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真人狼人殺（下）
整列車都在歡愉地尖叫，但林奈身邊的那個顯然和快樂沒什麽關系。林奈嗷嗷叫着試圖解救被捏得快要碎掉的手腕，直到過山車緩緩駛回站臺，法布爾才放開他。林奈瞪着幾乎被捏出淤青的手腕，心想，他也太誇張了吧！
他們的前方，那個叫艾米的小女孩轉過了頭。
“嗨！”她隔着爸爸對他們打招呼，“媽媽你看，是吃了我的三明治的陌生人！”她指着林奈歡快地說着，一邊捋着被風吹亂的金發。很顯然剛才父母就“陌生人”的話題教育了她。這使得父母臉上都挂上了尴尬。
艾米傻笑起來：“你們的聲音好大呀！”
林奈毫不猶豫地出賣了隊友：“是他。”
那家人走後，林奈樂得拍大腿：“說好偷偷跟蹤，結果自己叫得被人發現了哈哈哈哈哈！”
法布爾悔恨地一言不發，支着發抖的腿，仿佛剛從地獄爬出來，黑着眼圈一臉倔強地跟在那一家四口後面。在感到林奈甚至想攙扶他時，他倔強地擋開了他的手。
林奈：“法布爾，說起來，我把氣球忘在了那裏。你坐着歇一會兒，目光不要離開那家人，我一分鐘就回來，行嗎？你可以嗎？”他一臉關切。
“我有什麽不可以？”這仿佛幼兒園阿姨的口吻引起了法布爾的反抗。
林奈目光垂向了法布爾七倒八歪的腿。
法布爾大聲說：“別管我，我很好！”
林奈說：“那等我一分鐘！”轉頭就向站臺跑去。
他跑到了站臺之下，回頭看看，法布爾那麽專注地盯着那一家四口——居然一點也沒有懷疑他有其他企圖。看來就算是業務精英，也是個天真的小天使啊。林奈同情地啧啧，毫不停頓地一溜煙穿過站臺，跑進了人流裏。他掏出手機看時間：距離直播開始還有三分鐘……足夠了，得在被他發現之前找個地方。
他冷靜且迅速地行動着，忽然注意到徐徐旋轉的摩天輪，便停下了腳步。他仰頭琢磨地看着那高高在上的小“單間”。靈光一閃，毫不猶豫地走進了摩天輪隊伍，一路抱歉着“我朋友在前面”一路擠着人，在抱怨聲中若無其事地插隊到了最前面。
三十秒後，摩天輪停了下來，上一波游客開始退場。在密集的人流裏，林奈不時回頭，法布爾的身影早就被淹沒在了人群裏。他總害怕那人會從哪裏突然出現在他身後，畢竟就算是被過山車折磨得戰鬥力下降的法布爾也是很可怕的。
至少今晚不行，現在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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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想着，他的手機接到一個來電，把他吓了一跳。仔細一看，是小胖子亨利的來電。
“林奈！！！”亨利氣急敗壞地叫，“為什麽不回複消息！”
林奈一邊通過摩天輪入口，一邊安撫他的合作夥伴：“冷靜點，朋友，我保證我能準時上線。如果不能，我就下地獄！”
“只有兩分鐘了！”
“好啦，那我先去準備了。”林奈輕巧跳上了摩天輪，摁掉了電話。令他慶幸的是，摩天輪果然是個一人“小單間”。在門合上後，他脫掉了自己的帽衫和運動褲，露出了裏面一條閃閃發光的亮片低胸連衣裙，并撩起裙子，把別在束襪帶上的假發扯了下來——就是這假發弄得他的大腿癢極了。
他把假發拍了拍套在頭上理了理，瞬間，就成了個有可愛微卷棕色長發的少女。他借着手機攝像頭整理了自己的容貌，而後熟練地戳着手機，設置好濾鏡。
時針指向整點，直播間從黑屏切換到了直播狀态，棕發美少女出現在了鏡頭裏。亨利和他的整個直播小團隊喜極而泣地倒下了。
“沒想到他意外地還挺靠譜……”亨利捂着臉說。
“嗨寶貝們，歡迎回來我的直播間，我是你們的大吃貨林妮，”林奈風情萬種地撩着頭發，轉動手機，“今天因為一些意外，差點都趕不及來見大家了。快來猜猜我現在在哪裏？嗯？屋頂？不對，雖然我也不知道我在的這個東西叫什麽，但我很确定它不是屋頂。摩天林？哦，摩天輪？也許吧，其實我并不太清楚。我在一個小房間裏，它在帶着我慢慢升到空中……哦，你們又在取笑我了對嗎？總之，這玩意兒還挺好的，如果你沒坐過，推薦你來坐一坐，”他笑了笑，目光轉向了窗外，“從這個小窗口看出去，你可以看到半個城市在閃閃發光，我對地獄發誓，我已經兩百年沒見過那麽美的場景了。人間真美啊，我很喜歡。”就算是隔着重重的濾鏡與變聲器，他認真注視夜景的雙眼仍看起來溫柔而專注。
“今晚的月亮也非常……我操，等等，天怎麽晴了？？月亮出來了？！”看到空中那一輪映亮了烏雲的明月，林奈幾乎跳起來。不知什麽時候，厚重的烏雲撕開了一道口。籠罩着霧氣的月光滲透到每個角落，包括，那頭狼人的身上！
同時，手機又震動起來。法布爾的電話提示出現在了屏幕頂部。但是只響了一聲就挂斷了。很顯然，另一頭正發生着什麽。
在他走神的這片刻裏，直播間已經開始刷屏“月亮怎麽了？”“這是還要塗月光防曬霜嗎？”
林奈貼到窗口往下看。根據摩天輪的轉動速度來看，最起碼還需要七八分鐘才能落地。獵魔人的工作別說七八分鐘，就連七八秒都等不了的。他又觀察了一圈這個全封閉的空間，最後目光落在了門鎖上。他的目光回到了直播間裏。他的觀衆發現，剛才還溫柔可人的“林妮”眼裏浮起了一層陌生的光。那是在普通人的眼裏難以見到的，犀利而刺痛的殺氣。
他笑笑，說：“要不，今天和我一起冒個險吧，你們。”
“等等……冒險是什麽意思？”亨利瞪着直播屏幕林奈那不妙的表情，“腳本裏可沒有冒險的選項啊，他想幹嘛？”
林奈用掌心蒙住門鎖，下一秒，鎖從空中掉落，摩天輪的門就這麽在空中打開了。他咬住了手機繩，估計着離他最近的鋼管的距離，在等待兩秒後，突然一躍跳了出去，引起了摩天輪下一片尖叫。沒人能看得請發生了什麽，他們只能看到一個穿着長裙的女孩跳到了摩天輪交錯的鋼管上，并靈活地在不同的鋼管之間移動。
“他……他跳，跳下去了？？他瘋了嗎！！！！”亨利痛苦地抱着頭在地上打滾，“他是個吃播，不是他媽的跑酷男孩啊！他怎麽這麽難以預測啊！！！！”
“等等，亨利，快看，”同事提醒他，“直播間好像……已經爆了！”
他們盯着後臺不斷上升的在線人數，下巴掉到了地上。而當林奈最終落地，對鏡頭說了一句“保安要來了，今天就到這裏，寶貝們明天見！”，就退出了直播，扔下了匆忙趕過來的幾萬人對着空空的屏幕。
法布爾捂着滴血的右臂，坐在花壇邊緣。感到有人跑向他的時候，他沒好氣地說：“你還知道回來，我以為你……”擡眼，看到林奈，一時震驚得失去了神志。有那麽一秒，他瞪着那亮片連衣裙，靈魂被沖擊出了肉體，使他看起來放空了。
“那東西那麽厲害？居然連你都能打傷，是那個爸爸嗎？”林奈盯着法布爾的傷口。奇怪的是，傷口看起來并不深，法布爾卻消極地坐在這裏，并沒有參與什麽戰鬥。這可不像他的風格。
“你……回來幹什麽？”法布爾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并轉開了目光。仿佛只要他不問，那條亮片連衣裙就不存在似的。
林奈露出了玩世不恭的笑容，說：“就當是我的報答好了，報答你從未丢下我。”
林奈：“那麽那個男人呢？”
法布爾垂下了目光：“不是那個男人。”
“不是……？”林奈愣了一下，“是這樣嗎……”
“我剛才給她打了一針恢複劑，從狼人強行變回人類，就昏過去了。今晚不會再有問題了。”法布爾少有地嘆了口氣，站了起來。林奈順着他的目光看到遠處圍着一圈人。他走過去看到那個強壯的父親抱着的，正是他最小的女兒艾米。艾米的臉色慘白，虛弱地失去了意識。她的母親焦急萬分地跪在地上，替她擦着臉。就連冷淡的姐姐也摘下了耳機，顯得有些無措。
林奈詢問地回頭看法布爾，法布爾微一點頭。林奈忽然明白了眼前的境況。法布爾不是被對方強悍地打傷的。這個有着絕對武力值的獵魔人只在一種情況下會受傷——當他抑制自己的武力的時候。
艾米小小的身軀被包裹在父親厚實的大衣下面，一只柔軟的小腳從大衣下面露了出來。她的金發散亂着，滿月的月光照耀着她光潔的小臉，不久前才吃着棒棒糖的小嘴邊還沾着一點血。
林奈回到法布爾身邊：“你打算怎麽做？首先，先說清楚，如果你要把她交給天堂，我會阻止你。”
法布爾沒回答，走向了那一家四口。林奈追上去抓住他的胳膊，用目光制止他，仿佛他是個硬生生拆散別人家庭的，十惡不赦的魔鬼。
眼看着這事沒法輕易揭過，法布爾終于說：“我獵魔不是出于興趣。沒有你想的那麽不堪。”
林奈：“……”
法布爾走上前，拍了一張小女孩的照片。而後走到一邊的空地上，用指尖描繪出“靈眼”，接通了大天使彼得的通訊。
“剛才傳給你的照片你看一下，是剛覺醒的幼狼人，人類形态是個七歲小女孩。處理意見是留在人間進行觀察，每月月圓做跟進反饋。算半個業績魔頭。”
“可以。”對面的彼得說，“寫個郵件報備一下。”停頓，“提醒一下，法布爾。如果在留觀期間對人間造成嚴重傷害，你作為直接負責人，是會面臨被開除的。這個你清楚嗎？”
法布爾說：“沒有問題。”
通訊挂斷後，林奈皺着的眉頭松開了，感嘆：“沒想到你還有點人情味。”
“我也沒想到，惡魔也有人情味。”法布爾說着，轉身走向離開的方向。
林奈回頭看看那一家四口，他們普通，弱小，因為互相的愛而緊密結合在一起。他說：“畢竟地獄裏沒這東西。我又覺得，這是個好東西。”
法布爾聽到撕拉一聲，回頭看到林奈撕下了裙子的一塊下擺，遞給他：“把傷口包住，還在流血。”
“……”
法布爾這下再也無法假裝看不見這件閃片連衣裙了。
“不，”他心情複雜，甚至結巴起來，“我，有，自愈能力。”
林奈：“周圍人的記憶被處理了嗎？”
法布爾很感謝話題向着其他方向進展。
“是的。”他說。
林奈：“這麽說你能夠消除部分記憶。”
法布爾：“是的。”
“那把這條連衣裙從你的記憶中消除吧。”
地殼在土下運動，火山在法布爾的頭頂爆發。
“……我，不會歧視你的愛好。不僅因為這政治不正确，而且你有權決定自己的性別。”法布爾一口氣說，“我會一如既往地看待你的。”
“啊……？選擇什麽？”
“沒什麽，這個話題到此為止。”
“不是，喂……我覺得你有點誤會。”
“你沒有義務對我解釋。我明白，這是充分可以理解的事。”
“不不不，我不覺得你明白了……這是為了錢，都是為了錢啊！”
法布爾驚訝地停頓了一下，回頭把林奈上下看了一遍。這家夥高挑結實，但要是只看臉的話，戴着那棕色長卷發的樣子竟然非常可愛。
“錢？”
林奈堅定地點頭。他以為提到錢字，對方就能充分地理解他，但他又不想把賣魅魔粉的事抖出來，只能含糊地說，“就是……有些老男人很需要，有些年輕的也，你懂的，我非常缺錢。”
法布爾愣了半晌，說：“惡魔都那麽開放的嗎。”就走了。
呃……他怎麽口吻突然這麽冷淡又微妙，林奈惆悵地扯下假發，看着他的背影想，別是猜到了我賣魅魔粉的事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