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章節
很重視房屋補償的,回內地按原尺寸每家補一套房,都他媽的賺翻了,一夜發家致富奔小康。”
“得了,人辛辛苦苦幾輩子賺這麽一套房子還不行?都只剩下些老人孩子,該享享福了。”
“那是啊,窩在這麽個小破地方,永遠也沒出息。”
喻烽倒是變了眼神,“你別說,沒準還有人真願意永遠留在這個地方。”
“老人家安土重遷看以理解,年輕一輩不可能,那是沒看過外面好罷了。”
“都他媽的一樣。”
過了幾天上面下達了關于處分李書記的通知。村民集在廣場口聽廣播,廣播員把那張通知反反複複念了五次。村委會的幹部才出來和村民解釋情況,李永斌是村長,他肯定要帶頭,一出來就有人朝他砸雞蛋,他躲了一下那雞蛋堪堪擦過他的耳朵碎在後面的牆上。李永斌怔忪了,回頭才看到是枚雞蛋,跳腳驚怒,“誰砸的!哪個混賬王八蛋砸的!給我抓起來!”
旁邊一個幹部安撫了兩句他像神經質一樣怒吼,“我阿爸不是賄賂!他是為你們好!沒有這個風力發電站你們誰都別想出這個破地方!忘恩負義的東西!”
他罵,下面的人也在罵,人群的吵鬧聲逐漸蓋過了李永斌的憤怒,把他淹沒在了裏頭。王遠後來聽說,李永斌被人打得鼻青臉腫讓村委會幹部擡到衛生站去擦藥去了。
從那天鬧事的大會上回來的船隊朋友繪聲繪色和王遠講,“你沒看到當時的場景,好精彩,簡直就像是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王遠不解,“他阿爸賄賂,為什麽要打他?”
“他們是一家子,他阿爸拿了錢還不是花在他身上?都知道他的村長是賄選來的,說不定賄選的錢也是趁我們不知道貪的咧。”
這麽說好像有道理。王遠問,“那你們還問了什麽?”
光注意打人沒人注意要問什麽。那船員想了想,“問了何書記那五十萬還能不能要回來,何書記說要不回來了。反正要集體搬遷了,到時候國家會補償房子給我們,五十萬就不要了。”
“那李書記真的要坐牢?”
“通知上念的是開除黨籍,開除公職,還沒說要不要坐牢。可能還要審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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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淮生終于回京述職了。任老将軍雖然已經出院但是一直在家裏面休養,出來的機會不是很多,他也順便回家探望。等他回來的時候,幫助搬遷的部隊也已上岸,等着幹活。軍營裏面為了騰地方給這些人住,原本六個人一間的宿舍挪成了十二個人一間。喻烽的單人宿舍也騰了出來,和其他人一起住。
夏天晚上燥熱,這裏是沒有空調的,兩架風扇在天花板上轉得人眼花。喻烽總是睡不好,從人堆裏面爬起來到後頭的瞭望塔去守夜班。一連好幾天他都在那個地方一坐一個晚上,弄得值班的小戰士非常不好意思,說隊長你別守了我來吧。喻烽把他打發下去了。第二天輪早班的戰士上來一看,小亭子裏一地的煙頭,哭笑不得。
直到有一個晚上,喻烽旁邊的電話嗡嗡響起來。他接起來,“舢板島駐島部隊,你好。”
電話那邊沉默了一下,說,“烽哥。”
喻烽挑了挑眉頭,“你怎麽知道我晚上值班?”
王遠不知道他晚上值班,只是試一試,如果不是他的聲音就挂斷,“我猜的。”
喻烽低笑,“這麽晚打電話來幹嘛?”
王遠不說話了。
喻烽耐着性子等他。王遠說,“我想和烽哥一起看日出。”
喻烽嗯了一聲,“好。”
日出來得早。海平面上的一行白帆擦過天際線時透出淺淺的青色,喻烽點燃的煙頭對準那塊缺角發出一圈暗金色的光來。喻烽深深吸了一口,那光圈陡然迸射出灼眼的光斑來,合着吐出煙絲又黯淡下去。喻烽對着電話筒說,“早上的太陽應該是紅色的吧?”
王遠噗嗤笑了,“對,早上的太陽是紅色的。”
喻烽把煙放下,嗓子幹得像是軍營門口那棵老樹樹皮。他覺得喉嚨在燒,燒得特別厲害,熬了一晚上的眼睛看什麽都是有點紅紅的。他攤在小亭子的凳子上,風吹過他覺得有點冷,可身體裏面又很熱,像是太陽要從他喉嚨裏面吐出來一樣。
一會兒太陽出來了。他迷迷糊糊看到了一盤太陽,特別紅特別大。
王遠在電話裏說,“烽哥,我喜歡你。”
喻烽燒得腦子只剩下漿糊了,他下意識說,“我也喜歡你。”
說完他眼前一黑哐一聲跌了下去。
“你這是自找的,不睡覺只抽煙他以為自己是鋼筋水泥啊?”醫務室小醫生穿着個白大褂清涼涼地說,“過度疲勞昏厥,高燒,打了退燒針了,好好睡一覺就沒事了。底子好着呢。”
任淮生謝了小醫生,在床邊守着,開玩笑,“看到了吧,讓你好好睡覺。”
喻烽攤在病床上眼底還有點烏青,煩躁,“這麽多人晚上你睡得着?”
“睡不着也得睡,哪有像你這個熬法的?我問門口值班那個小戰士他說你四五天晚上在門口值夜班你有病是吧?人家輪班輪的好好的,你是抽煙抽得滿腦子烏煙瘴氣了是吧?”
喻烽咧了咧嘴,莞爾,“行了,我睡一會兒你別打擾我可以了吧?”
“行,你睡覺。我不打擾你。對了,忘了跟你說件事。我回去的時候我爸說你媽來找過他,讓他幫忙你調職的事情。本來我爸是想就手幫個忙也沒關系,結果你媽這人太客氣,送了那麽多東西來,還塞了卡,搞得我們家怪不好意思的。東西退回去了,你跟你媽說一聲,別送東西過來了。”
喻烽皺眉,“我怎麽不知道這個事?”
“你媽那是擔心你前途。她還能幫你什麽啊?調了以後真就幫不上了。你也別怨她。”
喻烽沉吟點頭,“好。我知道了。”
喻烽睡過去,他做了一個夢。夢裏在一片內陸深處,荒蕪的烏有之鄉。太陽挂在枯枝上像個裝飾品,灰色的大鳥怪叫着掠過,停在一截橫倒的樹幹上。大地的紋路顯現出來,和年輪一樣,一個個圈套在一起。他從一個圈走到另一個圈上,風吹過來,沙土擦過發間,土地的紋路跟着風勢變化了,圓扭曲了,這邊凹進去一點,那邊凸出來一點。
喻烽從焦灼的幹渴裏醒來,王遠坐在床邊上拿着一只鐵鏽的水杯,上面用紅漆刷着“駐島部隊”的字樣。喻烽覺得那紅色的字撞得眼疼,下意識擡手揮了揮。
王遠說,“烽哥,你醒了。”
“嗯。給我倒杯水過來。”嗓子裏真的要冒火了
“你昨天摔電話,後來我聽到有人來挂電話,說把你擡下去。”
喻烽把一缸子水悶了,“幾個晚上沒睡,有點累而已。沒事。”
王遠低頭摳着手指甲。
喻烽看他這個樣子覺得好笑,“怎麽了?”
王遠擡起眼睛來,“為什麽幾個晚上沒睡覺?”
“這段時間有其他部隊過來,宿舍裏面多了一倍人又熱又吵,睡不着。”喻烽招招手,“過來。”
王遠老老實實坐過去。喻烽坐起來拉着他的脖子親他的嘴唇。王遠親人的時候喜歡抱着他的腦袋,從脖子那裏整個托住,固定好了先把舌頭伸出來舔舔他的嘴唇,再親一親。喻烽摸着他頭頂的頭發,短短的粗粗的頭發有點紮人,很可愛。喻烽悶笑了一下,奪回接吻的主動權。
王遠輕喘了一下把他推開。喻烽幾乎脫口而出,“阿遠,我不走了,好不好?”
“嗯?”迷迷糊糊的小朋友。
喻烽抹了一把臉。
王遠反應過來,認真說,“說原因吧烽哥。”
這是個很長的故事了。喻烽想,他覺得有點疲憊,不知道能不能講完這個故事。但王遠那麽認真坐在身邊,他緩緩開口,“跟你說說我們家的事情。”
簡單來說就是喻家曾經也是如日中天的勢頭,直到喻父因貪污受賄被抓家道中落也是摧枯拉朽。母親回到南京,喻烽當時在部隊剛好面臨着分配,父親一出事沒有哪個部隊敢要他。任淮生當時剛好要被父親下放鍛煉,所幸就跟着任淮生一起到舢板島來了。
“我在島上的任期只有兩年,兩年到了我可以選擇自主擇業,就是退伍自己重新找一份新的工作,或者繼續調配到其他部隊,淮生說他要他父親幫忙我也許可以回北京;再或者我可以自己申請留下來,這樣的申請也是有可能被批準的。”喻烽說,“我媽在南京所以想讓我回南京軍區,當然能去北京更好,她前幾天找到淮生爸爸還給人家塞錢了。淮生被弄得很不好意思,也很尴尬,我自己也覺得挺丢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