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牆
洛雲松的家很大,裝修很有品位,牆上的油畫價值不菲,水晶吊燈更是璀璨奪目,只不過……
“呵呵,平時就我住,地方亂了點,不要介意。”洛雲松把堵在門口的雜物搬開,把皺成鹹菜的衣服掃開,折騰半天終于清理出一條路。
“你平時怎麽出門的啊?”嚴實好奇。
“腿長,一跨就出去了。”洛雲松說。
嚴實哼唧:“長腿叔叔好!”
洛雲松點頭:“乖。”
嚴實:“……”
洛雲松招呼嚴實坐沙發,給他泡茶的時候才想起飲水機沒水了,只好用壺燒,打開茶葉的時候發現茶沒了,最後送到嚴實面前的是一杯熱乎乎的白開水。
嚴實把茶幾清理出一片空地,剛放下文件,廚房深處響起轟轟的沖水聲。
洛雲松看向嚴實,發現嚴實也正瞪着他,洛雲松連忙澄清:“我一個人住!”
嚴實把手機調成視頻模式,馬桶還在轟轟地響着,他揭開水箱,原來是閘壞了,自己抽水,抽滿了嘩嘩地漏水,嚴實把水閘關掉,馬桶終于安靜下來。
“看吧,自己吓自己!水箱壞了,水費虧死你!”嚴實一邊蓋上水箱,一邊對身後的人說。
“你說什麽?我沒聽清?”洛雲松的聲音遠遠的,嚴實回頭一看,那家夥正踢啦着拖鞋從外面走來。
“你剛去哪了?”
“什麽?我沒去哪啊?”
“哦……你這水箱壞了,我關了水,用的時候,把閘打開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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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現在用吧。”說着,把手伸進了褲子裏。
嚴實怕看瞎了眼,走去關好門,洛雲松喊住他:“別走,我們聊天啊?”
“什麽毛病?”
“排毒的時候聊天,有助于放松情緒,促進血液循環!”
“你還是直接用手吧!”
洛雲松解決完,打開門的時候馬桶轟轟地沖着水。
“閘關了?”嚴實問。
“關了。”洛雲松答。
房間門口的水跡早已幹透,嚴實在他廳裏轉了一圈,又去房間裏轉了一圈,除了滿屋子垃圾,連個屁都沒見着,嚴實坐回沙發專心工作。
洛雲松捧着兩床毯子出來。
“我要一張就夠了。”嚴實說。
洛雲松住得離電視臺近,嚴實想着,弄完工作再回家,時間上太劃不來,還不如直接在狗窩裏睡一覺,醒了還能直接去上班。
與毯子一起遞過來的還有個手機盒子,嚴實打開一看,好家夥,明晃晃的土豪金!
“你的手機不是壞了嘛,我正好有多,送你啦!”洛雲松眼皮子都不見跳一下。
“我有。”嚴實晃晃小強提供的臨時手機。
“那是幾年前的二手貨,你看殼都老化了,救急還行。”
“土豪大大!我是不是該抱你大腿啊?”
“等我睡醒了再給你抱。”洛雲松往沙發上一躺,裹着毯子不動了。
嚴實無語地看着身邊縮成一團的男人,沙發本來不大,這王八蛋有床不睡,非得跟他擠沙發!
“進去睡啊!你不進去,那我睡哪?!”嚴實推他。
毯子果凍似的搖搖晃晃,終于挪了挪,騰出一點空位,嚴實不甘寂寞地又推推,沒想到那王八蛋把他的勞動當做是按摩,舒服得直哼哼,不一會,發出輕微的鼾聲,竟然就這樣睡着了!
嚴實拆了卡裝進土豪金,開機的時候屏幕一亮,有電話。
負責剪接的阿彪哥一開口就罵:“操,老嚴,打你電話怎麽關機了?”
“我手機壞了,才換了個……怎麽了?”嚴實走到陽臺。
“小苗小強大毛二毛他們都發燒啦!你呢?”
“我?”嚴實摸摸額頭,“沒有啊,他們還好吧?”
“還行,挂了吊瓶後溫度下來了!你們都惹到了什麽東西啊?”阿彪哥調出幾個剪好的文件,“我把視頻傳你,你先看一下。”
視頻中,與小強的說法一致,洛雲松折騰攝像頭的時候,一個黑影走進了畫面中,視頻經過曝光處理,嚴實看出對方是個男人,畫面極其怪異,男人的大腿以下竟然是漸變虛化,洛雲松叫他不要踢到線,順手用電筒往後一照,那男人以不可思議的速度移動出畫面外,然後洛雲松追了過去。
視頻還沒完。
雖然只有短短幾秒,嚴實還是看清,一個小孩的臉放大在鏡頭中……
洛雲松知道自己在做夢。
他用力往手上掐去,疼痛的感覺瞬間傳遍全身。
還沒醒。
還在夢裏。
他又回到了可怕的二樓。
電筒的光線裏,牆面布滿了指甲刮出的痕跡,洛雲松記得樓梯在附近,只好繼續往前跑,陌生的腳步在他身後如影随形,他突然轉身,旋腿一腳踹出,嚴實摔在地上的時候不偏不倚坐在了花瓶碎片上。
“他媽的,哎喲……你跑個毛啊!”
“嚴實!”洛雲松一陣驚喜,想去扶他,轉念一想,不對啊,嚴實不是已經跟他回家,正在沙發上坐着的嗎?
洛雲松警惕起來:“你是誰?”
“你丫的腦殼被門夾了不成?”
“你不是嚴實!”洛雲松大聲喝訴,“嚴實平時會叫我小親親!”
嚴實盯着他看了好一會,招手道:“小親親,剛剛跟你開玩笑呢,快過來扶我一下。”
我操!扶你妹!
洛雲松拔腿就逃,手電筒随着奔跑搖搖晃晃,直到照出一個人的時候,洛雲松猛地剎住腳步。
嚴實慢慢走近:“小親親,跑什麽呢?”
洛雲松只好轉頭再跑,沒幾步,電筒照出一面牆。
走廊到盡頭了。
退路被堵,旁邊是半開的房間門,進還是不進?
“小親親……”聲音越來越近,洛雲松吓得貼在了牆上,一只小手突然從牆裏伸出,緊緊地抓住了他的胳膊……
“喂!喂!醒醒!”
嘩啦——
一汪涼水兜頭淋下,洛雲松終于睜開了眼,視線聚焦,看清嚴實的臉時,洛雲松發出一聲大叫,直接從沙發滾了下地。
“抱歉哦小親親,我他媽長得醜,把你給吓了。”嚴實自暴自棄,沒料到洛雲松對他的話反應極大,立馬彈了起來,遠遠地盯着他。
“幹嘛?真傻了不成?”
“你他媽到底是誰?!”
嚴實怒得拍桌而起,王八蛋一個勁地說夢話害他睡不着就算了,還說什麽嚴實平時會叫我小親親……我去你大爺的!
不等嚴實發飙,洛雲松先嚷了起來:“你說,嚴實生日多少?!”
嚴實報了個日期。
“我的生日多少?”
嚴實對答如流。
“嚴實平時叫我什麽?”
“王八蛋。”
王八蛋:“……”
嚴實雙手抱胸:“怎麽?難不成還叫你小親親?你春夢還沒親夠是吧?”
“嚴大大,不要開玩笑啦,差點把我吓尿了!”洛雲松撫着胸,緩緩滑坐在地上,感覺屁股底下實在太幹淨,四下一瞧,地板亮堂堂,東西碼得整整齊齊,這還是他的家嗎?
洛雲松趕緊往胳膊上掐了一把,哎喲,好疼啊!
嚴實冷笑着剝橘子:“有人給你免費打掃,感動不?”
洛雲松坐過去:“你看上去不像是單身的男人。”
“那像啥?”嚴實多嘴問了句。
洛雲松脫口而出:“家庭主婦。”
嚴實:“……”
狗嘴裏噴不出象牙的洛雲松讨好地伸出手,嚴實賞了他一塊橘子皮。
洛雲松嚼着橘子皮,在嚴實的追問下把夢境說了一遍,這時候,轟轟的沖水聲又響起,兩人吓了一跳。
嚴實跑去關了水閘,馬桶又安靜下來。
洛雲松抿抿嘴:“我覺得……是不是該回那兒看看啊?”
“老宅?”
“嗯,那些玩意好像纏上我了……”洛雲松卷起袖子,胳膊上有一道黑乎乎的小手印。
嚴實捏了捏淤青的地方,問他疼不疼,洛雲松說不疼,還特地彎起手臂,展示胳膊上結實的小山丘。
“不要被我優美的肌肉迷倒哦!”
“呸!就你這德性,除了耍嘴皮子還會幹啥!”嚴實撈起衣服就走,見洛雲松還愣着,催促道,“看什麽看!還不換衣服去?”
陽光燦爛,面包車在高速路上暢通無阻。
嚴實聽着洛雲松滿嘴瞎扯,就是不搭理他,洛雲松自導自演地說了一通,咳了咳:“我渴了。”
“活該!誰叫你廢話那麽多!……看我幹啥,水在後面,自己拿!”
洛雲松擰開蓋子,喝水的時候,耳邊響起奇怪的聲音。
嗒……嗒……
哪兒漏水了?
“奇怪,什麽玩意漏了?”嚴實也聽到了,“該不會是飲料漏了吧?”
車子停下來後,嚴實檢查了一遍,發現有個軟包裝的菊花茶壓壞了,漏在地上形成一攤小水跡。
事情就那麽簡單。
嚴實處理完菊花茶回來,看到洛雲松在座位上胡亂摸着,圍觀了一會,忍不住問他幹什麽,洛雲松笑笑說沒事。
幾分鐘前,嚴實拿菊花茶的時候,洛雲松發現空無一人的座位上,有個凹陷的位置正緩慢地回彈。
洛雲松并沒有跟嚴實說。
他覺得,也許把老宅的那些東西解決,事情也就結束了。
陽光下的老宅一點兒也不可怕,嚴實走着走着,忽然擡頭看向二樓,當然,他什麽也沒看見,但他明顯感覺到,有幾道視線正透過窗戶看着他們。
洛雲松也感覺到了,不敢擡頭看,他有種預感,憑他的衰運,百分之兩百是能看見東西的。
嚴實說:“事情解決後,你得燒燒香,拜拜佛,找幾個柚子洗澡。”
“是柚子皮。”洛雲松糾正。
“柚子皮怎麽夠?我看你這情況,估計得洗上一斤柚子!”嚴實遞給他一個水壺,“喝!”
“我要是喝多了,去廁所,你得陪我哦!”
“什麽陪不陪的,裏面裝的是白酒!你能喝完這一壺我就真服你啦!”
洛雲松接過水壺灌了一口,嗆得直咳嗽,抹了把唇,心裏平添了一股勇氣,還沒碰上門,門卻自動開了。
洛雲松:“我好像喝多了。”
嚴實:“閉嘴!”
室內與世隔絕,還是一如既往地陰冷黑暗。
嚴實一手拿DV一手拿錘子,氣勢洶洶地往樓梯沖,洛雲松連忙打着電筒追上去,踏上二樓的一瞬間,他突然感覺到有個纖細的人影站在牆邊。
洛雲松手都抖了,電筒斜斜照在地面,緩緩移過去,半透明的旗袍下擺出現在光圈中。
“洛雲松!發什麽呆呢?快點跟上!”嚴實穿過了旗袍女人,一把拽上洛雲松就走,旗袍女人一動不動,任憑他們穿過自己。
洛雲松滿頭大汗:“嚴實,你……你有沒感覺到什麽嗎?”
“感覺到什麽?”嚴實回憶了一下,“唔,好像剛才有股涼風吹過。”
……明明是你撞在人家身上的好不好啊!
洛雲松用電筒往身後照,那女人并沒有跟過來,還是站在原地,只是轉了個方向,面朝着他們。
到了走廊盡頭,嚴實問:“哪個位置?”
“這。”洛雲松朝牆比劃着,嚴實把DV放地上,調整好角度,掄起錘子往牆上砸去,洛雲松也一手電筒一手錘子地幫忙敲。
沒幾分鐘,牆面便被他們破壞得亂七八糟,老宅的牆多脆啊,哪經得起他們這樣折騰,裂縫蛛網似的擴大,蔓延到天花板,碎石簌簌掉落,嚴實抹了把汗:“真的是這裏嗎?”
“沒錯,就是這附近,我記得這些抓痕!”洛雲松擦了把汗,“牆裏還有個小男孩!”
嚴實疑惑道:“萬一夢境只是你的胡思亂想呢?”
“宅裏損失了一扇門,連窗簾都壞了,還會在乎這點牆?”
“真抱歉吶,我拆遷隊出來的下手不知輕重!”嚴實大力一敲,砰,好大一片牆坍塌下來,洛雲松聽聲音不太對,用電筒照過去,真的有一截細細的手骨出現在牆體中。
原來不是夢!
洛雲松怒贊:“嚴大大真不愧是拆遷隊出來的!”
嚴實:“閉嘴!”
兩人卯足勁搞破壞,費了好大功夫,終于把小小的骸骨給分離出來,奇怪的是,小男孩的頭骨上,竟然卡着一枚大釘子。
“好像是鎖魂釘啊。”洛雲松把釘子拔下來,用電筒仔細照,釘子上刻着奇怪的符文。
“什麽玩意?”嚴實可是第一次聽。
“這是一種封印,被打入鎖魂釘的人,永世不得投胎。”
老宅裏發生的,并不是傳說中的上吊自殺,畢竟沒有誰會挂了之後,還多此一舉地把自己釘了砌進牆裏。
不知什麽人,給這一家子下了如此狠毒的惡咒。
但年代太久,就算是報警,也已經無從查證了。
經過一番篩選,終于把小小的骨頭弄齊,嚴實脫下外套,把骸骨打了個包,兩人故技重施,在左右兩邊的牆分別敲出了幾具成年人的骸骨,分不清男女,也不知牆裏到底還埋了多少人,兩人收拾好骸骨,一路拆過去,連三樓都不放過,直到夜幕降臨,老宅被折騰得千瘡百孔,洛雲松和嚴實才帶着大包小包撤離,馬不停蹄,直奔火葬場,一套程序下來,妥妥地把牆裏的一家子安葬進豪華大墳裏。
被鎖在1777棟的冤魂終于獲得了自由。
第二天,嚴實的節目播出後再次大獲成功,他這回更是邀請了水火不容的廣播組長洛雲松作嘉賓,洛雲松口才了得,把他的經歷講得活靈活現,兩人去敲牆的時候也拍到了模糊的黑影,配合生動的剪接,吓倒了一票觀衆,而廣播同期播出,同樣大獲成功,更有細心的觀衆指出,在廣播的最末尾,聽到了一句極其輕微的說話聲,似乎是一個小男孩在說謝謝。
1777棟一舉成名,許多人慕名去探險,卻失望地發現,恐怖的鬼宅不知什麽時候坍塌成了廢墟,陽光灑在殘磚斷瓦上,暖暖地鍍上一層光。
兩棵搖錢樹開枝散葉,領導們特別高興,開慶功宴時候包下了富麗大酒店的整個宴會廳,鬧騰到半夜,兩個組長都喝多了,被組員分別送了回家,洛雲松喝醉酒也不是第一次,組員們很有經驗地把他丢進床裏,給他擦了遍身子,倒了杯水放床頭,安頓好便一溜煙地離開了。
洛雲松睡得迷迷糊糊,夢見了他在靈異節目裏妙語連珠,把小苗逗得哈哈大笑,嚴實噎得無語望天的情景,唇邊不禁挂起一絲笑意。
節目裏有恐怖有歡樂,創收視率新高,慶功宴裏BOSS們牽着兩個組長的手語重心長地說要好好合作齊心協力那個小洛啊多點去節目裏露個面做做嘉賓。
這等于是默認了洛雲松插隊的壯舉。
說來也奇怪,自從把那一家子安頓好後,小苗他們的發燒症狀全好了,事情告了一段落,洛雲松從來沒有如此輕松過。
酒意上湧,洛雲松從床上彈起,捂着嘴沖進了廁所,哇哇吐完,沖水,渾身沒了力氣,直接抱着馬桶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有一滴水落在他臉上。
然後是第二滴……第三滴……
有道視線在盯着他。
什麽東西啊?
洛雲松眼皮都睜不開,擡手一撈,抓上了一把濕答答的東西。
水草?
不……不對,是……頭發?!
洛雲松渾身一震,立刻睜開了眼,廁所裏漆黑一片,燈竟然滅了!
清冷的月光從窗外照了進來,又一滴水落在臉上。
洛雲松緩緩地,擡起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