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随着白年話音落下,學校下課的鈴聲響了起來。

白年拿起桌上筆記本,起身就要離開:“下班了。”

他還給自己辦公室內的客人、此刻已面如菜色的聶平溫馨地解釋了句。

他脫下自己身上外套,随手搭在門旁衣架上,徑直打開門走了出去。

因為從空調房內突然到了高溫室外,他戴着的眼鏡上凝了一層薄薄水霧。

白年停住腳步,取下眼鏡,從口袋裏掏出一包紙巾,垂着眼睛抽出紙擦了擦自己的眼鏡鏡片。

身後跟着出來的聶平,前腳差點踩上了他的後腳跟。

白年重新把眼鏡戴回臉上,扭頭看了眼聶平,他問道:“你的眼睛挂在臉上,其實只是裝飾物是嗎?”

聶平年齡三十五歲上下,參加工作時間已經超過十年,十分辛苦地從小治療師爬到了組長的位置。

平時也是個小領導,底下領了十幾個人,在單位上碰見組員怎麽也是個要被人點頭問好的身份。

在白年這熱臉貼了十幾分鐘的冷屁股,此刻內心不僅沒有任何波動,甚至把手中拿着的公文包夾到胳肢窩處,他一把上前捉住白年剛戴上眼鏡還未徹底放下去的手,目光近似深情款款地說道:“真的,幫幫忙吧。”

他深情地喊道,“年哥!老哥這次求你了!”

年哥不為所動,他抽出自己被對方握着的手,默默地後退了兩步,又默默地用剛才沒扔的紙巾給自己擦了擦手。

聶平嘆氣:“他本人十分抗拒我們治療組的治療,雖然一直無法控制在發狂傷人,但好像仍意識清晰。”

年哥繼續垂着眼睛擦自己的手指頭。

聶平繼續嘆息:“今天早上我們的實習生給他注射營養劑的時候,他掙脫了束縛帶,掐着我們實習生的喉嚨,甚至用針管傷了我們實習生的脖子。”

白年點了點頭,毫無人道主義精神地下結論:“不可控的傷了非常多的人?沒救了,直接送到黑塔終身監禁吧,或者安樂死也行。”

他說完把紙巾團成一個團,擡起步子立刻走,走到垃圾桶旁把垃圾扔進去,頭也不回地下樓梯。

聶平跟在他身後跟得非常緊,神情誠懇,任勞任怨:“他還有意識,我們不能這樣對待一個服役去黑淵的哨兵。”

白年冷哼:“那你們最該做的事情應該是,再也不要讓這群精神永遠都不會穩定下來的哨兵去黑淵服役。

是你們在加速他們的精神崩潰、在加速他們的死亡。”

聶平被訓得面色發青,覺得工作太難了,希望政府能夠提前哨塔工作人員的退休年齡。

“下個月要考中級精神治療師的職稱,沒有時間。”

白年找了個聽起來十分合理的借口,再此冷漠拒絕。

聶平聞言卻大吃一驚:“你頂級精神喚醒師的執照都拿過,現在去拿那沒球用的中級精神治療師做什麽?!”

白年回看他一眼:“你這是在質疑我們學校評選優秀老師的條件之一、還是在質疑我們學校讓老師能夠加薪的制度?” 他問。

聶平心裏想着,聽你這語氣分明是你自己在質疑吧,但是嘴上仍舊十分好脾氣地嘟囔起來:“你都拿過頂級喚醒師的執照,沒必要去考那個吧…… 現在向導人手一個中級治療師執照。”

白年面色不愉,聲音不悅:“非常感謝你提醒我,我五年前被吊銷執照,且終生不得再考的事情。”

聶平聲音讪讪:“全國拿過這個執照的人兩個手也能數得過來,其中有三個還都挂了。

瘦死的駱駝也比馬大啊……”

白年沒好氣:“滾滾滾。

別打擾我未來的職業規劃,下午還要去給學生上課受氣,沒時間在這裏跟你浪費時間。”

聶平雖然只到學校來了短短一個小時,也已經在院長辦公室對白年的教學生涯略有耳聞,他小聲反問道:“你上課受氣?确定不是學生上你的課受氣嗎?”

白年沒理他,下了樓梯拐彎就往學校停車場方向大步邁了過去。

白年走路很快,他腿長,不管是什麽時候走路都一步邁得又急又快,旁人很難跟上他的走路節奏。

聶平走在他身後幾乎小跑才跟上。

聶平跟在白年身後,氣喘籲籲地說話:“他掐着我們實習生的脖子,點名道姓說——讓白年來。”

白年嘴巴往下一耷,擺出了個教科書式的臭臉,他脾氣十分暴躁,對待莫名其妙人類的容忍度低到離譜,聞言冷聲:“你怎麽不讓他去舔自己的屌?”

姿勢離不離譜不說,可行性幾乎沒有也不提,對話毫無邏輯也不講。

作為一個人民教師在偉大的校園裏神情冷漠地罵出這樣一句髒話,讓老好人聶平都噎在了原地,他還十分迅速地替白年觀察了一下周圍有沒有年輕的學生。

學校停車場專供老師停車,且下課鈴剛打響,附近并沒有學生,聶平才舒下一口氣,就見到白年找已經成功找到了自己的車,他打開車門迅速地坐了進去。

聶平 “诶诶” 兩聲疾步走上前,白年的車子引擎轟鳴起來,一腳油門後,車 “唰” 地就從他身旁飛馳而過了。

車子帶起的風還刮亂了聶平梳得油光可鑒的頭發。

他突然想起自己最近每日早上起床,都能看見枕頭上自己掉落的頭發,他悲從中來地擡手摸了下自己的頭頂。

那個哨兵從黑淵走出來的第二天上班,他就知道自己悠閑等待退休的好日子肯定到頭了。

聶平代表 68 號哨塔的治療組,前前後後來了艾文大學好幾趟。

每次見到白年都跟兒子見了爹似的,就這也沒打動白老師鐵石心腸的一顆心。

最後大嘆了一口氣,用了他最不喜歡的方式,給主哨塔治療組的老大撥了個電話。

老大問:“誰?白年?是我知道的那個白年嗎?”

聶平嗯嗯嗯。

老大問:“那個哨兵真的有意識嗎,确定不是已經徹底瘋了,再怎麽治療也不會有效果的地步?”

聶平苦笑:“他甚至能正常說話,就是完全不配合我們工作人員而已。”

老大苦惱:“一定得找白年嗎?我們哨塔的尖端人才都死光了嗎?”

聶平低聲嗯嗯:“他點名要找白年。”

老大苦惱:“你覺得讓他直接死掉,這個方法可不可行啊?”

聶平對于自己老大竟然發出這種違法犯罪的發言大為震驚:“什、什麽?!”

老大隔着電話嘆氣嘟囔了聲:“讓我求白年辦事,你怎麽不打電話來讓我自殺?”

“……” 聶平沉默。

老大說:“知道了。

我給他們院長打個電話,讓他把白年辭掉。”

聶平疑惑:“這樣行嗎?”

老大信誓旦旦:“放心。”

根本放不下心的聶平,在兩天後得知白年學院的院長,以非常多的理由來吩咐白年去接受組織下達的任務,還十分嚴肅地告訴白年:“這是一條人命,你如果能幫助為什麽要拒絕?”

對生命無任何恻隐之心的白年,在聽完這一段話之後回辦公室打了一份簡短的辭職信扔到了院長桌上。

鑒于他沒有任何值得交接的工作,給完辭職信拍拍屁股就直接從學校離開了。

聶平知道這條消息後心裏‘卧了個大槽’,一時間不知道該吐槽白年難伺候、王院長離譜、還是該說自己老大不靠譜。

他立即問到了白年的家庭住址,一刻沒耽誤地就往白年家走。

白年家住的偏,他是單獨一棟的房子,走路到最近的鄰居家都要走五分鐘。

聶平找到白年家門口時,抹得油光水滑頭發經過路上颠簸、以及夏季的燥熱,已經亂得沒有了形狀。

他站在白年家 “铛铛铛” 敲白年家院口的大鐵門。

敲到手都被震麻了,也沒見人來看門。

聶平在門口用雙手撐在嘴邊做喇叭狀,大聲地喊了起來:“白年,白老師,年哥!在家沒,給開個門啊——”

喊了兩分鐘,屋內的人臭着一張臉打開了大門。

白年身上穿着舒适的家居服,站在門口居高臨下、面色不善地看着不速之客。

聶平從自己公文包裏立刻掏出了一份治療組的顧問聘書,十分誠摯地邀請白年到 68 號哨塔去做顧問,工資待遇一切都好說。

白年的物質欲十分低賤,如果吃空氣能夠補充人體所需的營養的話,那麽他當老師的這幾年甚至可以不用花一分錢。

何況他并不缺錢,工作待遇只是他敷衍教學工作的借口而已,對他而言并不是什麽吸引人的事情。

白年問:“說完了?”

聶平點頭。

白年也點頭,而後把門直接關上了。

聶平吃了個閉門羹。

本來九月份天就熱,他來來回回幾趟,額頭都跑得全是汗。

他大嘆氣,繼續給老大打電話。

老大接到他電話似乎還不太樂意。

“又怎麽?” 老大問。

“白年自己主動離職了。”

聶平答。

“那挺好的啊,讓他去看那個瘋了的哨兵。”

老大情緒平靜,張嘴就來,根本不知道辦事人員的工作艱辛。

“我現在到了他家門口,他不同意。”

聶平解釋道。

老大那邊遲疑了很久,負隅頑抗般地問了句:“真的得讓他去嗎?”

聶平木着一張臉說:“那個哨兵在我們治療組關了一個多星期,只說過這樣一句話。”

老大長出了一口氣,然後道:“你去敲白年的門,把電話給他,我來跟他說。”

聶平眼睛一亮,立刻起身再次去敲了白年的門。

白年這次倒沒不理他,打開門眼神冷得像是在看死人一樣看他。

聶平刀槍不入樂滋滋地拿起自己的手機,遞給白年:“我們老大,讓你接電話。”

白年眼睛微微一眯,詢問道:“你們老大,誰?”

老大的聲音從手機裏暴怒地蹦了出來:“我!我!我!江尋州!裝什麽不知道我是誰?!”

白年慢騰騰地哦出了一聲,拿起手機,閑淡淡地回了句:“是你啊,确實沒什麽印象了。”

白年在上法庭吊銷了執照之前,曾在主哨塔工作。

江尋州是他當時的同事,不過那個時候江尋州還不是治療組的老大。

他年齡比白年大了不少,但職位沒白年高,經常被白年吩咐做事,被白年支配的印象這麽多年過去了仍舊十分深刻。

聶平作為江尋州手下小兵,第一次見老大有脾氣這麽暴躁的時候,他非禮勿聽地默默地把視線挪向了旁邊長得一顆郁郁蔥蔥的樹。

白年拿起手機跟江尋州聊了起來。

聶平只聽見白年嗯了幾聲,間或偶爾冷笑出幾聲。

這聲冷笑直接能讓人在酷暑季節體會到透心涼的爽快,聶平默默地打了個哆嗦,視線望更遠的地方瞥了過去。

他聽到白年說:“好。

你把當時所有的資料都發到我這來。

等所有資料都到了,我就去幫你的忙。”

聶平聽到視線收回來,有些好奇江尋州到底跟白年做了什麽交易,讓白年答應下來這件事情。

随後就聽見白年手中拿着的手機傳來自己老大暴怒地吼聲:“什麽叫幫我的忙?!”

白年手指一戳,挂掉了電話。

他把手機遞給聶平:“好了。

現在來告訴我,那個很難搞的哨兵,到底是什麽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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