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白年是不太相信,遲等這種品種的哨兵會僅僅因為兩個半小時的無視放置,就變得真正乖乖聽話起來。
但是這不妨礙他被遲等這種表面上表現出來的順從給取悅了。
他打開了自家院子裏的燈光,再瞥了一眼表盤上的時間,他暫時放下自己要出門吃晚飯這件事情,不鹹不淡地開口說道:“我問個問題來測試一下。”
遲等從喉嚨裏 “啊” 出了一聲:“測試什麽?”他問。
問完之後又十分迅速地回答道:“好的。
您請說。”
“聶平,” 白年說道,“就是哨塔治療組的那個沒什麽頭發的組長。”
他補充後又繼續道,“他說據他們哨塔的觀察人員說,你每天二十四個小時內有二十二個小時都處在精神異常且痛苦的情況下。”
遲等 “哦” 了一聲,他說話的語調又有些像是街上某些地痞無賴:“我又沒有計時器,當然他說什麽就是什麽了。”
白年手指敲了敲自己手表的表盤:“你在我家院子裏躺了兩個半小時以上了,有突然出現精神暴動的痛苦情況嗎?”
遲等遲緩地 “啊” 出了一聲,随後自我驚嘆道:“好像真的沒有唉。”
白年點了點頭。
遲等又繼續道:“不止是今天沒有特別疼痛的感覺,這幾天好像沒什麽特別痛苦的感覺。”
遲等說完後悶笑幾聲,又沒忍住調侃了起來,“白年老師,我的救星。”
白年點了下頭,他看了一眼自己手表上的時間,已經晚上八點二十多,晚飯時間早就過去。
他擡起步子徑直往院門口走去,打開院門鎖後,才轉身對仍躺在地上的遲等随嘴說了句:“太晚了,我出去吃個飯。”
遲等在遲疑了半秒後,詢問道:“您不放開我嗎?”
白年回頭看了他一眼,他毫無人情味地輕笑了一聲後道:“我沒吃飯,沒有力氣。”
說完走出大門,“铛” 得一聲帶上了院門。
遲等躺在地上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他覺得自己的臉有些熱,身體有些發軟,不像是躺在一個人為制造出的小水窪上,倒像是躺在軟綿綿的雲端。
白年走路的腳步聲遠了,遲等躺在地上嗤笑了一聲。
他覺得相較于白年來說,他确實耐心十分充足。
他有足夠充足的時間可以來等待白年這個脾氣不好、傲慢異常的男人在自己面前崩潰大哭的一天。
遲等睜着眼睛盯着地上泛着金屬光澤的筆帽,他上下嘴唇輕輕觸碰,聲音低沉喑啞,古怪異常:“白年。”
他緩慢地吐出了這兩個字,随後輕輕地眯起了眼睛,他覺得自己四肢百骸都因為喊出這個名字而流淌進了溫熱的熱水,他興奮得像是一匹餓久了的狼鑽到了雞窩裏。
他要叼一只叫做白年的小雞,然後把對方連骨帶皮肉毛發一起吞進自己的肚子裏。
遲等興奮得腎上腺素狂飙,他迫不及待地等待自己期待的未來到來。
白年驅車趕往最近的商城,十分随意地挑了一家沒什麽人的餐廳推開玻璃門走了進去。
餐廳的服務人員也顯然沒什麽招待顧客的心情,只坐在一旁玩手機,白年走到點餐機前,手指緩慢地滑了一圈,随後點了個簡單的商務套餐,用手機結了賬後,坐到了座位上。
服務人員聽見訂單的聲音,擡起頭四望了片刻,臉上帶了些被打擾的不耐煩,起身往後廚方向走去了。
白年坐在餐廳椅子上垂着眼睛查閱着手機信息。
餐廳內的電視機開始随機播放新聞。
新聞裏那個一板一眼的男聲一板一眼地說着資訊:“最新出臺的的《哨兵精神穩定性藥物管理條例》,指出需要控制諸如 B 型 C 型 D 型藥物的購買及濫用,國家将提高這類藥物在精神藥物中的稅收……”
白年看着自己的手機屏幕,冷笑了一聲。
“我們社會精神藥物被濫用嚴重,哨兵藥物成瘾比例幾乎達到了驚人的五比一比例,平均每五個哨兵中就有一個哨兵患有藥物成瘾症狀。
我們國家衛健委部門強烈呼籲哨兵減少使用藥物的頻率,能用 A 型藥堅決不用 B 型藥物……”
新聞聲音還沒說完,坐在距白年很遠距離吃飯的人,滿臉憤怒地拿起遙控器關掉了電視機。
“媽的!哨兵不是人!” 男人罵了一句,随後又更加生氣地罵了一句,“窮人不是人!”
白年回頭瞥了男人一眼,他站起身,步子十分穩地走到了男人面前。
男人看起來四十上下的樣子,身上穿着一件洗得有些發白的 T 恤,下身一條到膝蓋位置的休閑褲,腳上穿着塑膠拖鞋,餐桌上點得餐是一份雞蛋炒飯,甚至沒加一個湯。
白年長腿一邁,直接在他對面坐下,言簡意赅地直問:“是個哨兵?”
男人的眼神有些警惕,随後又在白年的眼神中敗下陣來,他神情甚至看起來有些窩囊:“我不是在罵國家出臺的政策不好,我也不是一個精神不穩定未服藥還到處亂跑的哨兵,我就是……”
“政策哪裏好了?” 白年打斷對方,反問道。
男人吃驚地看向白年,有些遲疑地問道:“你也是個哨兵……?” 他看白年的身材又覺得不像,哨兵向來體能異于他人,肌肉的結構都跟正常人不相同,是個非常好的賣苦力對象。
“你不像。”
他搖了搖頭。
白年坐在他對面,面無表情地注視了對方片刻。
服務員從後廚端了一份幾乎難以辨認是什麽東西的套餐,“啪” 得一聲直接丢到了白年桌前。
“您的餐。”
服務員的語氣如同給人墳前送菜一般。
白年瞥了轉身離開的服務員一眼,還沒表達出不滿态度,對面的男人立刻說:“他一直不太舒服,所以才看起來脾氣不好。”
白年收回視線:“你是這家店的常客?” 他問。
男人點了下頭。
白年應了聲,沒那麽多興趣跟人進行正常寒暄、再詢問對方生活疾苦,他直言道:“你是哨兵,家庭并不富裕,平時去醫院開單子買藥就已經十分艱難。
最新出臺的政策會讓你更加買不起精神穩定類的藥物。”
對面的男人臉上帶着些被拆穿的尴尬,他快速地吃了兩口自己面前的炒飯,急急忙忙地想要走。
“或許你還有輕微的藥物成瘾。”
白年完全無視別人的尴尬,繼續說道。
男人瞪大眼睛,突然看起來有些兇神惡煞起來:“你是幹什麽的,你要幹什麽?!”
白年一邊慢條斯理吃着既不好看也不好吃的商務套餐,一邊十分嫌棄地開口冷聲道:“我不是哨塔那些給人強制戒藥物成瘾的蠢貨。”
男人頓了頓,滿臉懷疑:“那你是誰?”
白年放下了筷子,臉上有些輕微的不耐煩:“以你現在的年紀來看,藥物成瘾應該是很正常的事情。
你甚至可能都不是輕度的成瘾。”
白年面無表情地看像男人,繼續說道,“又窮、又有比較嚴重的藥物成瘾,” 白年啧啧嘴,“真糟糕。”
男人像是被白年戳到了心窩子,他臉上表情看起來十分痛苦,甚至沒忍住拔高聲音斥責了一聲:“你以為我願意這樣的嗎?!”
白年根本不理男人的情緒波動:“我給你指條路吧。”
男人臉都漲得通紅,半晌沒說話。
白年嘴角含笑,帶着笑意地說道:“讓我越過你的精神屏障,到你的意識海裏去。”
白年一點也沒有在大庭廣衆下試圖犯罪的緊張感,話家常一般說道,“我可以給你提供所有你所需要的精神穩定類藥物。”
對面的男人看他像是在看一個瘋子。
他扔下手中的餐具,大罵了一聲:“神經病!即使是藥物成瘾買不起藥,我也不會拿我的生命來跟你開這種玩笑。”
他起身就走。
步子迅速地打開玻璃門走了出去。
白年啧了一聲,他默默地吃了兩口飯。
想着這還是怪遲等,突然再次激發起了他對于研究哨兵大腦的興趣,他本來都在艾文大學當一個勤勤懇懇的老師了。
白年一頓飯吃到一半,門口的玻璃大門被推開的聲音響了起來,他側過頭去瞥,只見兩個穿着哨塔工作服的警務人員推門走了進來。
白年面無表情。
警務人員走到白年身前,嚴肅提問:“剛剛接到群衆電話,說這間餐廳有向導試圖違反法律入侵哨兵的意識海?”
白年面無表情地想——那個蠢貨竟然還報警了。
他擡起頭看向兩位警務人員:“是我,怎麽了?”
他這樣坦然的态度反倒讓警務人員愣了一愣,随後兩位警務人員互相對視了一眼,從自己上衣口袋裏拿出了電子手冊,手指快速翻動片刻,找到其中白年的證件照以及下面一長串的違規記錄後,臉上表情十分苦惱:“您不是幾年沒犯事了嗎,怎麽又突然想起來又想要挑戰一下法律嗎?”
白年十分平靜:“我口頭問問不犯法吧?誰規定人随嘴說出的一些小玩笑,也能讓警務人員出動?” 白年語氣十分好地說完了一席話,又冷着嗓子補充道,“比如我現在跟你說你媽死了,你不會因為你媽真的死了就來判我殺人罪吧?”
白年這一席話就夠警務人員以妨礙司法及侮辱警務人員的罪名,把他帶走進行行政處罰了。
但是白年不行。
他們也不知道為什麽不行,但是資料上就是寫着不行。
他們哨塔的警務內部流通的信息就是不要招惹白年。
白年失去了用餐的興趣,他丢下餐具。
一出警的打工仔十分耐心地勸慰道:“您以後別在大馬路上幹這種事情了,跟個要殺人的反社會分子似的。”
另一位面色比較嚴肅的警務人員嚴肅地開口說道:“如果下次再犯,我們警務部會把你的個人照貼滿整個裏爾市,讓哨兵見到你就自發離你遠些。”
白年最後是黑着一張臉走出的這家餐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