陪讀吧,這模樣,像個小金童般,真讨喜!”
說着讓身邊的大侍女賞了個玩意,镂金的空心小球,綴着彩色的須子。楚嫣看了看景王子,見景王子點了點頭,便像鄧夫人謝過接了過來,很是喜歡。景王子不禁心裏暗忖,看樣子母親是有備而來,果然姜是老的辣,三言兩語就讓這小呆瓜樂得找不着北了。
景王子的揣測自是沒差多少,楚嫣被鄧夫人這一誇一送,見這鄧夫人長得又漂亮,早就給了生出了十成的好感。景王子讓楚嫣自己去書房案桌邊習字,自己便引了母親在廳堂坐下。
鄧夫人稍作歇息,問了些日常,便正色道,“景兒,我聽說你父皇讓那小孩以後住你這,是怎麽回事?”
景王子不禁腹诽,看來母親消息也靈通得很,“大概是楚嫣洛水,父皇念及年幼,便賜了個恩旨罷了。”
“你與你母親還這般有的沒的不老實!”
景王子不禁皺了皺眉,“具體孩兒也确實不知。”
“聽說那小孩是落在幽潭裏面”,念及“幽潭”二字,不知想到什麽,面上顯出一些怨氣,不過也很快便掩了過去,“罷了,具體也和你多說無益。母親只是想提醒你一聲,努力做你的功課,行事謹慎一點,那些無事生非的事情還是莫要去管才好。有個小孩陪着你,讓你這多些生氣也好。”
母子二人再稍話些家常鄧夫人便離開了,等景王子回到書房時,只見到楚嫣早趴在案桌上睡着了,白紙上才劃了幾個大字,毛筆尖上團着的墨,在紙上暈開了一片。
景王子命人收拾後只得把楚嫣抱到側房內,給楚嫣擦洗一番便給他掩好被子準備讓他睡了。景王子收拾妥當便要離開,不想被小屁孩拉住衣袖,從來沒這麽去麻煩地伺候別人,玄景有些微微有些不耐,擰起了眉看着楚嫣,楚嫣有些怯怯地,“我一個人睡害怕——”楚嫣用手掌撫了撫額,“那我守在這你睡着了我再走”,楚嫣表情有些勉強,玄景詫異道,“莫非你還想和我一起睡?!”
楚嫣聽得眼睛稍稍亮了些,立馬聽被玄景冷冷道,“我不喜別人近身,沒和別人一起睡覺的習慣,你可別想在得寸進尺了”。楚嫣表情難掩失望,但也沒法,閉着眼不一會就睡着了。
半夜,玄景睡得正迷糊,隐約覺得有動靜,費勁地睜開眼,只見一個小影子站在自己的床前,玄景一下被吓得清醒了大半,才看清原來是抱着小枕頭的楚嫣。楚嫣其實站了也沒好久,正掙紮着要不要叫醒五皇子,不想五皇子自己醒了,有些畏縮到,“我做了噩夢睡不着,老覺得有好多好多影子。”楚嫣在夜裏眨巴着大眼睛看着玄景,就那麽用眼神央求着,玄景困意又犯了上來,想着四歲的小孩就當個肉枕罷了,便伸手把楚嫣提上來放在床的裏側拍拍被子直接睡了。
清晨,陽光從窗撒到帷幔上,镂空的小金球滾在枕邊,散發出柔和的光。玄景醒來拿在手裏溜溜轉着,想着那小孩半夜三更過來還不忘帶了這個,想到自己的母妃,一時間心裏有些發沉,想着,“女人啊,最會僞裝了,也許她上一刻還對你溫柔缱绻,下一刻就暗裏藏刀,怨毒十分。呵——”
長這麽大,他卻是最了解他母親不過。表面看起來溫柔端莊,又識大體,連太後也贊不絕口,誰都想不到母妃暗裏藏着的心思。鄧夫人進宮早,卻連續生了兩個女兒,景王子外祖母一心望女攀上高枝,有所依仗,見這般情勢便把鄧夫人胞妹鄧小夫人也送了進來。結果鄧小夫人不久懷上龍種生下比景王子大的定王子。
鄧夫人一邊要顯得體貼照顧妹妹,為帝王延綿子嗣祝喜,一邊卻又難免心生極苦,與別的女人共享一夫也就罷了,還要與自己的親生妹妹這般,而且還後來居上。而且誰也不能理解她,有了這般心思也只會當作不識好歹,鄧夫人足夠聰明,因而從來不會在別人面前顯出這番小女兒情态。
不久,鄧夫人生下景王子,覺得自己也有了個指望,便一副心思希望景王子有所出息。即使鄧小夫人連生兩子,也只會在別人面前該做長姐的時候擺出長姐的關懷,該是姬妾的時候擺出姬妾的姿态。但景王子從小由母親一手帶大,自是接觸母親最多,母親暗裏又有什麽心思總能感觸一二。
鄧夫人也并非對景王子不好,只是鄧夫人這般總讓景王子難免心生些別扭的隔閡。尤其是在景王子□□歲的時候,不知道什麽事情,景王子明顯感覺母妃心中怨恨多了許多,雖然他也同情母親的心裏,卻又不能接受母親的這般怨念。他從來不相信母妃會真正為了他去考慮。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