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離不開你了
第70章離不開你了
下午五點,日頭明顯偏西了,但被暴曬一天的空氣仍卷起一陣陣熱浪。熱浪像一雙有力的手,抓着人擰,擰出汗,片刻功夫,就濕透了衣衫。
周闖把臧白讓進工地保安亭:“臧總,這兒有空調,快過來涼快涼快。”
實際并沒有多涼快,只比外頭強一點。空調的挂機就在門外,轟轟地附和着外面吵嚷着要退錢的人,鬧得人心裏更煩。
周闖把公司的男員工都叫出來維持秩序了。其實大家也很慌,都等着林總過來,沒想到最後沒能等到林總,等到了副總。
都知道林泊川和臧白的關系,但臧白是個Omega,在震懾這方面,還是要差些。不過總算有個拿主意的人了。
周闖給臧白遞來一瓶冰水。
臧白喝了兩口,問:“怎麽回事?”
“就是鬧着要退錢。”
“這麽些人,對方應該組織挺久了,就沒有一點動靜?”
周闖一臉苦色:“之前有業主來工地打探情況,門衛跟我說了,我以為他們只是來看看自己的房子是不是真的在建,就沒和林總說。”
“我們項目的情況和別人不一樣,你也是知道的,凡事都要更小心些。”
“這事兒是我出的纰漏,我應該先調查清楚。”
周闖垂着頭,十分愧疚,他知道這件事是個大麻煩。群衆沒能安撫好,激起輿情,馬上市政部門就回找上門來。
“現在說這些沒用。他們什麽訴求?”
“就是要求退房款,都拿着當年的購房合同。”
臧白略沉吟:“這樣鬧哄哄的也沒法談,你讓業主找兩三個代表來公司,我先回公司等他們。”
周闖遲疑問道:“臧總,要是沒談好……我們是不是真要退錢?”
“退啊,難道還有別的辦法。”
“可……”可眼前大樓才蓋了個底,資金都很緊張,今天一波人退了,明天再來一波人怎麽辦?那會不會樓沒蓋完,錢又沒了。
“別廢話了。還有,去買幾箱冰水給外面的人發一發,這大熱天的,也是不怕中暑。”
一小會兒功夫,車把手已經被曬得燙手,在還是車裏的冷氣沒有關過的情況下。
華小豪開着車繞過江濱路時,還聽到營銷部經理粗着嗓子中氣十足地喊:“我們臧總說了,讓你們派幾個代表,去公司談。這樣鬧哄哄解決不了問題,我們是很有誠意來為你們解決問題的。”
有人吼:“有誠意那就別廢話,趕緊退錢。”
周闖在一旁補充:“大家放心,就算退錢也要走程序,你們這樣不講道理,最後耽擱的是你們的時間……”
臧白回到公司就接到林泊川電話,問他怎麽樣。臧白告訴他現場的情況。
“我現在來公司?”
“怎麽啊,不相信你副總的能力?”
對面笑了兩聲。
“你還是在家呆着吧,萬一受熱又嚴重了,公司的事情主要還是靠你呢,大公主。”
“……我沒這麽嬌氣。”
“業主代表來了,挂了。”
業主代表來了四個,兩男兩女,看面相都是四五十的中年人,在外頭站了一下午,皮膚被曬出一層油色,顯得有些狼狽。
這個世道會哭的孩子有奶吃,能鬧的人不受欺負,普通人更是秉承這一條,遇到不平的時候,起碼要先把嗓門給亮出來。
臧白和林泊川說得輕松,但實際上面對這四位頗有些胡攪蠻纏的大叔大媽,再想到他們背後是一百多號人,也頗有些吃力。
對方就嚷嚷着兩個問題,一是要退錢,二是具體什麽時候退,他們已經被坑了十多年了,別想再繼續坑他們。
臧白有些不解:“過去十年茶城的房價至少翻了三番,你們真的要房款不要房子?”
“是翻了三番,你把錢退我們,你們自己拿去賣。”戴眼鏡的男人說,“我是受夠了。”
其中一位大叔,控訴道:“我們不是不知道房價漲了,這日子都過不下去,漲價有什麽用。當年砸鍋賣鐵買了你們的房,欠一屁股債,還要每月還貸。我媽剛查出肺癌,住進了醫院,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逼死人了。”
另外一阿姨翻了個白眼:“兩年就能拿到房?你以為我還會相信你們這些開發商嗎?別那麽多廢話,趕緊給我們退錢。”
臧白一臉寡淡,無論對方是傲慢、可憐、怨憤……他一點也沒受到影響,他學着林泊川的樣子,不急不緩地開口,以便讓自己的話更有說服力。
“我們同意退房。
“但這涉及到多個部門的流程和協調,公司要拟出一個具體流程來,所以不可能今天就給你們退,我們會在一個月內給出退款流程。
“你們也和其他業主溝通下這個事情,把你們所代表的業主名單提交上來。我一會兒指定一個人對接你們這邊。”
翻白眼的阿姨急急開口:“一個月?不行,太久了,最多一個星期。”
臧白笑道:“女士,如果您能給我們提出一套切實可行的流程來,我們可以按照您的流程走。”
阿姨臉色為難起來,胳膊一抱:“我不懂你們這套,不要問我。”
“如果你們沒有異議,那就按我說的一個月。”
那位控訴的大叔接茬道:“我不知道你是公司哪塊的,我記得公司的負責人是叫林泊川吧。你的話能算數吧?”
“當然。要不然一個公司這麽多人,為什麽是我來和你們協商這件事。”
和這幫人協商完,太陽已經下山,茶江延伸到天邊,一片橘色的晚霞挂在暗色的天幕,天馬上就要黑了。
公司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業主代表也全部離開,臧白才陷在椅子裏,露出一絲疲态。
林泊川這個位置不好做,林泊川這種範兒也不好裝,好累。
會議室門打開,進來的卻是林泊川:“今天辛苦你了,回家吧。”
臧白撐起來,詫異道:“不是讓你在家好好待着嗎,生怕沒機會進醫院?”
林泊川看着臧白,突然解開胸膛的扣子給他看:“已經好得差不多了。”紅疹的确都下去了,還剩下淡淡的印。
“……”
“沒太陽了我才過來的,沒事。”
“這是在公司,林總,衣服穿好行麽。”臧白一言難盡,“走吧。”
林泊川慢悠悠扣上,雙手插兜,衣冠楚楚地跟在臧白身後,到了車上才幽幽說了句:“我的公司,我想脫就脫。”
“……行。”“明天誰穿衣服來上班,誰就不是人。”
回到家,臧白看到桌上有做好的飯菜,一時有些納悶兒。
“我不是叫這阿姨晚上不用來了,她又來了?”
後來臧白在廚房垃圾裏找到了那袋蒸肉粉,正面大字寫的是五香,但後面的配料列表裏分明寫了辣椒。這只是一個小失誤,但在他家不是。當初臧白反複叮囑過,只是沒法感同身受就很難上心吧。
“沒有,我做的。”
臧白一驚,但很快笑起來:“大公主會做飯,稀罕。”
“第一次……”林泊川別扭道,有些難為情。
管他第一次還是第幾次,一下午腦力和體力消耗,臧白早前胸貼後背了。他飛快去洗了個手,直接上桌抱上碗。
桌上是簡單的三菜一湯,看起來還有模有樣,讓人挺有食欲。
臧白夾起青菜,剛塞嘴裏就吐出來:“好鹹,你倒了多少鹽?”
“鹹嗎?”林泊川鄭重地伸了筷子,鹹得發苦。
臧白又嘗了土豆絲(條),沒放鹽,也是生的。肉片湯,生的。最後的蝦,臧白夾起來,對着頭頂的燈光,分明就看到了那條黑乎乎的蝦線,而且是生的。
林泊川的表情随之凝重起來:“就沒有一個能吃嗎?”
臧白放了筷子,嘆了口氣:“公主哪裏是伺候人的命。”
“那我們先走出去吃點?”
“別了吧,你這米飯煮硬了,正适合做炒飯。”
一刻鐘後,林泊川嚼着一口噴香的炒飯,又滿足,又心情沮喪。
美味的食物滿足胃的需要,被人照顧和關心滿足心的需要。但他很少遇到這樣自己沒辦法搞定的情況,第一次覺得自己這樣沒用,照顧不好臧白,而內心沮喪。
兩人吃過晚飯,臧白收走一摞碗碟,林泊川有些局促地坐在原位,看臧白收拾廚房和洗碗。産生了一種感覺——他可能離不開這個人了。
他朝洗碗池走過去,從身後擁住:“我幫你。”
又來了,粘人的借口。
林泊川的手也伸進洗碗池,先握着臧白的手腕,再從油污裏抓住他的手,把海綿裏的泡沫擠出一大串。在泡沫和油漬裏,四只手都滑膩膩的,臧白輕而易舉掙脫他,引得林泊川又去抓。
“你可以不幫忙,但不要搗亂。”臧白語氣軟下來,“我今天有些累。”
林泊川把臉埋在臧白頭發裏,喃喃:“對不起,讓你這麽辛苦。”果真沒有再搗亂,洗幹淨手,只是抱着他。
臧白想說,你別壓着我就不用這麽辛苦了,但他沒說。硬挺着身體,像是拖着一只大狗熊,在料理臺前轉來轉去。
林泊川又喃喃:“我覺得我離不開你了。”
臧白不由得動作一頓,猛然心悸的感覺很像疼痛,心悸松弛開後帶起的電流感侵占了他的四肢百骸,他撐在臺子邊緣片刻,才把這種感覺壓下去,咽了咽唾沫。
“沒人讓你離開我。”