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哪來的水?
一滴水打在地上,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今天晚上很奇怪,不知哪飄來一朵雲,竟然下起雨來,街道連個路燈都沒有,到處漆黑一片,老宅更是隐沒在雨簾中,二毛用手電筒照着每一處可疑的地方,生怕突然冒出什麽玩意。
“專心照前面。”大毛說。
“要耳聽四路,眼觀八方!”
“嘿,小子,跟松哥混多了,也會耍嘴皮子了哦!”大毛推開半掩的門,陰冷的氣息撲面而來,二毛打了個哆嗦,大毛脫了外套給他披上,用電筒掃着四周。
大廳裏空蕩蕩的。
奇怪,人呢?
“哥,你看!”二毛指着腳下。
厚厚的灰燼中滿是腳印,其中有兩個人的腳印一路延伸到樓梯口,二毛憑借直覺,感覺到二樓肯定出事了,這種環境下,說不害怕當然是不可能的,他雖然見不到鬼,但想起視頻裏的東西,小心肝緊張得砰砰直跳,他扶着把手,一步一頓地往上走,拐角裏不知有什麽潛伏着,他覺得自己的頭皮都要炸了。
“別怕。”溫熱的大手牽了過來,大毛親了二毛一口,率先走在前面,大毛已經做好見鬼的準備了,轉過拐角的時候,他立刻把電筒照了過去。
樓梯上空空的,腳印還在往上延伸。
“組長——!松哥——!你們在嗎——?!”
空蕩蕩的地方,聲音傳得特別遠,二毛忽然拽拽他:“聽!有聲音!”
悶悶的,像是兩個人在喘氣,還有噗噗的滾動聲。
兩人沖上二樓,在走廊深處,照出兩個糾纏的身影,大毛還沒看清,電筒就滅了。
“唔……嗚嗚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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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組長!!!”二毛摁亮打火機就朝那邊跑去,洛雲松壓在嚴實身上不知在幹什麽,嚴實正奮力反抗,但整個兒被洛雲松擋着,看得不真切,嚴實一見有人來了,馬上嗯嗯啊啊地嚷嚷,大毛二毛一人一邊拽上洛雲松,把他扳開時候才發現洛雲松的手卡在了嚴實的脖子上,二毛的手被打火機燙了,打火機脫手落地,唯一的光源消失後,四周又沉浸在黑暗中。
“操……用手機啊!”嚴實好不容易憋出一句話。
大毛手忙腳亂地掏出手機摁亮,嚴實借着光照,擡手賞了洛雲松一巴掌,洛雲松眼神裏帶着些茫然,動作停了停,嚴實趁機掀倒洛雲松,跨坐在他身上,洛雲松還是一副茫然的樣子,嚴實一看不好,怕是洛雲松的魂丢了,立馬扇了幾巴掌,扯着他領子大聲喊他的名字。
做他們這一行的都知道,要是一個人的魂被東西迷了,就得一遍一遍地喊名字,把他的魂給喊回來。
洛雲松也不知是聽到了還是沒聽到,耷拉着腦袋不吭聲,嚴實生怕把人給劈傻了,趕緊把他的臉扳過來,大聲吼道:“洛雲松!洛雲松!!王八蛋!睡醒沒有?!”
洛雲松的身子抽了抽,眼珠子瞄向嚴實,嚴實見他臉上紅紅的巴掌印,心裏有些過意不去,這幾巴掌下去,都把人家給弄成了胖子,總得安撫一下不是?嚴實盡量放松表情,柔和地朝他笑笑,結果還沒來得及說話,洛雲松扭頭就吐了。
等洛雲松吐完,轉過來的時候已是面色蒼白,大毛二毛一人一邊地攙着他站起來,嚴實在洛雲松面前半蹲下:“上來,他媽的對你溫柔點你就吐!”
“咕……嚴大大的霸氣把我給震傷啦……”
“閉嘴!”
嚴實的脊背又寬又結實,洛雲松把臉埋在嚴實頸窩,迷迷糊糊的還不忘關心:“你的屁股還好吧?”
砰!嚴實撞牆。
大毛二毛:“組長……”
嚴實面無表情:“我的屁股怎麽了?”
洛雲松:“被(花瓶碎片)插了啊!”
他們都走到樓梯口了,大毛二毛趕緊扶上嚴實,免得他一腳踏空滾了下去。
嚴實依舊扳着臉,但他的手機掉了出來,替主人砰砰砰地就下去了,撞在牆角,那些電池外殼亂七八糟飛了一地。
二毛默默撿起它們,嚴實鐵了心再也不搭理姓洛的王八蛋了,面包車裏的人等得心慌慌,見他們出來,個個不顧大雨,打開車門沖了出去……
車子駛上高速的時候,所有人才松了口氣。
洛雲松也不知怎麽睡的,耷拉在嚴實肩上,嚴實推了幾下推不開,只好由他枕着,洛雲松睡得深沉,腦袋越來越低,最後枕在了嚴實的大腿上。
嚴實報了個地址給司機,他得先把這個王八蛋丢回家。
二毛把拼好的手機遞給嚴實,手機經過這麽一折騰,開機都開不成了,他接過手機的時候發現二毛手裏還有一瓶小東西。
“眼藥水?”
二毛翻過瓶子,潤滑劑三個大字蹦了出來。
大毛推薦:“好用。”
二毛點頭:“嗯,好用。”
嚴實:“……”
洛雲松睡了一路,醒來的時候精神好多了,嚴實和大毛二毛把他平平安安地送到家,見他打開冰箱東翻西翻的,大毛好奇道:“松哥,你在找什麽呢?”
“我渴,想喝水。”
冰箱裏啤酒已經喝完了,飲水機裏的水也見底了,他最後在壺裏找到一點涼水,直接對着嘴灌了下去。
嚴實給他燒了一壺熱水灌進茶缸裏,洛雲松好像很渴,一邊吹着,一邊小口小口地抿,嚴實摸上洛雲松的額頭,皮膚滾燙,竟然發燒了。
“沒事,睡一覺就好。”洛雲松找出感冒藥吃下,嚴實見他神智清醒,還懂得吃藥,看來是沒什麽問題的,于是叮囑一番,帶着大毛二毛離開了。
洛雲松孤零零地坐了會,起身去洗澡,洗完後摸摸額頭,好像越來越燙,他又吃了片白加黑,昏昏沉沉地倒進床裏,白加黑的黑片就是好,藥效很快上來,洛雲松覺得有點困,眯了會眼,忽然坐了起來。
總覺得……好像房間裏有什麽地方不一樣了?
打開電燈,他站在房間門口慢慢掃視着,視線落到鬧鐘上,指針在七點半的位置一跳一跳地來回擺動,他拍拍鬧鐘,鬧鐘的指針拼盡最後的努力動了動,終于靜止下來,房間裏顯得特別安靜,這時候,衛生間的馬桶傳來咕嚕咕嚕的抽水聲,抽水聲過後,響起了斷斷續續的滴答聲。
馬桶壞了?
洛雲松懶得起來,心裏琢磨着,等明早再修也不遲。
滴……滴……滴答……
水滴彙聚成珠子,順着什麽滑落下去,敲在地上。
等等……地上?!
洛雲松一骨碌坐了起來,他終于明白這種不協調是怎麽回事了,洗手間在廚房的深處,離卧室有一段距離,而那種漏水聲,太近了!
近得,就像站在了門口!
洛雲松摁亮電燈,門外黑乎乎的,他跑到大廳把所有的燈都打開,發現房間門口正亮亮地反射着光,竟然是多了一灘水,洛雲松很清楚地記得,他是把身上擦幹了才出來,絕不可能留下那麽一灘水。
要留下這種水跡,除非是有人濕答答地站在了門口。
只有他自己住的地方,哪裏還有第二個人?
當穿着睡衣的洛雲松出現在嚴實辦公室的時候,正在開會的一行人眼珠子差點脫眶而出。
洛雲松找了個位置,把文件一丢,拿出筆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
“不用管我,你們開你們的。”洛雲松翻開文件,唦唦唦地寫起廣播稿來。
洛雲松吹牛皮和碼字的技能全面發展,被譽為電視臺裏的潇灑才子,嚴實望着被窩裏爬出來的潇灑才子,覺得腦仁有點兒疼。
“你不睡覺,跑我這幹啥啊?!”嚴實忍不住問。
洛雲松頭也不擡:“想你了。”
衆人望向嚴實。
嚴實把桌子拍得砰砰響:“你們都想到哪了?!這混蛋又在耍嘴皮子了!你們看看,他連衣服都沒換!還能正經到哪裏去?!”
洛雲松誠懇道:“我是太迫不及待地想見你了。”
洛雲松說的是真話,當時站在空無一人的大廳裏,他只感到一陣陣惡寒直往脊背上竄,他實在想不明白,那灘子水是哪來的。
滴……滴答……
耳邊響起漏水聲,洛雲松吓得彈了起來。
二毛甩着濕答答的手進來,見到洛雲松,二毛也顯得非常驚訝。
嚴實趁機調侃:“瞧瞧你這鬼樣,是不是做了什麽虧心事啊?”
洛雲松一屁股坐了回去,唉聲嘆氣了一番,找到嚴實的煙叼在唇裏:“嚴大大我覺得十分對不起你。”
嚴實心裏咯噔一下,完啦完啦,這小子又開始滿嘴放屁啦,扯上自己的肯定沒好事,連忙道:“我沒事,你不要放在心上。”
洛雲松掐嚴實沒多久,大毛二毛就上來了,嚴實除了窒息了好一會,脖子上多了點紅痕外,倒也沒什麽不妥。
反而洛雲松傷得不輕,那胖子的臉可能還要頂上好幾天吧?
“要不是我把你……唉,你也不會傷得那麽重……”洛雲松誠懇地望着嚴實,“我是情不自禁,真的。”
這王八蛋的腦殼被門夾了吧?!嚴實真想一口血吐他臉上。
“傷哪了?”群衆們八卦了一下。
洛雲松說得更清楚些:“屁股被插了。”
“我是怎麽被插的?!你敢不敢把過程描述一下?!”嚴實氣得嗷嗷直叫。
群衆們激動:“組長,這話題太重口啦!”
洛雲松擺手:“沒事,大家都是成年人,不過是見了紅而已。”
群衆們更激動:“靠!還見了紅?!”
嚴實抄起個橘子往洛雲松砸去,洛雲松接過橘子,一邊剝,一邊把嚴實坐到花瓶碎片上的事情說了一遍。
嚴實聽完,納悶道:“碎片?我什麽時候坐到了碎片上?……喂喂!你們幾個一臉失望的表情到底幾個意思啊?!”
洛雲松奇怪道:“對啊,難道不是嗎?我還扶着你走了好久呢!”
嚴實怒道:“胡說八道!我上去就看見你躺在地上,好心想帶你下去,你這混蛋竟然跳起來把我給壓了!真是一片好心喂了狗!”
“你真的沒坐碎片上?”洛雲松疑惑着。
“當然沒有啊!不信你……”嚴實及時打住。
洛雲松催促:“說啊,繼續說啊。”
嚴實不理他了,吼着看熱鬧的群衆繼續開會,故意把洛雲松晾在一邊,直到會議開完,群衆們陸陸續續回家,洛雲松還坐在角落,像個入定的老僧。
“喂!開完會啦,你還不回去?”嚴實喊。
“我來這又不是開會的。”洛雲松說。
嚴實無語,洛雲松問他:“你要回去了?”
“不回,還有事情沒弄完。”嚴實整好文件,看看挂鐘,四點半了,不知不覺又一個通宵。
洛雲松站了起來:“餓了嗎?”
嚴實沒好氣道:“我看是你餓了吧!”
肚子:咕嚕嚕……(松哥我餓……)
洛雲松:“走,馬上帶你去吃好的!”
肚子:咕嚕嚕……(松哥太好啦!)
嚴實:“……”
三更半夜,只有路邊的大排檔還在營業,暖暖的燈給人又安全又可靠的感覺,嚴實通宵的時候總喜歡來這兒吃一頓,老板娘都認識他了,見他過來,笑笑道:“老規矩?”
“老規矩。”嚴實說。
洛雲松喊住老板娘,問她老規矩是什麽。
老板娘解釋,是啤酒加炒牛河。
“就這樣?”洛雲松問。
“你還想怎樣?”嚴實問。
“太簡陋啦!你對得起肚子嗎?老板娘有蝦嗎?”
“有!好大的濑尿蝦,新鮮着呢!”老板娘遞給他一張菜牌,洛雲松爽快地點了幾道菜,菜端上來的時候,嚴實不得不佩服,洛雲松這小子确實挺會吃的。
按照洛雲松的話來說,吃,也是一種修行,從吃的東西,就能看出一個人的生活水平和個人品味。
嚴實一聲不吭地聽他滿嘴跑火車,就當是聽現場版的生活廣播,洛雲松引經據典,說得頭頭是道,洗腦到最後,連嚴實都覺得自己太沒品位了,天天吃炒牛河,方便面,這哪叫生活情趣不是?
洛雲松填飽了,筷子一擱,嚴實招手買單。
老板娘報了一串數字。
嚴實上了堂生活品位課,态度也變得柔和了些:“去,我在這等你。”
洛雲松裝模作樣地掏兜,伸進兜的手從衣服扣子間探了出來。
嚴實:“……”
洛雲松:“哎呀,兜穿了。”
“你他媽根本沒帶錢吧?!你這個大坑貨!”嚴實無比肉痛地從錢包挖出幾張大鈔。
大坑貨拍胸脯,信誓旦旦地說:“哥混到現在,拿得起放得下的只剩筷子了,嚴大大的恩情哥必定銘記于心,下次哥請客!”
“得了吧你!”嚴實喝完一杯茶,扭頭就走,回頭見大坑貨悶聲跟在身後,嚴實覺得奇怪,你說這人吧,騙吃騙喝也就算了,吃也吃飽了,病也病爽了,怎麽還不回家?
“家裏太空,不想回去。”洛雲松揉揉眼,吃飽了,想睡覺。
“撞邪撞怕了吧?”嚴實從兜裏摸出一串佛珠抛給他,“小苗給的,開過光,我用不上,便宜你啦!”
“你白天還上班嗎?”
“不上,事情弄完就回家。”
“不如,來我家吧?”
哐當!嚴實撞在了電線杆上。
洛雲松好心扶上他:“或者,你陪我回去撿幾件衣服,我跟你走?”
“走你妹!”
“你想到哪了?又不是幹那些事。”洛雲松說。
“你還想幹那些事?!”嚴實瞪他。
洛雲松不說話了,兩人悶頭走了一段路,洛雲松忽然道:“我家裏好像有東西。”
“哎喲,金屋藏嬌?”
“好像……不是人……”洛雲松把水聲和水跡的事情跟他說了一遍。
嚴實的雷達觸角叮一聲立起,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啊!這不正是活生生的靈異題材嘛!
嚴實并不怕這些,巴不得見一見,但問題是,一次都沒給他見到過。
進大門的時候物業鞠躬哈腰地朝住戶道歉,原來電梯故障沒法用,居民只好改用消防通道,前幾層消防通道裏熱熱鬧鬧,随着樓層升高,人數漸漸少了起來,到十樓的時候,消防通道裏只剩他們倆的腳步聲。
嚴實:“呵呵,十九樓。”
洛雲松:“都到十樓了,十九樓還遠嗎?”
兩人哼哧哼哧爬到十五樓的時候,洛雲松忽然停住了。
“幹嘛?走不動了?”嚴實順着他的視線看去,正好感應燈熄滅,他用力跺了跺腳,燈又亮了起來。
“剛剛……你有沒看到什麽?”洛雲松指着拐角。
嚴實大步跑上去,在拐角轉了一圈:“有什麽?什麽都沒有啊。”
“哦……可能眼花了……”
“終于承認老了?”
“咱們年紀差不多。”
嚴實:“……”
消防通道裏似乎潛伏着可怕的東西,洛雲松加快腳步,一心想着盡快回家,有嚴實在,他覺得底氣也大了起來,上到十七樓的時候,感應燈正好熄滅,洛雲松猛地抓上嚴實的手。
“幹嘛?我是直的!”嚴實以為他又抽風了,但洛雲松的手裏滿是冷汗,身子不住地顫抖着,嚴實覺察到出事了,跺腳,燈亮,樓梯上什麽都沒有。
洛雲松的臉色鐵青,直直地望着拐角的位置。
“有人……”他說,“那個女孩……”
“什麽女孩?”
“有個女孩,跳樓了,摔爛了。”洛雲松痛苦地閉上眼。
就在剛才,感應燈熄滅的一瞬間,洛雲松看到有個穿着花格子裙的東西,滿身血地往上走。
沒錯,是她。
但……這怎麽可能?!
嚴實飛快地沖上拐角,若不是洛雲松病怏怏的,他真想就這麽追上去看看那女孩到底是何方神聖。
上到十九樓,女孩再也沒出現過。
或者說,走在了他們的前面,往樓上去了。
“你在這等着。”嚴實把手機調成攝像模式,返身要往消防通道跑,洛雲松一把拽上他,嚴實看看洛雲松,又看看漆黑一片的樓梯,最終嘆了一聲,“走,先去你家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