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直到上個世紀中旬,我們社會才把這些當時的‘精神異常’者正式更名為向導和哨兵。”

新生開學第一堂公共課上,講臺上看起來二十出頭的講師,正滿頭是汗的點着 PPT。

在連續翻了點了幾下後,他開始講起了艾文大學的建校史:“你們如果關心你們未來要生活五年的學校,在入學之前應該在網上查過一些我們學校的建校史。”

這是一堂兩百人的公共課,教室內擠滿了人,底下嗡嗡聲不絕于耳,幾乎沒什麽人在聽講臺上的講師講課。

講臺上的人環視了一圈教室現狀後,他臉上帶上些苦惱的表情,在翻 PPT 的間隙中,小心翼翼地瞥了眼教室大門附近站着的男人。

男人身材筆挺修長,靠在嘈雜大教室的門旁,也難以忽視他渾身散發出的存在感。

男人單手持一本學校統一發下的墨藍色封皮的筆記本,背靠在近三米高的教室大門旁,微微垂着頭似乎在十分認真看着自己的筆記本。

這讓他看起來像是一個已經被攝影師構好造型畫面,正在等待拍攝的模特。

而坐在教室前排的好幾個新生,也确實拿着手機在偷拍他。

講課的講師看男人絲毫不關心講課情況,十分小心地呼出了一口氣,正準備繼續講學校的建校史,餘光見男人眉頭微微一挑。

他幾乎條件反射地發起怵來,只恨為什麽視力要這麽好,不是個近視眼。

他立刻湊近了講桌上的話筒,拔高聲音,因為湊得太近甚至發出了些噴麥的聲。

“大家安靜,第一堂課分十分重要。

這決定未來所有任課老師對你的初印象,從而影響你們期末的成績,甚至畢業問題。”

底下小聲說話的聲音勉勉強強小了些,講臺上講師才繼續介紹起學校歷史:“一百二十多年前,當時人類突然大規模爆發了當時人們所謂的‘精神疾病’。

許多人在疾病後期精神崩潰發狂,最後被無力的家人關進了精神病院內。”

他點下 PPT 的下一頁,頁面上現實出艾文大學的平面構圖,他看着這張圖繼續說道:“我們學校占地一千五百萬平方米,在當時是裏爾市最大的一個精神病院。

短短十年,所收容過的精神病人近十萬人。”

底下有個調皮的新生扯着嗓子開口說道:“老師,你講的哨兵跟向導的歷史,我們小學課本上都有講過。”

教室內因為這個調皮的學生發聲,驟然哄起了一些調笑聲。

靠在門旁看筆記本的男人突然擡了下頭,他冷漠地看了一眼驟然喧鬧起來的大教室,随後又面無表情地收回了目光。

講臺上講師沒看見男人的動作,他站直了身子去看那個說話的女生,有些生氣地沖那位女生招了招手說:“既然你知道這麽多,那請你上來講。”

女生調皮,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報告老師,我就在座位上講。”

女生聲音洪亮,中氣十足,一句話說下來,比講臺上用麥克風講話的講師聲音還大些。

“我初中的一位老師,曾跟我們打過一個比方。

他說如果把人類的精神比作一塊冰山的話,那很長一段時間我們普通人類所知道、且所使用的只是在海面上露出來的大概百分之十而已。

而一百二十年前左右開始,因為一些人類所不知的原因讓在海面下的冰上浮了一些,人類無法知曉海面下的所有的未知,也很難控制浮出海面的那一塊未知的冰山。

才導致出現了當時所謂的‘精神異常者’。”

講臺上講師點了點頭。

女生雙手背到了自己身體後面,十分可愛地在座位上輕微地晃動了片刻:“上個世紀中葉,一位叫艾文的女博士,她發現這些‘精神異常者’精神波動大于普通人,通過長期的接觸研究提出這可能是一種人類進化的可能。

我們也因此把這些‘精神異常者’劃分正式更名為現在哨兵跟向導。

而曾經的裏爾精神病院,也因她而改名為艾文大學。”

女生對着自己周圍的同學抿起嘴笑了下,嘴角一顆梨渦明顯,“這就是我們選擇精神研究這個專業的原因。

是為了研究出更長期、更穩定也更加無害的精神類藥物,是為了研究海面下所有的未知。”

女生說完後,教室內一陣和煦的風刮了出來。

教室內大部分學生都感覺精神微微一震,而後就見站着的女生身體內滾出一只圓滾滾的熊貓,那熊貓體型中等,手中還抱着一根細長的翠竹。

在教室的桌子上方向前滾動,直滾到講臺上,随後對着講臺上的講師張嘴打了個哈欠,把講臺上的講師吓了一跳。

女生說:“我叫寧文,是個哨兵,很高興認識大家。”

熊貓退回到了她桌前,盤腿坐在她面前啃竹子,,它頭上身甚至還戴了一圈粉色的小花環,顯得它有些奇怪的可愛。

周圍學生一片嘩然,很少有哨兵會選擇這個專業,哨兵體能突出,五感強大,但因為精神不可控,需要長期服用精神穩定性藥物,所以研究類的工作幾乎沒有哨兵的蹤跡。

寧文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熊貓,對着教室內的的同學們粲然一笑,而後坐了下來。

站在教室門口看筆記本的白年,他單手關上了手上的筆記本,瞥了眼女哨兵桌上坐着的熊貓。

講臺上的講師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不管是哨兵還是向導,都不要随意放出自己的精神體。”

他吩咐完之後說,“這位叫寧文的同學說得非常好。”

接下來的課白年就沒有再聽下去了,他拿起放在空桌上的兩本資料,抱起資料打開大教室的門直接離開了。

見他走後,講臺上的講師明顯大松了一口氣,他嘆了口氣,有氣無力地說:“不要在我講課的時候鬧出這樣的事情啊。”

學生見他突然變得親切不少,就沒忍住笑了出來。

還有學生起哄道:“老師老師,剛剛門口站着的那個旁聽的人,是誰啊?哪個學院的?”

講師嘆氣:“他才是你們這節公共課的老師。

我是他帶的學生,叫林森,嚴格意義上只是你們的學長。”

有學生大聲問道:“他是我們老師,為什麽不給我們上課啊?”

林森有些頭疼,十分想吐槽說因為他有病當老師的天天奴役學生替他上課,完全沒有任何為人師表的自覺,嘴上還是十分官方地解釋道:“他有事。”

學生顯然不甘心:“第一堂課都有事不上的嗎,那他為什麽要當老師啊?”

林森尴尬地笑了兩聲,想說我也挺想知道的。

從教室離開的白年并不知道學生心中的想法,他面無表情在學校裏行走。

路過學校新聞系的時候,見有新聞系學生在攔人采訪,白年腿長,步子向來走得快,面無表情地從正在探頭探腦尋找采訪目标的學生身旁走過去。

做采訪的女生上來就追:“能打擾您幾分鐘嗎?我們就最新出臺的管控哨兵精神穩定類藥物的法規……”

“不行。”

采訪的女生話沒說完,白年冷冷地回了一句,步子邁得更大的離開了。

做采訪的女生正在做實踐課題,剛開始采訪沒多久。

因為長相甜美,氣質親切,很少有被人直言拒絕的時候,她一時沒反應過來直接愣在當場。

而旁邊拿着設備的學長馬後炮般地咳咳了兩聲聲:“那是精神研究系的白年老師。

神鬼莫近,看見他當場繞到三百米遠就好了。”

女生疑惑:“為什麽?”

手持設備的學長聳了聳肩:“脾氣很差。

別人都這麽傳的。”

他想了想,又湊近女生說秘密似地補充道,“他是個向導,曾入侵過哨兵的精神海。”

學長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大腦,“越過了哨兵的精神屏障,到了最深處。”

女生睜大眼睛,皺起眉頭:“我們法律命令禁止這種行為。”

學長設備扛在肩上,單手扶着設備,笑嘻嘻地說:“他曾經是我們國內最年輕的頂級精神喚醒師。”

他說完聳了聳肩膀,“但是被吊銷執照了。”

女生皺着眉頭思索想了片刻,在想着剛剛那個那人的樣貌。

學長湊過來,長臂一伸,直接勾在了女生肩膀上,笑嘻嘻地說道:“妹妹,你的新聞敏銳度很低啊,竟然連我們學校的白老師都不認識。

他上過的雜志封面比你采訪過的人還多。”

女生手持話筒,斜瞥了學長一眼,随後擡起腳,惡狠狠地踩了下學長的鞋子:“說話就說話,為什麽要勾我肩膀?”

學長龇牙咧嘴的跳腳,身上拿着的攝影設備差點一手沒拿住:“有必要嗎?設備摔了你負責嗎?!”

女生說:“那你應該雙手拿着設備,而不是用一只手來勾我肩膀。”

女生沖他翻了個白眼,“拿出點專業性來好嗎?”

被諷刺的學長也在原地翻了個白眼。

白年作為一個學校普通老師,在學校辦公樓有着一套跟學院院長同規格的單獨辦公室。

辦公室內冷氣從他出門時就沒關,非常不節能環保。

白年從教學樓一路頂着大太陽走回辦公室,一推門就被迎面而來的冷氣吹了個哆嗦。

他拿起門旁衣架上搭着的外套,關上大門後,走到桌前放下手中的書。

人還沒坐到椅子上,桌上的座機就像是裝了什麽竊聽監控之類的東西,十分及時地響了起來。

學校座機只能打內線電話,白年一邊披外套一邊探身去看座機上來電顯示的短號碼。

院長辦公室打過來的。

白年點點頭,坐到了椅子上,打開桌上電腦,完全沒有要接電話的意思。

正常情況下,他此刻應該在上課,接不到這個電話。

電話在響了半分鐘後挂斷了,接着他随意放在桌面上的手機又響了起來,白年側目去瞥。

來電顯示 “王海波” 三個大字,正是他們學院的王院長。

白年臉上擺出了個略帶嫌棄的表情,視線重新收回到自己電腦顯示屏上。

他電腦桌面上正挂着三個小窗口,分別是蜘蛛紙牌、掃雷以及單人斯諾克三個古老的電腦單機小游戲,他單手撐着下巴漫不經心地戳弄着鼠标玩游戲。

手機鈴聲響了半分鐘,挂斷後,立馬又響了起來。

白年掃雷的空隙中,擡出一根食指戳下通話按鈕,再點開免提。

他單手撐着下巴,臉上百無聊賴,嘴上道:“王院長嗎,有什麽事?剛剛在忙沒聽見電話。”

王院長絲毫不講究說話禮儀,直接戳穿道:“別裝了,剛去問了學生,你根本沒在上課,學校每個月給你發的工資就是讓你以這樣的工作态度來工作的嗎?”

白年拿着鼠标的挪了挪紙牌,“唰唰唰” 幾聲電腦音效聲,一豎排的紙牌成功堆到了左上角去。

“工資?你說的是每個月稅前七千五,裏面包含所有福利補助的、按月打到我銀行卡上的錢,是用來買我良好的工作态度的、工資嗎?” 白年邊玩游戲邊問道。

王院長哼了兩聲:“學校普通老師都是這麽多的工資,你現在就是個普通老師,還想要怎麽樣?”

白年開始給掃雷的記號上标紅旗,嘴上不耐煩地說道:“您有什麽事嗎?如果是特意打電話來譴責我的工作态度的話,建議學校把我辭退。”

王院長大喘了兩口氣,怒道:“胡說八道!”

白年開始用眼睛判斷電腦屏幕上球杆的角度,嘴上閑淡淡地問道:“您有什麽事嗎?沒事我挂了,下個月要考中級精神治療師的職稱,準備升職加薪後再以良好的工作态度來工作。”

王院長在他一口氣不帶喘地說完話後,立刻接嘴說起了正事:“68 號哨塔的治療組組長聶平說有事需要你幫忙。”

白年想都沒想地拒絕道:“忙着考職稱加薪,沒空。”

說完也不管那邊人直接挂了電話。

鼠标移動把最後一顆球也打進洞之後,系統開始給玩家算分,分數算出來後,白年啧了一聲。

等到白年桌面時鐘即将走到下課時間之前,他辦公室的突然門被敲響了。

白年瞥了眼桌上放着的鐘,他正在靜靜地等着下班,沒出聲。

沒想到大門下一秒就被人從外面打開了,白年見狀臉一黑:“麻煩請注意下基本的禮貌。”

不禮貌的來人身子扁平,穿着一套板正的工作裝,手中夾着黑色的公文包,發油把頭發抹的絲絲可見,見到坐在電腦後的白年先嘿嘿一笑。

接着直接走進了辦公室,他也被辦公室的開着的冷氣吹了一個哆嗦,他伸手搓了搓自己胳膊上的雞皮疙瘩,反手關上了辦公室的大門。

“白年老師,您在艾文大學任教怎麽樣啊,還習慣嗎?” 聶平保持着一個十分良好的态度跟白年打起招呼來,“我是 68 好哨塔治療組的組長,聶平。”

“嗯。”

白年言簡意赅地回答道。

聶平迅速地走到白年桌前,他雙手撐着白年的桌子,身子從電腦背後往前探過來,在一句簡短的寒暄之後,他語氣十分迅速地直接說起了正事:“我們哨塔觀察組,在一個星期前發現一位單獨從黑淵出來的哨兵。

在此之前我們哨塔找不到這位哨兵進入黑淵的任何信息。”

白年興趣缺缺玩着古老的電腦小游戲,十分敷衍地 “嗯” 出了一聲。

聶平說話的語速更加快了:“他從黑淵出來已經意識暴動了,他甚至打傷了我們好幾個治療組的成員。

事出緊急,當時我們給他注射了超過正常哨兵近五倍以上的精神鎮定藥物,他才勉強倒了下來。”

白年 “哦” 出一聲,十分不走心地誇贊道:“真厲害呀。”

“他被送到治療組之後,情緒仍舊十分不穩定,重傷了我們好幾位治療師。”

聶平道。

白年仍舊不走心地遺憾道:“哦,真可惜。”

聶平再接再厲:“他醒來後甚至沒有人能夠接近他,也沒人能打探出關于他的任何信息。

他現在被關在我們治療組的五號治療室裏。”

白年冷淡地 “哦”。

聶平深呼吸了一口氣,覺得現在的工作越來越難做了,他必須得向上級申請提高自己的工作待遇,嘴上卑微地說道:“如果媒體知道我們這樣對待服役黑淵的哨兵,我們治療組會被直接告到特殊管理法庭。”

白年分了一個眼神出去,他戴着的眼鏡鏡片上印了些電腦桌面五彩的光,視線從那五彩的光芒輕飄飄地瞥到了聶平臉上,臉上不帶任何表情,話也沒說半句。

但聶平就能明顯感覺到,白年眼中傳遞出來的意思。

——關我屁事。

聶平一咬牙,說道:“他到我們治療組五天,只正常說出過一句話。”

聶平補充道:“他點名讓你去找他。”

電腦前的白年眉毛微微挑起,電腦桌面上的三個小游戲都顯示成功通關,他放下鼠标,看向站在自己對面的聶平。

他眼神中帶着一絲疑惑一絲輕蔑,詢問道:“請問我現在是在什麽會所裏挂名當鴨子了嗎?他還指名點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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