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尋人(上)
嚴實騎過馬,騎過驢,騎龍還是第一次。
那感覺怎麽說呢?像是騎着一條大魚,滑溜溜的,要不是有側鳍卡着腿,嚴實幾乎要滑到敖烈的尾巴去了。
湖裏又黑又壓抑,伸手不見五指,他們不敢在湖裏開燈,直到進了荷花池的洞裏,敖烈的身子才散發出淡淡的熒光,修長的龍身破開湖水,又白又大的鳍像是飄蕩的紗幔,順着水流輕輕搖曳。
徐華游在前頭,洛雲松坐在他身上,當敖烈開燈的時候洛雲松有種房間裏亮燈的錯覺,回頭看去,哇了一聲,贊道:“小烈,你好漂亮啊!”
敖烈開心地搖頭晃腦,龍宮裏大家都贊他是深海明月,龍族中就屬他的光芒又純淨又漂亮,上來人間後再也沒人見過他的真身,如今他難得化身為龍,想再聽聽,于是多嘴問了句:“像啥?形容形容?”
洛雲松:“白熾燈!”
白熾燈:“……”
洛雲松歪頭想了想,補充道:“一盞穿着婚紗的白熾燈!”
穿着婚紗的白熾燈:“……”
徐華似乎樂了,用尾鳍掃着敖烈的鼻子,敖烈被他掃得癢癢,張着嘴,追着尾鳍咬,那尾鳍在他合上嘴的時候靈活地縮了回去。
洛雲松拍拍徐華:“你也開燈吧?”
徐華搖頭道:“我跟小烈不同,沒法發光。”
洛雲松好奇:“你們不是一家人嗎?”
徐華說:“不是。”
敖烈終于咬上徐華的尾鳍,含在嘴裏磨牙道:“徐華,你應該說是,我爸媽早把你當成一家人了,我的家,就是你的家。”
徐華回頭看了敖烈一眼,敖烈正好也在看着他。
Advertisement
徐華抽出尾鳍,搭在敖烈的腦袋上,輕輕地說了聲謝謝。
小魚成群結隊地游過,嚴實擡手攔住一只,那小魚撞在他的掌心,笨笨地連撞了兩下,才懵懵懂懂地繞過障礙物,繼續跟着大隊游走了。
說來奇怪,騎在龍上,一點兒也沒有溺水的感覺,不僅能呼吸說話,身上還是幹的,嚴實看了看自己的手,發現有一層淡淡的光把他包裹在當中,像是套了一層防水的保護膜。
徐華停在大坑邊緣,探着腦袋往下看,正好一群小魚從深坑裏游出來,迎面撞上徐華的臉,徐華打了個響鼻,把鑽進鼻孔的小魚噴了出來,那小魚似乎還沒明白發生什麽事,對着徐華的鼻孔看了又看,徐華故意噴出一口水,小魚才後知後覺地繞路游開,洛雲松嗅了嗅,納悶道:“好像這水有股怪味?”
“是有味道,越往裏越濃。”徐華回頭提醒,“小烈,這兒的水不幹淨,不要亂吃東西。”
敖烈啃着徐華的尾巴,調侃道:“沒吃,就等着吃你呢!”
徐華扭過身子,溫柔地舔了舔敖烈的鼻尖。
游過U型的水道,正如徐華描述的,上游了沒多久,空間開闊起來,越往上,空間越寬敞,原來地下湖是呈現一個巨大漏鬥的形狀,傾斜的湖底裏長滿了水草。
洛雲松問徐華:“那護身符是哪兒發現的?”
徐華說:“在這附近,但沒有找着骸骨。”
出水後的空間比洛雲松想象的要大得多,頂上是嶙峋的鐘乳石,岸上只有一條路,不知通向哪兒,洞穴裏又陰又冷,飄着一股子刺鼻的臭味。小鎮裏的商品不全,沒有強力手電筒,楊小戟買到的只是普通的家用型,不僅不防水,而且光線暗,洞裏的環境只能看出個大概。
徐華和敖烈上岸後變回人形,從防水袋裏掏衣服穿,敖烈掏出衣褲後随手把防水袋往角落一放,只聽吧唧一聲,濺起了一汪黑色的液體,濃烈的臭味頓時迎面撲來,洛雲松把電筒移過去,黑水在角落,淺淺的一灘,水面上浮着一層油脂,要不是敖烈随手放袋子,他們還發現不到,洛雲松捂着鼻子走過去,觀察了一會兒,發出一聲驚呼,他指着黑水,激動道:“水啊水啊!是水啊!”
嚴實熏得幾乎要吐了,忍了又忍,好不容易憋出一句話:“當然是水啊,不是水還能是啥?那麽臭,簡直就像……”
嚴實說到一半,露出一絲古怪的神情,看向洛雲松,兩人互相瞪着,一句話都說不上來。
他們怪異的表情使得敖烈莫名其妙,他強忍着惡心,把防水袋撿了起來,放進湖裏清洗着,黑水從袋子上擴散,像是滴進了湖裏的墨汁,敖烈洗着洗着,忽然身子一震,這時候才終于明白過來,回過頭,驚訝道:“難道這是……活屍的水?!”
嚴實順着水漬望向洞穴的深處,黑水斷斷續續分布在地上,把地面染得又黑又臭,他們聞到的腥臭味,就是這些水漬散發出來的。
有活屍在洞裏出沒過,雖然推測不出活動的時間,但那些黑水,肯定是活屍留下的!
是不是周永飛呢?
徐華走在前面開路,嚴實和洛雲松拿着西瓜刀,神色戒備,才走出沒多遠,忽然身後傳來嘩啦一聲,洛雲松反應極快,幾乎立時把手電筒照了過去。
湖面一圈波瀾蕩漾開,漸漸歸于平靜。
轉過拐角的時候,不知什麽東西在湖水中翻騰,攪得嘩啦嘩啦作響,敖烈快步跑過去,沒一會又跑了回來,搖搖頭,說:“湖面只有一圈圈蕩開的漣漪,可能是魚。”
前進了十多分鐘,到了盡頭,徐華停住腳步,他依舊沒什麽表情,但他拿着電筒一動不動地站着,直勾勾地看着前方,顯然對眼前的東西感到難以置信。
敖烈也直勾勾地看着,張大了嘴,神色變得十分震驚。
他們本想着能在這詭異的地下空洞裏能巧遇周永飛,然後砍掉他的腦袋,把七日循環的事情給解決掉。
但沒有。
不僅沒有周永飛,而且還出現了一個本不應該出現的東西。
他們眼前,橫着一面平整的牆,這面牆修築得非常簡陋,由一個個紅轉頭砌成,像是地底埋了個鄉村的小土屋。
在地底不知多少米的深處,竟然有一面人工砌成的牆,這事情簡直古怪之極,幾個男人面面相窺,洛雲松掏出爆破符,楊小戟特別交代,要把符折好,用力丢出去,會産生小型爆炸的效果,這符是楊小戟花了半年才畫出來的,只有三張,特別珍貴,嚴實見他要丢炸彈,連忙阻止,在地下洞穴搞爆炸,不把他們埋了才怪,嚴實掏出錘子,随手砸上去,牆面發出悶悶的聲音,掉落一些碎塊,嚴實還想繼續砸,敖烈說:“錘子給我,我來。”
敖烈拿着錘子,卻不急着砸,他仔細摸着磚頭,選了個接縫,大力一敲,牆面頓時凹陷了一個坑,嚴實看得啧啧稱奇:“真是太專業了!”
敖烈自豪道:“我曾經在拆遷隊裏呆過半個月,還有什麽牆沒拆過?”
徐華認真道:“小烈,你以後要繼承公司,不要再去工地了,工地都是苦力活,學不到什麽經驗。”
敖烈悶悶道:“那我該找啥工作啊?”
徐華:“大企業,大公司。”
敖烈:“我找了啊,但他們不要。”
徐華:“為什麽呢?”
敖烈:“面試不會答,筆試不懂做。”
徐華:“小烈,在課堂上,有教過管理學科的呀?”
敖烈望天。
徐華拿着筆,面無表情地在便簽紙刷刷寫道: 小烈,你該不會又沒聽課吧?!那考試是怎麽回事啊?!Σ(っ °Д °;)っ敖烈摸摸鼻子:“嗯,考試時候瞎蒙的。”
徐華揮筆疾書:瞎蒙也能滿分啊?!Σ( °△ °|||)
敖烈:“誰叫它答案全是C呢?”
徐華扳着臉,畫了個大大的:QAQ
敖烈小心翼翼地把便簽紙全收進兜裏,拿着錘子敲了半天,累得氣喘籲籲,牆敲得坑坑窪窪,最深的一個坑差不多有三塊磚的深度,但牆依舊沒有敲穿。
洛雲松摸了摸最深的坑,磚頭後面還是磚頭,他搖搖頭:“恐怕還早。”
他用電筒掃着牆,一寸一寸摸着,摸到角落的時候,他發現一個黑乎乎的洞,洞的位置接近地面,恰好在石頭的陰影裏,剛剛他們一個勁地想着砸牆,反而把角落給忽視了,洛雲松趴在地上,用電筒往裏照,洞裏坑窪不平,照不到盡頭,相當的深,洛雲松看得不真切,彎着腰鑽了進去,沒爬幾步,腰上一緊,嚴實抓着他的皮帶把他拖了出來。
嚴實罵他:“那麽沖動幹啥!萬一裏面有危險呢?!”
将洛雲松拖出來後,嚴實自己一彎腰,也想爬進去看看,洛雲松心裏着急,一把抱上嚴實的腰,緊張道:“嚴實!不要亂跑啊!”
嚴實扭扭捏捏地退了出來,蹬了蹬腿,大流氓還抱着他不放,嚴實哼哼道:“剛剛不知是誰先鑽進去的呢?你能進,我就不能?”
大流氓不卑不亢:“我只是看看而已,要是嚴大大的話,沒準就一鑽鑽到底了,要是出了什麽意外,你說我能放心嗎?”
敖烈也拿着電筒往裏照,還鑽了進去,照了好一會,說:“這深度起碼超過了五米,五米外好像有個轉折,看不太清。”
五米還沒到盡頭,這面牆的厚度竟然如此誇張?!
洛雲松與嚴實對視了一眼,心裏沒來由地騰升一股恐懼,他們連忙喊敖烈出來,敖烈連聲應着,卻突然身子往前一竄,又鑽進一段距離,他這動作來得太意外,洛雲松呆了幾秒才反應過來,連忙跟着鑽進去,這時候敖烈已經鑽了好幾米,洛雲松趁他沒鑽深,連忙一撲,抓着敖烈的褲腿,急道:“小烈,別進了,快出來!”
“前面有東西!”敖烈掙紮着,還在往裏鑽,洞裏又小又黑,洛雲松使不上勁,他一擡頭,砰一聲撞在頂上,疼得眼冒金星,手一松,敖烈趁機繼續往前爬,洛雲松用電筒照過去的時候,恰好看見敖烈發出一聲驚呼,身子一挺,腦殼撞在頂上,暈乎乎地癱軟在地,最後被洛雲松拖了出去。
敖烈一手捂着後腦勺,一手攤開,說:“你們看看,這是什麽?”
繩子被染成了黑褐色,上面還挂着一個Q版貓咪。
“哦,是個紮頭發的發繩。”徐華只掃了一眼,便查看敖烈的傷勢,敖烈頭上撞出個大包,徐華把藥酒在手心裏搓熱,捂在他的大包上輕輕按摩。
洛雲松拿過繩子搓了搓,納悶道:“這不是小姑娘用的麽?難不成有個小姑娘跑這兒來了?”
嚴實:“喂。”
洛雲松:“?”
低頭,看見嚴實手裏的活絡油,嚴實道:“自己上藥。”
洛雲松聞了聞自己的手:“好臭。”
嚴實:“……”
洛雲松把繩子丢到一邊,繩子的味道太重,熏得難受,他盤腿坐在地上,朝着洞思索着,忽然冒出一句:“嘶……嚴大大……輕點啊……”
嚴實:“……好吧,這樣滿意了嗎?”
“唔,還行,還有這。”洛雲松懶懶地指指肩,“要是能按摩按摩就……哎喲我的頭QAQ……”
嚴實本來想着給他上完藥就算了,但最後還是一臉嫌棄地幫洛雲松掐了肩。
徐華給敖烈上好藥,拿着電筒照了照洞,說:“我先去裏面探探路。”
洛雲松要給他找武器的時候,徐華身子一竄,鑽了進去,幾下便沒了蹤影,洛雲松朝洞裏大叫:“徐華!等等啊!”
“沒事。”不一會,徐華的聲音又傳來,“進來吧。”
洛雲松率先鑽了進去,嚴實跟在他身後,敖烈殿後。
徐華的聲音悶悶響起:“有口罩麽?”
“沒有啊……”洛雲松無奈道,他沒想到要鑽地洞,物品清單裏根本沒有寫口罩這一項,反而寫的潛水裝備幾乎沒一個用得上,洞裏的氣味還能忍受,但鑽一段路後,洛雲松終于明白,為什麽徐華要問他要口罩了。
洞裏越往前越窄,必須要趴在地上才能前進,四周黑漆漆一片,更可怕的是,随着爬動,那些黑色的污漬被翻攪,揩到身上,黏糊糊的,呼吸裏全是濃濃的腐臭,洛雲松都快暈了,他用袖子擋着鼻子,爬得滿身大汗,後面的嚴實也好不到哪去,他用領子捂着鼻子,同樣一臉痛苦,洛雲松忽然停了下來,悉悉索索不知在幹什麽,嚴實拍拍他的腿:“喂,還好吧?”
洛雲松把糖果放在身邊,說:“這兒有薄荷糖,你們一人含一粒吧。”
洛雲松往前爬,嚴實爬到他的位置,剝開糖果含進嘴裏,薄荷的甜香驅散了不少臭氣,他沒法回頭,只好大聲說:“小烈,這兒有糖,含一粒。”
“咕……知道了。”敖烈心裏直後悔,嘟哝道,“早知如此,我就買瓶香水好了……”
徐華的聲音遠遠傳來:“小烈,你挑的那瓶,是女士用的,男人應該用古龍水。”
敖烈:“古龍水是啥味兒啊?”
徐華:“我有,等回去了,我噴在身上,給你聞聞。”
敖烈:“……為啥要我聞你啊?!”
徐華:“那噴你身上,我聞你。”
敖烈:“……”喂等等這什麽邏輯啊?!
徐華動作快,拉開了一段距離,洛雲松爬着爬着,速度就慢了下來,他太累了,擡不起頭,直不起身子,膝蓋被石頭硌得生疼,到最後都麻木了,不知過了多久,聽見徐華說:“到了。”
洛雲松還沒來得及歡呼,爬在前方的徐華身子猛地一震,不知在幹什麽,動作非常劇烈,還時不時往後退,洛雲松正好堵在他後面,見他這情況,頓時不敢爬了,洛雲松一停下,後面的嚴實催促:“什麽停了?走呀?”
洛雲松見徐華又後退了幾米,連忙大喊:“往後退一下!”
敖烈不知發生了什麽事,一邊退,一邊大喊道:“徐華!幹什麽啊?!前面有什麽嗎?!”
徐華氣息不穩,顯然非常辛苦,但他的語氣還是平平淡淡的,說:“有活屍。”
他這話一出,所有人都緊張了,洛雲松把電筒照過去,徐華這時候已經退到了他面前,從縫隙裏,看到了一張小小的面孔,對方是小孩,在洞裏靈活得多,徐華牛高馬大,胳膊都施展不開,洛雲松連忙從包裏翻出西瓜刀:“徐華,用刀子!”
徐華說:“不用。”
徐華忽然往前一竄,噗的一聲,一汪黑水噴濺出來,惡臭更濃,幾滴黑水濺到洛雲松唇上,他差點兒就吐了,咬着牙硬生生地忍了下去。
不知過了多久,徐華說:“好了。”
徐華一點一點地往外挪,很快出了洞,洛雲松緊接着鑽了出去,他看到徐華沾了一身的黑水,腳邊還有個斷了脖子的小女孩屍體,小女孩紮着的雙麻花辮上有一邊挂着個Q版貓咪,另一邊卻是空的。
“原來那發繩是她的。”嚴實爬出來,深深吸了一口氣,洞外的空氣也是臭的,但對比起洞裏,實在好太多了。
“她可能是回去找發繩?”洛雲松猜測。
嚴實搖搖頭:“也可能是覺察到洞裏有活人,但不管怎麽說,她已經不是人了,不能把她當做小孩來看待。”
小女孩估計也是小鎮裏的屍體,被用作實驗,弄成了活屍,洛雲松忽然想起梁大仙和他的護法們,那些活屍在普通人眼裏,是個死而複生,神靈庇佑的人,但若是說他們實驗成功,洛雲松又覺得太勉強,畢竟在他眼裏,塞進屍體的魂魄并不協調,亂七八糟的,但比起人不人鬼不鬼的活屍來說,那些實驗成功的活屍,太像人了。
敖烈出來的時候直接跑到角落裏吐了,這股腐臭讓他回想起河裏吸進的那些墨汁,要多惡心有多惡心,徐華過去撫着他的背,忽然想起自己的衣服上滿是那些臭汁,徐華趕緊脫掉衣服,遠遠丢到一邊,敖烈擦擦嘴,瞥了他一眼,說:“你臉上還有。”
徐華怕熏着他,後退幾步,用手擦着臉,語氣有點兒緊張:“還有嗎?”
“有。”
“哪?”
“這。”敖烈擡起手,揩走徐華下巴上的一滴臭汁,“回去要噴古龍水。”
徐華仔細地擦着敖烈的手指,點頭道:“好,回去洗完澡,我再幫你噴。”
敖烈:“我是說,噴你。”
“好。”徐華認真地承諾道,“你想聞哪兒,我就噴哪兒。”
敖烈:“……”這種色氣滿滿的感覺是怎麽回事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