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聶平聞言眉頭狠狠地皺了起來。
白年面無表情地蓋上了自己的筆記本,聶平辦公桌上的電話 “鈴鈴鈴” 響了起來。
“我去接個電話。”
聶平皺着眉頭,一臉陷入沉思的嚴肅模樣,聽見電話響了,想也沒想說了句,随後立即起身去接電話。
白年擡起手腕看了下表上時間。
下午三點半,是一個下班的時間了。
“什麽?!” 聶平猛然加大的聲音傳到了白年的耳朵裏,白年微微斜過去看了一眼。
就見聶平站在辦公桌前,他單手撐着辦公桌,另一只手緊緊地捏着電話聽筒。
白年眉毛微挑,随後聽見聶平大聲地反問道:“你們并沒有找到叫‘遲等’的這個哨兵?” 他語氣顯得有些緊繃,竟然出聲斥責道,“找不到三十左右的就從零歲到一百歲,只要是活着的人都找!找不到叫遲等的哨兵就找所有一切叫這個名字的人!”
他氣呼呼地吩咐完這件事情,再回過身來對上白年的視線後,表情就顯得有些尴尬,他尴尬地笑了聲:“底下人太不會辦事了。
叫他找三十歲叫遲等的哨兵,他就只找三十歲叫遲等的哨兵,哈哈。”
“零到一百歲。”
白年重複,随後幫忙下了個結論,“可真是一個巨大的工作量。”
聶平探身去拿自己放在辦公桌前的搪瓷杯,他大熱天還給自己泡了壺熱茶,抓着杯子走回了沙發上,有些感嘆:“沒辦法,我們的工作嘛,應該做的。”
白年嗤笑了聲,毫不客氣地回道:“當我誇你呢?”
“……” 聶平一噎,坐到沙發上戰術性地拿起杯蓋,默默喝了口茶水。
白年從自己口袋裏把印着學校 logo 的錄音筆放到兩人中間的茶幾上,他面不改色地說道:“既然我能做的事情都已經做完了。”
他說,“那麽我們接下來聊一下補償問題。”
聶平喝茶嗆住,他 “咣當” 一聲放下自己十分具有複古風格的搪瓷茶杯,幾滴茶水從水杯裏濺射到了黑色的茶幾上。
聶平伸手狂拍自己的胸口,被茶水嗆得險些要背過氣去。
他都咳得淚眼紛飛了,就這樣白年也沒有絲毫憐憫之心,在靜靜地等待他咳嗽緩下來後,冷漠地詢問了聲:“可以說話了嗎?”
“……” 聶平咽口水,尬笑,“白老師,您請說。”
白年伸手指了下自己面前的錄音筆,開口說道:“錄音信息大概就是,你們哨塔的治療組,把一個脆弱的向導跟一個發狂的哨兵關在了一起。”
聶平面色發苦,一切好商量:“白老師怎麽才願意消氣,想要什麽補償呢?補償條款我們可以認真協商。”
他心裏想的是白年你可能就是頂級碰瓷選手,平時其實是靠碰瓷來賺取人生的第不知道多少桶金的吧?
白年輕飄飄地瞥了他一眼,在對方十分良好的配合态度下,說了句:“等等。”
聶平眼睛一亮,以為白年良心發現,終于意識到自己并不是一個脆弱的向導了,綁在床上的那個哨兵可能才真正的是一個脆弱的哨兵。
沒想到白年張嘴說道:“我還沒有說完。”
聶平臉上表情一僵。
白年不急不緩地繼續說道:“那個被綁在床上的哨兵具有十分危險的攻擊傾向,他重傷了治療組的很多位向導。”
白年頓了頓,補充說道,“據我的經驗來判斷,他的這種嚴重程度,根本沒有浪費精力跟時間去救助的必要。”
聶平大吃一驚,想說你五分鐘前可不是這麽說話的,他幾乎脫口而出:“可是您剛剛說他的意識海可能是一個小型的黑淵。
這證明他的研究價值超過了我們所有人的預料。”
白年看想向聶平,面色絲毫不變地否認道:“啊,我說過這樣的話嗎?”
“……” 聶平有些不知道白年是什麽意思了。
白年繼續補充他錄音筆裏的信息:“貴部門違反條例、法規,而讓貴部門一位高級員工非法入侵這位哨兵的意識海。
甚至導致了這位員工失去了他的精神體,到現在竟然還想按下這件事情不表,把這事爛死在你們哨塔內部。”
白年冷笑着諷刺道,“哨塔內部的行事風格,還真是一如既往的爛。”
“……” 聶平聞言盯着桌上的錄音筆看了兩眼,試圖打哈哈蒙混過關,“白年老師,現在您也是我們部門外聘的顧問啊。”
白年給了他一個 “那又怎麽樣” 的眼神。
聶平深覺這件事情應該轉交給他們哨塔的公關部門來解決,他一個普普通通治療組的組長拿什麽來面對白老師散發出來的各種精神壓力啊?!
聶平聲音中帶上了一些尴尬的調笑,哈哈說道:“可是白老師剛剛也試圖用自己的精神體入侵那位叫遲等哨兵的精神海。”
他鼓起勇氣把這段話的後半句說完,“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事情,白老師不會做吧,哈哈。”
白年疑惑道:“我什麽時候入侵這位哨兵的精神海了?” 他說,“我不是說了他的精神海會吞噬別人的精神體的嗎?我的精神體又沒消失,我怎麽入侵他的精神海了?” 白年頭微微側了側,露出一個帶上了些不懷好意的微笑,“我把錄音筆給媒體,讓他們大肆宣傳報道。
民衆是相信我說的話,還是相信你們哨塔的言論?”
聶平煩死了,甚至想要尖聲大叫。
他想抽死幾天前給老大打電話的自己,為什麽要讓老大勸動白年來哨塔做顧問,簡直百害而無一利!
白年舒服地靠在沙發椅背上,聶平的辦公室內溫度适宜,座下的真皮沙發也柔軟舒适,讓人坐下去甚至都不想要站起來。
聶平在掙紮了許久之後,徹底投降認輸了,他臉上挂着張十分勉強的假笑笑容,看向白年,問道:“白老師,想要我怎麽配合你的工作呢?”
白年雙手放在沙發扶手上,他架着腿,聽到這這句話後,十分明顯地微微一笑。
他擡起手輕輕推了推自己鼻梁上的眼鏡,嘴角含笑地說道:“就是請聶組長配合一下我。”
聶組長覺得頭很大,覺得自己簡直踏進了一個名叫白年的深淵裏,爬都爬不上來。
他決定去找在艾文大學任教的白年那一步起,可能就注定是個錯誤。
白年下巴微微後縮了一下,嘴角仍舊帶着些細微的微笑:“我對你們五號治療室內綁着的那個哨兵有些感興趣。”
聶平愣神:“那……”
白年眉頭微微挑了挑,看向聶平的眼神帶着十分明顯的暗示。
聶平仍舊愣神:“啊……?”
白年眉頭面無表情地跟聶平對視了片刻。
聶平說:“随時歡迎您來看望他?”
聶平的領悟能力讓白年有些嫌棄,他冷着嗓子說道:“這個哨兵放在你們治療組,唯一可能面對的後果不是他瘋了,就是信息被媒體大衆知道,從而送到特殊管理法庭。”
白年頓了頓,顯得有些纡尊降貴地給對面的人解釋說明道,“他放在你們這唯一的後果,不是即将要死,就是立刻被執行死亡。”
話說到這個份上,聶平才恍然大悟起來:“你的意思是讓我幫你把他偷出去?!” 聶平搖頭,“這違反了我們的工作條例,是堅決不允許發生的事情。”
白年一個眼神挑了過來,聶平又立刻找到了新的理由,“這真的是不可能的事情!只是替他解開床上的束縛帶,身上腳上還綁着鐵鏈,他都差點殺死我們的員工。
沒有人有本事能夠把他送出去。”
白年沉默地注視着聶平。
聶平負隅頑抗:“真的…… 不可能……” 他小心翼翼地提出新的建議,“南庭山上那裏的別墅怎麽樣?我們哨塔的組長及以上級別的工作人員都有在那裏低價購買一套別墅的資格。”
白年從鼻腔裏哼出一個嘲諷意味十分明顯的冷哼。
聶平接觸白年的這短短小個月時間,感覺整個人都蒼老了好幾歲,他萎靡不振地蔫坐在沙發上,連自己面前擺放的搪瓷杯裏的茶看起來都不香了。
聶平萎靡不振,詢問方法:“那我應該怎麽做?”
白年在鏡片後面的眼睛因為對方的服軟而舒适地微微眯了眯,他心情愉悅,說話的語調便不再沒有溫度的冰冷:“我覺得那個被捆起來的哨兵,會十分願意配合你的工作。”
他說道。
聶平聞言又是一愣,脫口而出道:“那個哨兵已經開始聽你的話了?”
他的話說得像是一只被關在籠子裏的惡性犬,終于願意認某人為主人一般的吃驚。
說完後自己先意識到用詞不妥當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他 “嘿嘿” 尬笑出了一聲。
白年因為心情不錯,所以回答了他的提問,白年說:“因為我讓他知道了,除了我再沒有人能夠救他這件事情。”
聶平伸手擦了下自己額頭上并不存在的汗水,小心提問:“您能救他?”
白年十分無所謂地聳了聳肩膀:“不知道能不能。”
聶平咽下口水,他覺得那個躺在床上的哨兵,雖然看起來一副兇神惡煞、殺人如麻的模樣,但可能本質上是個傻子。
對方被白年耍了,聶平心想。
聶平看了眼放在桌面的錄音筆,猶豫了片刻咬牙跟白年做出約定:“好。”
他說道。
白年臉上沒多少意外,他看了聶平一眼,從嘴裏發出了一聲輕笑來。
聶平說:“但是你的錄音筆得給我。”
白年一臉無所謂的表情,簡單回答道:“行。”
聶平伸手去拿錄音筆,手才剛碰上那只仍舊印着艾文大學 logo 的錄音筆,白年說:“訂個簡單的精神契約。
一個星期內把這個哨兵送到我家裏來。”
聶平不是很想要跟白年訂精神契約,支吾了片刻:“這……”
白年眉梢微微一挑:“怎麽?契約內容就是一個星期內你把哨兵送到我這,如若違約你的精神體會定期受到一些疼痛幹擾。”
聶平深刻覺得這是個不平等的條約。
白年又緊跟着接嘴冷嘲道:“還是你想你就這樣拿走我的保命錄音筆,而僅僅只是跟我進行一下口頭上的約定就好?”
聶平有些思維發散地想着——大哥你也太喜歡誇大其詞了吧?又是脆弱的向導又是保命用的錄音筆,聽起來都跟你沒什麽太大的關系好嗎?
聶平一咬牙,放出了自己的精神體。
他的精神體是一只兩個手掌大小的松鼠,從身體裏出來的時候,那松鼠碩大的尾巴好像都因為主人的精神萎靡都蔫巴巴地耷拉着。
聶平看了眼自己的松鼠,努力給自己争取條件:“簽訂精神契約可以,但是我要加上一些。”
他義正言辭地提出條件,話說到一半又小心翼翼地看了眼白年,見白年臉上沒什麽特別的反應,才繼續說道:“你從這個哨兵身上知道的信息需要跟我共享,” 他頓了頓,小心補充,“還有,在把他送回哨塔之前不能把他弄死、弄殘。”
白年愉快地打了個響指,十分好說話地應道:“行。”
話音落下,他指尖出現了一個小半個巴掌大的熒光水母。
聶平的松鼠在看見水母後,尾巴上的毛都 “噌” 得一下炸開了,這讓這只松鼠的尾巴看起來比他的身體還要大。
聶平在白年的水母靠近自己的松鼠後,立刻大聲補充了一句:“不能釋放毒素,毒我的松鼠!”
白年從鼻腔裏 “嗯” 了一聲。
接着白年水母的觸手輕輕地觸碰到了松鼠的爪子,在短暫的幾秒鐘之後,二人這個簡單的精神契約已經簽訂成功。
聶平十分迅速地把自己的松鼠收回了身體裏,他立刻道:“好了!”
白年颔首,他從沙發上慢條斯理地站了起來,對聶平微微點了下頭,随後點了點自己手腕上的腕表,他手指叩在表面上的聲音十分清脆,白年說:“我下班了。
走了。”
聶平手握住茶幾上的錄音筆,幾乎松了口氣。
白年又說:“記得限時是一個星期,我沒有那麽長的耐心。”
聶平應聲。
白年又開口說:“對了。
還要記得按月給我發工資。
你們顧問的基本工資、績效工資、全勤獎,還有餐補、住房補、交通補以及高溫補都記得發給我。”
聶平一愣,有些幹巴巴地問道;“您每天到我們部門來打卡上班嗎?”
白年居高臨下地看了他一眼,好半晌還像是聽到了個笑話般地回了句:“怎麽可能?”
聶平語塞。
白年就寬容大方地 “哦” 出了一聲:“那全勤獎就算了吧。”
聶平覺得跟白年的短暫相處間,成功讓自己的忍耐能力上升了好幾個檔次。
白年沖聶平擺了擺手:“我走了。”
他說道。
聶平把錄音筆卷進手心裏,起身要送白年出門。
“別送了。”
白年制止了他,擡起步子長腿一邁就打開門出去了。
聶平在白年走後好幾分鐘,才蹙着眉頭把自己手中的錄音筆打開。
在很長時間的滋滋無聲下,聶平突然聽到一句 “我的小腹下、大腿中間的某個器官,我懷疑有二十厘米長”,他臉色一黑,接着竟然聽到白年的回複聲——“性騷擾也要判刑的”。
聶平本以為這話是跟躺在床上性騷擾別人的哨兵說的,沒料這句話的後半句立刻出現了問話對象。
只聽白年聲音竟然含笑地問道:“對吧,聶組長?”
聶平從座位上 “噌” 得一下站了起來,錄音筆往後再沒了聲音。
聶平滿臉頹然地站了一會兒,随後無力地跌回了沙發上,他覺得自己遭遇了自己職業生涯最愚蠢的一件事。
被白年耍了。
——我可能也是個傻子。
聶平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